陆文才听到祖母的话惊呆了，祖母自己都不肯给程英杰的爹娘磕头，他本以为祖母和他一样，觉得陆家人的脸面紧要。
    但祖母竟然让他去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祖母，陆老夫人看他竟然还不动弹，有些恼了，“快点，我说过了，再不听话，回去还有二十鞭子等着你。”
    陆文才心中一阵冷寒，刚才他听到那人让祖母磕头，还气得想给祖母出头，现在，祖母竟然拿鞭子威胁他让他去磕头。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敬爱的祖母竟然这么虚伪狡猾，还以大欺小。
    磕头太丢人，不磕头会要命，陆文才心中正纠结，却听见屏风后的声音又悠悠响起，“不必了。”
    “你们陆家的情况跟他们不太一样，得老夫人亲自磕才行。”
    陆文才松了口气。
    祖母既然觉得陆家人给他们磕头也无妨，还是让她自己去磕吧。
    陆老夫人却勃然大怒，“你当真要逼人至此？！”
    谢淮礼在里头坐了这一时，早已经有些不耐了，看程娇娘脸色似也觉得憋闷，皱眉道，“我并未逼你。”
    “你爱磕不磕随意，只是时辰不早了，老夫人既然不打算磕头，那府中就不留客了。”
    “管事，送客。”
    “是！”陈平前头被这老妇人羞辱威胁，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听侯爷发话说送客，立刻上前冷脸催促，“请吧！”
    陆老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管事逼近得像是要将她推出去，她生平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她怒道，“好！好！阁下既然如此不留情面，那今日起，我陆家就与这程家势不两立！”
    “阁下再如何手眼通天，倾我陆家之力，老身就不信，伤不了阁下与这程家分毫！”
    陆老夫人咬着牙撂完这通狠话，一甩袖子转身，“我们走！”
    总算能走了，陆文才的步与被小厮抬了起来。
    他转头狠狠瞪着床上的程英杰，既然祖母都这样说了，他相信，他家里一定有办法能对付程家！
    姑母是皇帝陛下的宠妃，不管那屏风后头的人是谁，谁还能大过皇帝陛下呢？
    他抬手指着床上的程英杰，最后撂下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等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屋中终于清静了。
    谢淮礼扶着程娇娘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外头的程家三人看见他，目光更比之前恭敬了几分。
    听那几个小子报家中父亲名姓，来的这些人家里全都是当大官的，那个老妇人口中说什么贵妃，更像是来头不小。
    那么些官家贵人，这大老爷派了个手下出去，竟然全部给人家抓起来了，就因为英杰被那些少爷欺负了。
    这大老爷，究竟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啊？
    程老爹和方氏心中又是为他这样护着英杰而感动，又是觉得害怕他。
    这大老爷，脾气可不怎么好呀！
    程英杰也愣愣地看着谢淮礼，他一直对谢淮礼心怀敌意，上次见到他都没给过他好脸色，还跟他呛声。
    现在他被人欺负了，这人竟然这么为他出头，他心中很是惭愧。
    他垂下眸子，有些别扭的声音道，“多谢侯爷。”
    因为羞于启齿，被子里手都不自觉攥紧了褥子。
    谢淮礼难得听这小舅子跟自己说了句好话，不枉自己听那陆家老太婆啰嗦了这么久。
    他唇角扬起一个笑，走到床边轻拍了拍程英杰的肩，“好好养伤，养好了早日复学，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我······”
    程英杰想说以后他不会再去国子监了，但想到谢淮礼安排了那些少爷给他做护卫，只怕自己这样说辜负他的心意。
    正为难，白日里从国子监离开时的一幕在他脑中闪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有些紧张道，“侯爷，祭酒大人是不是也······被抓了？”
    程英杰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祭酒大人看见他受伤会那么害怕，为什么非要送他回来，为什么反反复复跟他说什么【若是你家里的大人追究起来】。
    原本他还以为祭酒大人是怕崔大哥，现在他才明白了，祭酒说的【大人】是谁，这位大人追究起来又会发生什么事。
    谢淮礼未答话。
    事情是崔颢出去处理的，但崔颢知道他的风格，凡是涉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淮礼看他像是在紧张那祭酒，便道，“你在国子监出这样的事，那祭酒脱不了干系，你不必管，他是罪有应得。”
    程英杰一听祭酒竟然真的也被抓了，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他并未为难我，反倒对我十分照顾。”
    谢淮礼皱了眉头，“英杰，他若是真照顾你，你出事时他第一时间就该去告诉崔颢，但他是怎么做的？”
    “他也不管你的伤是不是需要处理，就藏着掖着想把这事瞒过去，怕他自己会有事，是不是？”
    程英杰答不上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祭酒一开始拦着不让他回来，还嘱咐监医不要给他缠纱布，他心里都有数。
    只是，程老爹从小就教他，凡事要多忍多退让，不要与人结怨，不要与人争执。
    他便也觉得，能与人和气些就和气些，自己受些屈也没什么。
    谢淮礼看他神色不安，伸手轻抚了抚他的头，“你别多想，祭酒也好那些小子家里也好，他们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但是······”程英杰还是道，“祭酒大人送我回来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了，不会让他有麻烦的。”
    程英杰越说声音越小，侯爷处置他们也是为了帮他出头，他却好像不知好歹似的，非要让他把人放了。
    谢淮礼默了一瞬，才又看着他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既然承诺了他，这次我就答应你放了他。”
    “但是英杰，你要记住，男人不可太心软，尤其不能对对你有恶意的心软。”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明白吗？”
    程英杰怔愣地看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此刻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爹以往教育他的时候。
    但是他说的话和爹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在看着谢淮礼愣神，谢淮礼已经起身叫来了邓寅，“你让人去都察院给崔颢传话，让他把蔡世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