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程家三人听到这话都皱起了眉头。
    那位陆老夫人上次在这里威胁辱骂他们，临走前还放话说要与程家势不两立，他们可不乐意见到她。
    程英杰正想说别让她进来，还没开口，人已经跟在陈平后头进来了。
    程家的几个小厮跟在后头苦着脸道，“老爷夫人，奴才们都拦着不叫他们进了，他们非要闯进来。”
    程老爹无奈地挥退了小厮，皱眉道对陆老夫人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陆老夫人看着屋内的程家三人，心中虽还是有着居高临下的倨傲，但已经没有了和他们摆架子的心气。
    现在她儿子命悬一线，女儿也从贵妃降成了妃位，这程家再卑贱，她确实是叫人家拿住了。
    她上前对程老爹和方氏见了个礼，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恭敬，“程老爷，程夫人，老身是来给两位赔罪的。”
    从决定要来程府之后，她就已经舍下了自己的老脸，脸面再重要，总没有儿子的命重要。
    程老爹见过了她上次的变脸，也不知道她说的真的还是假的，面色还是有些警惕。
    但坐在程英杰床前的蔡世昌却惊呆了。
    这位陆老夫人，他可熟悉得很。
    因为陆文才在国子监总是欺凌同窗，而那些监生也都是官家子弟，人家家里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孩子无端受欺？
    他们不敢去找陆家，便找上他，要求他让陆家道歉。
    因此他不得不屡登陆家的门去调停，见了这位陆老夫人不少次。
    但他可从未说动这位陆老夫人给任何一家道歉。
    不要说道歉了，这老夫人甚至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堂而皇之说什么，哪有对错，只有高低。
    官位低的才有错，他们陆家怎么可能有错。
    蔡世昌看着陆老夫人那恭顺的站姿心中不由冷笑，现在知道对错了？
    看来是碰见官位更高的了。
    陆老夫人也看见了屋里的蔡世昌和他唇边讥讽的笑容，心里到底还是泛起了一阵耻意，偏偏赶上这个人在这里。
    虽说她今日已决定豁出脸面去，但没必要让不相干的人也看自己的笑话。
    她对程老爹道，“程老爷，我有话想私下与您二位说，可否请府上这位客人改日再来？”
    蔡世昌一听立刻就不干了，“你怎么不改日再来？”
    他因为被陆文才逼得一次次去登陆府的门，受了这位陆老夫人不知道多少冷言冷语和冷脸。
    现在他是在别家做客，又不是在她陆府，还要被她驱赶？！
    他才不会相让呢！
    “你！”陆老夫人气急，她是不得已要跟程家夫妇低头，但一个小小国子监祭酒也敢欺负到她头上？！
    她怒瞪着蔡世昌，蔡世昌却一点也不怵。
    摆明你陆家是出事了，都要来求人了，还在这耍什么威风啊！
    他冷冷道，“老夫人若是有什么不能当着在下说的，等在下走了你再来吧。”
    其实他不过来看看程英杰，也该走了，但这陆老夫人要赶他，他还偏偏就赖在这里了！
    陆老夫人见他不肯走，只好又转向程老爹，“程老爷，老身今日是真的有要事，您让这位先回避吧。”
    程老爹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看。
    一边是英杰书院的院长，看英杰先前在那大老爷跟前给他求情，对英杰应当是不错的。
    人家今日来探病，给英杰带了礼物，对他们两口子也敬重。
    这一边这陆老夫人······
    程老爹拿定主意便转向陆老夫人道，“我们用不着你赔什么罪，你要说什么我们也不想知道，请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我们家了。
    蔡世昌闻言一瞬间没绷住笑出了声，这程老爷可真是个实在人。
    他们混官场的还讲究个情面，说话给人留三分余地，还是这实在人说话痛快！
    他冷笑看着陆老夫人，陆老夫人脸上尽是难堪和窘迫。
    来之前她已预想到了今日的情形会很难熬，但没想到被这蔡世昌搅和得，她都快撑不住了。
    蔡世昌不肯走，程家人对她又是这副态度，若是她真走了，下次想进程家门可就更难了。
    她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手心，心一横，直接上前走到程老爹和方氏身前——
    跪下了。
    “嚯——”蔡世昌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了自己嘴。
    他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了。
    “欸你这是······”程老爹和方氏十分吃惊，慌张得直接就站了起来，从她跪的方向闪开了。
    他们虽然不喜欢这老妇人，但人家毕竟那么大年纪了，还是有身份的人，他们不敢当她的跪。
    陆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头汹涌沸腾的屈辱，一不做二不休，挪动膝盖又转向程老爹和方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蔡世昌为了克制自己不发出惊叫，直接把拳头塞进了自己嘴里。
    天哪！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这个人真的是陆家老夫人吗？！
    程老爹和方氏惊慌极了，他们不过是村户人家，哪里当得起这个，这恐怕要折寿的！
    “你别别别······你赶紧起来吧！”
    程老爹想让她快起来，但又不好去碰她，伸出的手悬在空中直哆嗦。
    陆老夫人跪也跪了，磕头也磕了，最艰难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人也彻底豁出去了。
    她红着眼眶道，“程老爷，我儿判了抄斩，我不得不来求你们一家。”
    “我知道谢侯爷一定会听您二位的，求您二位帮我去跟他说说情，饶我儿子一命。”
    她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都十分惊诧，判了抄斩？！
    要杀头？！
    程老爹惊恐地回想着那位大老爷的脸，为人家欺负了英杰，他要杀了人家的爹？！
    这也太······
    蔡世昌在一旁嘴巴张得更大了。
    陆彦霖判了抄斩？！
    那是不是说，如果程英杰不保他出来，他也要落下杀头的下场？！
    妈呀！蔡世昌抚着自己的胸口一阵余悸，命差点没了！
    但还有一件事让他更惊讶，刚才陆老夫人说什么？
    谢侯爷一定会听他们二位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程家不是崔指挥使罩着的吗？
    怎么又跟谢侯爷扯上关系了？还说谢侯爷一定会听这程家夫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