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湖，从雍天塔九层塔顶上看下来，真如一滴大大的眼泪。
    雷鸣峰，雷鸣峰顶雍天塔，雷鸣峰西泪湖，九岭书院三大清静雅致所在，程缺独爱泪湖。
    泪湖并不大，主打一个清澈。湖心最深处深丈许，湖底青石块仍清楚可见。
    “程缺，你果然又躲在这里！”
    “程缺，你什么时候学会抽旱烟的？这……这这！你小子卷了多少根了？！”
    “程缺，哑巴了么？拿来！”
    直到装旱烟丝的竹筒被抢走，程缺才从湖畔石站起。
    “明少爷。”
    “明……明个屁！你何时当我是主家少爷了？”
    程达明将竹筒扔给程缺，手顺便伸到了伴读书童面前。
    “缺哥，再拿三两银子。”
    “明少爷，三两银子再输掉，咱们就只剩七十六文了。每日三餐即便不用花钱，少爷可没有零嘴吃了。”
    “呸呸呸！输什么输？本少爷手气马上要来了。麻利点！”
    独自在湖边卷了两根烟抽完，程缺站起身，感觉不能再沉迷在回忆之中，放任明少爷赌下去的话，褡裢袋空空会是大概率事件。
    竹林掩映中的书画楼，二楼严先生的房里乌烟瘴气。
    程达明交还的烟丝竹筒进屋又被沈洪波抢走，程缺并未在意。拿起程达明面前仅剩的半两银子，放到桌上刻有小字的半月格里。
    “哎哎，程缺你干嘛？！”
    “输光拉倒。”
    “拉倒？你才拉倒呢！快拿回来，本少爷刚赢到七两了。”
    “喂喂喂，上桌不退，买定离手……要开宝了！”
    当庄的陈书豪拍开程达明要拿回银子的手，拉长话声中端开黑色骰子瓷筒。
    “二，二，四，八点小。”
    “书豪，赔钱，我押了二两，嘿嘿嘿！”
    ……
    三更将近，程达明是被伴读书童硬拉走的。程缺腰侧褡裢袋里又有了十七两银子。
    “缺哥，你的狗屎手气真棒……不过，本少爷今晚应该也赢了五两吧？”
    “明少爷，何止五两，你赢了十两都不止。”
    “可是……押一赔七的那把豹子四，你哪来的狗胆去押，偏偏还押中了？陈书豪的脸都绿了！姥姥的，真是痛快！早知道就将六两半银子全押上，让他赔个底儿掉！”
    深秋的夜风一吹，程达明很是兴奋，程缺却意兴阑珊。
    儿子不知道和潘晓颖结婚了没有？晓颖真是个好姑娘，能说出共同面对困境那样暖心的话来。
    胡志文是不是被死老高追债追到了家里？他老婆应该也知道了，不知两口子会吵成啥样？老胡这发小兼七年同学，算是被我害惨了！
    二舅三十五万养老钱，借了三年总共只给了五万块钱利息，我这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谭经理那帮项目部的孙子，我都跳楼死了，欠我的四百多万工程款不知道会不会落实了？
    ……
    顾川本没想真从三十二楼跳下去的，有着太多牵挂，太多放不下的事。一死了之并不在预想选项之内。
    可是，黑心老刘承包的门窗似乎偷工减料得厉害，铝合金窗柱竟然断开了。
    他姥姥的！
    于程缺身上重生，四个月里竟然从无到有，翻看藏书楼一本注解图画书引气入体。至突破第三层，身轻如燕，耳聪目明。
    这么大的收获都压不下对前世过往的回忆，让褡裢袋回流些银两不至于身无分文，实在难以让程缺兴奋。
    总共三层的藏书楼，程缺每次都能看到林英慧。十四岁的书院之星，据说林家落星诀突破第五层了。
    “喂！小书童，你到底在找什么？”
    油墨混着些霉味的角落，林梦第一次好奇的问起。程缺举了举颇是古旧的注解图画书。
    “找和它类似的书。”
    “藏书楼有这么……破的书吗？”
    “有，这一本就是我在一层看到的。”
    “对你别有作用吗，这书？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林英慧的侍女林梦对眉清目秀的程缺素来算好，翻看旧图画书还是显得嫌弃。
    颇为残破也就罢了，书还带着霉味。
    “唔，这是西域道源观吴痴子前辈的插图本散记，残破得也太厉害了。小书童，我家小姐的收藏里其实有全本的。”
    “是……是吗？！”
    程缺激动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林梦……姐姐，我能不能借来看看？”
