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屋里原本被二夫人拱得热络的气氛立刻就冷下来了。
老太君嘴上好似在自谦,实则明摆了是卖弄,还有点打压沈知远的意思。
沈知远对二夫人和谢婉月是贵客,老夫人这样当众给他没脸,她们俩又是气恼,又害怕沈知远被得罪。
二夫人紧张地去看沈知远,只见他面色紧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二夫人心中暗叫不好,这显见是不高兴了。
沈知远当然不高兴,他虽然嘴上说自己不算什么,但心里当然是觉得这探花郎的身份是很了不得的。
他原本的想象是进了侯府被众星拱月,现在这老太婆居然明里暗里贬低他!
这是高门贵族该有的待客之道吗?!
二夫人有心想替沈知远回怼老夫人几句,但偏偏她说的话又让人无法辩驳。
她提的两个人,一个谢言澈,一个谢淮礼,确实都比这探花郎更有分量。
老太君见这几人都叫她这一句话镇住了,心中十分得意。
她心里还有一件好奇的事,二房的事在京陵城闹得沸沸扬扬,这沈知远敢与谢婉月牵扯,难道他不知道这事?
她想了想又对沈知远问道,“沈公子不是京陵人吧?不知是何方人氏?”
沈知远被这话问得一顿,他家住云灵镇,是个穷村镇。
这老夫人明显对自己态度轻蔑,若是如实作答,只怕更让她轻视自己是从穷乡僻壤来的。
他面上有些不自在,只含糊道,“在下确非京陵人,是外县来的。”
他这样说,意思就是不愿提及自己出身了。
为什么不愿提及,当然是因为拿不出手呗。
老太君心中了然,唇边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讥笑。
他若是坦坦荡荡直言不讳,起码还能让人赞一声文人风骨。
可自个儿都这么遮遮掩掩畏缩怯懦,就真就是让人看笑话了。
沈知远在下首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搁在膝盖上的拳头都攥紧了。
二夫人将场上的情形也看得明明白白,也心知这沈知远出身不好,有些失望。
但以她的婉月如今的情况,还能挑什么呢,至少人家如今中了探花,今后有前程,那就不错了。
她给沈知远找补道,“英雄不问出处,沈公子才学过人,盖过多少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呢!”
她本意是想给沈知远说话,但这话却挑明了沈知远出身贫贱,沈知远脸上更挂不住了。
谢婉月眼看沈知远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慌张极了。
在马车上自己说要带他回府的时候,他是多么高兴啊,他肯定很期待自己的家人能欢迎他的。
可现在,寿春堂那老婆子因为不待见她们母女,言语间一直打压奚落他,他肯定是觉得她家里人嫌弃他了!
若是他因此又与她生隔阂可怎么办?!
谢婉月憋不住了,干脆挑明道,“知远哥哥,我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家,你······”
她话还没说完,二夫人手伸到她背后狠掐了她一把,意思让她住嘴。
这傻姑娘!
摆明了人家忌讳提这个事,你还在这里贫啊富地戳人肺管子。
再说你俩人就算是谈婚嫁,你女孩子家也要矜持些,这种露骨的话怎么能说?
女方上赶着多掉价!
谢婉月被二夫人掐了一把,也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讪讪住了嘴。
但沈知远的脸已经黑成了炭。
你家嫌不嫌贫爱不爱富,与我何干?!
我就算家徒四壁,我也不会来求娶你!
你哪来的自信在这说不嫌弃我?我还嫌弃死你了呢!
你一家子臭名昭着人憎狗嫌如过街老鼠,我堂堂今科探花郎,轮得到你来说不嫌弃我?!
沈知远已经深深后悔非要跟谢婉月进府了,到现在,程娇娘的影子都没见着,还白白挨了好一顿的羞辱轻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愠怒,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在下就不在府上叨扰了,告辞。”
说罢竟然转身就要走。
“欸知远哥哥!”谢婉月急得一把上前去拉住了他。
沈知远这是又生气了,谢婉月有些头疼,他一个男子怎么比自己女孩子家还容易生气呢?
她想哄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自己好像也说错话了。
她只好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她娘,眼神示意她娘赶紧说点什么把人留住。
二夫人也有些心急。
她恼怒地看向了上头悠然自得坐着看戏的老太君,这都怪那个老太婆!
婉月这样好的手腕,领了一个探花郎回家,这老太婆心思竟然这样歹毒,非要给她们把人得罪了!
老太君面对二夫人怒气冲冲的眼神却泰然自若,这怎么能怪她?
实在是沈知远这个人真不怎么样。
性子不坦荡,又卑又亢,心眼还小,随便聊两句就不高兴了甩脸子要走。
外头看着皮相好又如何?这男人,皮囊是最不紧要的。
这样小家子气没格局,就算入了官场也走不长远。
沈知远被谢婉月拉着不让走,心中对她的厌恶更甚,正要甩手挣脱开,二夫人想到了法子。
她起身过来道,“沈公子,已经到晚膳时辰了,你头次来侯府做客,怎么样也要留下来用顿饭再走。”
“对对对!”谢婉月立刻附和道,“知远哥哥,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后厨去做!”
沈知远听说要用膳,动作有些犹豫了。
跟她们一道用膳的话,不知程娇娘会不会被叫出来伺候?
若是能被她侍立在身后伺候自己一番,刚才这一番屈辱,他倒也不算白受。
二夫人看出他有意,立刻对谢婉月眼神示意,谢婉月会意便又将他往屋内拽了回来。
沈知远半推半就,也就没再说要走的话。
老夫人看他竟真要留下来吃饭,心中暗暗翻白眼,得,这不光是性子卑懦心眼小,还脸皮厚呢!
她无奈地吩咐下人去备膳。
她再怎么瞧不上这沈知远,自己还是不能失了侯门太君的礼仪气度。
此刻在侯府门口,谢淮礼已经下朝从宫中回来了。
往常他并不会这么早就回府,一般都是等到过了晚膳时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