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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将 第四幕 为将

    八月三十一,北唐,潼关。
    这里是北唐最西边的城市,玄教的军队想进入北唐,最好的选择就是通过这座城市所在的要道。
    薛世武站在西城墙上,了望着前方。
    苏穆北走上城墙,轻声笑道:“薛将军,看了一个时辰了,不休息一下吗?”
    “这里是最重要的关口,玄教叛军一日不除,我便一日安不下心啊。”薛世武放下窥镜,转身对苏穆北说道:“你不去整军,跑来找我作甚?”
    “哈哈,整军的事情交给下属不就行了,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那不得忙死,我也要休息一下啊。”苏穆北笑着回答道,而后他也掏出窥镜,看向西边的原野。
    薛世武放下窥镜,看向苏穆北:“真不知道为什么风将军要你和我一起守城,你这家伙的作风实在是……”
    “我的作风有问题吗,我只是比较自由罢了,再说了,我做的可都是你三十年前做的事,难道这些事你做就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苏穆北的话让薛世武呆了片刻,而后他笑了笑,说道:“年轻的时候,我确实做过一些冲动的事情,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是北唐的将军,那我就得为北唐做事。”
    “那你通知唐公了吗?”苏穆北突然问道。
    薛世武一愣,似乎没明白苏穆北是什么意思,缓缓道:“当然通知了啊,他们可是要去沿线各路城市驻扎,肯定要上报国主啊。”
    “那你上报的时候,有说我和你一起驻扎在这里吗?”
    薛世武疑惑道:“肯定啊,你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这都不知道,难道你们南唐都那么不看重边境城市吗?”
    “不是这个问题,咳咳,你不懂,”苏穆北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上报的消息,应该不会传到你们长公主耳朵里吧?”
    薛世武看了看苏穆北,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是在意她的话,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她前两年就已经死了。”
    “她死了?”苏穆北惊讶道,“她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薛世武又看向远方,“我只是参加了她的葬礼,我哪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再说了,你和她不是毕业后就分开了吗,还那么在意她干嘛?”
    苏穆北从里衣掏出一根旱烟叼在嘴边,又摸了摸身上,转头看向薛世武,也不把烟拿下来,就叼在嘴边问道:“你有火吗?”
    “你都咳成这样了,还抽烟?”薛世武皱眉道,但嘴上虽这么说,却是摆摆手朝着远处的士兵招呼道,“喂,那边那个,拿个火折子过来,点烟用的。”
    苏穆北笑道:“你这家伙,嘴比旱厕臭,做起事情倒是不马虎,你这臭脾气要是改改,当年至于那样吗?”
    “别跟老子提当年,小心我削你。”薛世武抬起巴掌正作势要挥出去,然而就在此时,被他使唤的士兵拿来火折子,递到他手上。
    “谢了。”苏穆北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拿过火折子,点上旱烟,还没吸上一口,却又咳嗽起来。
    薛世武瞥了一眼对方,不屑道:“肺痨鬼!”
    苏穆北倒是不在意,一只手搭在一旁的士兵肩膀上,一只手将火折子插入腰带,倒是那士兵看到苏穆北没有归还火折子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
    终于吐出第一口烟后,苏穆北笑了笑:“这烟果然还是少抽比较好,不过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就当是在人世间少有的享受吧。”
    “等一下,你不会真的?”
    苏穆北苦笑道:“肺痨啊,你没猜错,我就是个肺痨鬼,而且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的那种。”
    “治不了?”“治不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咳了半年了,应该还有半年好活,也有可能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头七了。”
    说到这里,薛世武不再废话,他做了一个出乎苏穆北预料的动作。
    一阵风扫过苏穆北的脸,旱烟落在地上,被薛世武踩灭,而后他将火折子一把抢过,收进自己的里衣。
    一旁的士兵看到薛世武抢过火折子还有些欣喜,但看着他又将火折子收进自己的里衣,便明显有些失落了。
    然而就是这一下,苏穆北却突然发作,他对着薛世武喊道:“你这老杂毛有病吧,我这烟可是十两银子一根,你他妈说踩就踩!”
    薛世武瞪了苏穆北一眼,语气严肃地说:“你他妈都这样子了,还在乎钱,你是急着求死吗?”