    “借看？小书童，你家少爷在我家小姐面前都不够资格说这话。嘻嘻，不过这本散记就年代久远些，不是很珍贵的书，回头我去和小姐说说看。”
    “多谢……多谢林梦姐姐了。”
    “嘻嘻，这么客气呢？小姐答不答应可还不知道，即便答应了，也得过年回帝都我才能带出书来。”
    “林梦姐姐，过年，我和明少爷也会回帝都的。”
    “嗯，也是。程将军府在帝都大不如前，人丁不旺，你们回去还能热闹些儿。小书童，你和程达明少去书画楼玩赌，学点好才行……”
    娇俏秀丽的林梦不往下说了，小姐在幼时就许配给程缺的事，看来他本人多半并不知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林梦不想从她嘴里说漏出去。
    九岭书院，离帝都景仙城三百三十里，位于九岭群山的西岭。
    书院只招收十到十六岁的少年男女，每年收新生一百二十个。
    接受推荐的名额是三十个，通常是显贵世家子女，不要经过考核，连伴读的都被安排在后院。
    书院自招的九十个不限身份，甚至不限定非得是燕龙帝国的学子，大多放在前院。
    九岭书院每年一次评定十大书院之星，并不区分前后院。时间从十月十六开始到十二月十六结束。
    作为帝国最大最负盛名的文武书院，能做一届书院之星都很了不起。
    在书院进修期间，哪怕十六岁结业后选择继续留下来的，只要能三四次评上书院之星的铁定将是燕龙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程缺的父亲程煜，身份只是帝都显贵世家程府赐姓家将，二十年前伴读程显诚公子，得过五届书院武星。这个记录至今未被打破。
    程显诚二十岁离开九岭书院时程煜十九岁。三年后，程家挂帅出征西域，程显诚做了先锋官，程煜是先锋副将。
    是年，程缺刚满周岁。
    十一年西域征战，如不是苍兰谷巨变，西域之患或已经被程家彻底平定了。
    但世事没有如果，苍兰谷巨变，程家众将战死过半，飞鹰军阵亡四万，伤残三万。
    程家由极盛走向衰败，只经历了一场历时半个月的大战。
    程达明在程缺面前几乎没有少爷架子，这一对同为十三岁的主仆，也是后院最没有存在感的两个。
    尤其是在程达明修炼惊龙诀引气入体宣告失败之后，小小少年心灰意冷，基本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
    让程缺觉得不能再消沉下去，是源于沈洪波对程达明的一次饱揍，激起了程缺对前世命运的某种共鸣。
    沈洪波其实是程缺的表哥，程缺母亲沈青莲是沈洪波的亲堂姑妈。
    沈家，和程家也数代交好，彼此联姻不在少数。
    “程缺，你想让本少爷搏个将星，谋星？”
    “少爷，文星和武星也成，你行吗？”
    “行个屁！文星靠笔试，武星靠战斗，这两项还算有评定条例做依据，不好做假。本少爷文不通武不就，拿什么去搏？拿命吗？”
    “嘿嘿，少爷，所以我让你在将星和谋星上下功夫嘛！”
    “下个屁！以程家现在的情况，哪个先生会给面子，给评分？麻利的，还有十两银子么？本少爷再去书画楼。”
    “还……还去？！少爷，你眼睛还肿着，胳膊肘不痛了吗？”
    “滚蛋。程缺，你就别去泪湖抽旱烟发呆了，咱们一起去书画楼，沈混蛋还动手的话咱们一块上。”
    “不，你们少爷们打打闹闹不敢下死手。我一个小书童，被揍死都没人可怜的。”
    “程缺，你真弱！你爹在书院的时候，哪一个敢欺负我二伯？”
    “我爹？少爷，我爹有真本事啊，实打实的武星！”
    程缺耍开了无赖，不给银子还将小书桌拉到床边，让百无聊赖又有了赌瘾的程达明无可奈何。
    书桌上的书有关于行军布阵，战时谋略等等，不乏程家将军所着的。还有一本小楷手抄，是程缺回忆还不全的孙子兵法。
    前世顾川只是个高中毕业生，以焊工混到承包工程，和人合伙最大也承包过小两千万的单项工程。
    也算是时运不济，顾川越做越大时建筑行业越来越下行。
    挂靠转包过来利润偏低加上工程款拖欠，两个大一点的工程干下来，顾川之前挣的些小钱搭进去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