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尔伸着懒腰坐起身来。
    马科修斯仍旧在打盹，小小的分身们正从归离集中的各处跑来，轻轻一跃进入他的怀中，立即跟他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梦吗……”罗布尔猛的站起，环顾自己的四周。
    归离集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也已经变得模糊了，但眼前的一切似乎跟千年前相比一般无二，熟悉地让他害怕。
    比在那个不小心进入的幻境中看到的雪山和遁玉城还要真实。
    “马科修斯？”他试着喊了一声。
    却没有应答，马科修斯像是在一个不会醒来的长梦之中。
    “归终姐姐……”罗布尔向归离集的中心跑了过去，“哪怕再看一眼，就算是一个幻影……”
    归离集忽然起了雾，罗布尔无法使用神力看穿这些迷雾，但仅凭对归离集渗入骨血中的熟熟稔，他也能在这里行走自如。
    眼前的一切都隐藏在了雾中，他什么都看不见。
    隐约间忽然有笛声传来，罗布尔便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眼前的迷雾开始消散。
    笛声停止时，他却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男孩的面色是一种虚弱的苍白，手中抓着一杆长笛。
    “夤夜之魔神？”罗布尔认出了曾在无妄坡梦境中见过的邪恶魔神。
    那时候他已经在梦境中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他说，他也曾向往过光明。
    “罗布尔，该醒了。”男孩开口，声音是孩子特有的清脆。
    身边的一切恍惚间像是被狂风吹卷去的湿雾。
    罗布尔举起手阻挡狂风，再睁开眼时，归离集和他的魔神朋友们都烟消云散。
    眼前只有营地的篝火还在燃烧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蓝色的光芒真的在从他的指尖流出。
    这是属于他的力量。
    罗布尔骇然看向高天，从他身上流走的力量，跟那些所谓的信标中的力量在半空连接成一片古怪的图景。
    这片图景下面，正对着海神宫的位置。
    罗布尔连忙重新凝聚自己的力量，指尖上流动的蓝色光芒随之消失，但他已经流失了很多力量。
    “不行！还是不行！”喊声不断地从海面上传来，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狰狞。
    罗布尔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站了起来，力量的流失让他感到疲惫，罗布尔开始后悔自己低估了人类所能办到的事。
    他随后看到了海面上正在发生的事。
    瓦伦希发了疯一般跳落海中，半空中的蓝色光芒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像溺水似的挣扎着挥舞手臂，却无法再深入海水中分毫。
    罗布尔看到海神宫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甚至整个云来海的封印都有所动摇。
    不过这些外力还不足以突破摩拉克斯的封印。
    他不知道这个疯魔的人类从哪里收集到了这么杂乱的魔神残渣，甚至可以用那种平平无奇的小东西窃取自己身上的力量。
    所有魔神们流失的力量，正以一种罗布尔不能理解的方式聚集到了瓦伦希身上。
    瓦伦希吸收到的力量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团团的漆黑。
    那是罗布尔见识过的东西，他的身体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疼痛，那是他逃回提瓦特之前所遭受的无法愈合的旧创。
    魔神也会感到恐惧，尤其是当他们面对自知力所不及的对手。
    但罗布尔坚信自己仍肩负着魔神的职责，他用尽全力向海中的漆黑乱流跑去，一跃跳入云来海中，流失的力量缓缓地回到他的身体中。
    漆黑转眼间就弥漫了瓦伦希所在的整片区域。
    那三个神之眼的持有者在一切变动初露端倪之时就感觉到了危险，元素力所凝聚而成的岩造物，乍起的烈风，在漆黑之中四处寻找着落脚之地，但始终无法逃逸出去丝毫。
    他们看到了灰黑色的鳞片在瓦伦希裸露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他已经变得像一个丑陋的魔物。
    “魔鳞病！”
    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
    “你们……都无路可退！”瓦伦希大吼一声，元素的造物随着他的吼声瞬间崩碎，声音仿佛盛怒，又像是带着哭腔。
    即便是人类中的强者，面对魔神所爆发出的力量依然无能为力。
    他们无路可退。
    海面之下涌起了巨大的波涛。
    小船剧烈抖动着，直到被彻底掀翻。
    三个神之眼持有者随即跌落海中。
    漆黑的恶意就要将他们包围。
    天海间相连的蓝色光芒依旧温和，它们如一只巨手抚在瓦伦希的肩上，这些光芒随即变成了漆黑，漆黑聚集在瓦伦希摊开的手中，像是一柄玄铁打造的长矛。
    这是一个诡异的画面，看到的人感到恐惧却发不出声来。
    这是孤云阁的夜晚，人类的船只已经归航，璃月码头上的灯火依稀可见。
    但瓦伦希的眼前已经被漆黑遮蔽，他要用自己的所有力量打破眼前的漆黑，打破海底的封印，不惜一切代价。
    漆黑的长枪被缓缓举起，它将要被刺进海中，直面强大的封印，灭绝此间的生机。
    玄渡感到海水中有什么东西在浮动，大概是在孤云阁一带从没见过的海鱼，如果是那样的话，它们也是一群无知的倒霉蛋。玄渡已经没有力量再创生出岩造物来抵挡伤害，或许这就是他的终点了。
    在漆黑的包围之中，连风也无法透出，比起漆黑，里德更恐惧漆黑之外的东西，一丝风都无法透出……如在烬寂海一般的恐惧。
    绫子想要用最后的力气游回到自己的船上，她曾经就靠着这样的一只小船远渡重洋，小船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她忽然看到海水之中出现了一大片更广阔的漆黑。
    那漆黑迅速地上涌要破开海面，当它更近时，却变成了一种银白色。
    在绫子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银白色破水而出，她本能地伸手去抓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触手湿滑，绫子愣了一下，这是……鱼鳍？
    一条遮天蔽日的银背大鱼从深海中跃出。
    除了她，里德和玄渡也被大鱼从海中带了起来。
    弥漫的漆黑似乎被暂时冲破。
    银背大鱼在月照下闪闪发光如同神物。
    但它巨大的身体很快又变得柔软无比，像是一朵就要被风吹散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