    苏穆北瞪大眼睛,看着薛世武,而后他突然笑着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薛世武没答话,他转过头,看向远方的原野,沉默了一会儿。
    苏穆北也看向一边,说道:“你知道等死是什么感受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肺痨鬼。”
    “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儿,会把家里所有和时间有关的东西都毁掉,日历、日晷、钟,连睡觉都不舍得,会挤出每一点时间去享受活着的感受,所以我抽烟酗酒,只有活在梦里,我才会忘记我是个将死之人,但只要醒着,那就是数着数过日子。”
    苏穆北说着,低下头,长舒一口气:“所以我其实挺开心能参与平叛的,至少能有事情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忘记我快死了……”
    “所以,是因为我提到了长公主的死?”薛世武皱眉道,“让你又想起来你也要死了吗?”
    “你这家伙还真是学不会说话过脑子啊。”苏穆北苦笑道,“只能说是点根烟纪念一下故人吧,当年她劝我戒烟,还没让我戒掉就毕业各回各家了。”
    “你自己戒不了烟是吧?”薛世武没好气道。
    “我答应过她,我的烟只能由她来戒,而且也只有她会让我戒烟。”苏穆北苦笑道,“既然她死了,那就没有人能让我戒烟了,那我就到地府里当烟鬼吧,或许她能在地府让我把烟戒掉也说不定。”
    “大乾现在的技术,不一定救不了你。”
    “是我不想活。”苏穆北长舒一口气,又从里衣掏出一根烟,而后直接伸手摸向薛世武,“我要是想活,这烟我早就戒了,当年我们分开的时候书信其实没有立刻断,是后来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强行断掉了我和外界的联系,强行让我签下婚约。”
    苏穆北说着,又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同时一只手伸向薛世武:“火,赶紧拿出来,要么你让我好好抽完一根,要么等会儿我找个角落抽一盒。”
    “你!”
    薛世武瞪大了眼睛,看着苏穆北,一脸的无奈。他掏出火折子,递给苏穆北,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穆北笑了笑,接过火折子,点上烟。他看着薛世武,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和她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薛世武问道。
    “因为父亲给我安排婚礼的时候,把请帖递到了她手里。”苏穆北深吸一口烟,这次他没有咳嗽,只是流露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绝望,不怕你笑话,在婚礼上见到她之前我还带点侥幸心里,只要我老爹一死,我就休了那个女人,然后再去找她。”
    “当时真的很绝望,宣誓词是我父亲亲自提笔写的,我在她面前宣誓我只爱一个人,说我以后只会爱我的妻子,而不是那个我承诺要迎娶的她。”他一边说着,声音却是越发颤抖,话音刚落,他就双手抱头靠在矮墙边上,突然哭了起来。
    “你……”
    薛世武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痛哭的苏穆北,心中五味杂陈,苏穆北的举动让薛世武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两人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眼前之人却突然做出这种二十来岁青春岁月的情侣分手时才会有的举动。
    然而,苏穆北直接坐在地上,又吸了一口烟,这次他终究是忍不住了,突然猛地咳嗽。
    “你这家伙,说了别抽你还抽,你就真不想要这条命了吗?”薛世武皱着眉头,伸出手想夺过苏穆北的烟,但想了想,却没有做。
    “无碍,咳一下而已,暂时死不了,大夫说我有半年我就还有半年,你们也别担心,我要是死了,国主会派人顶替我,说实话,屈将军比我更适合这种事情不是吗?”苏穆北终于挤出一丝笑意,仰望着天空。
    薛世武依旧眉头紧锁:“屈万通那家伙确实比你合适,所以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嘉瑞帝偏偏点了你。”
    “谁知道呢,风将军像是知道的人,但是他什么都不说,我以为太子殿下会知道什么,但没多久我就知道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苏穆北又深吸一口烟,而后吐向薛世武。
    听到这里,薛世武却是两眼放光,问到:“何来此言?”
    “你看不出来吗?”苏穆北笑道,“风将军若是真想立刻平叛,哪需要费尽心思拦截玄教叛军,一百七十万人啊,在陆地上足够围住辽国了,若是我做抉择,那就是一百七十万人分布到辽国边境上,一齐对着境内压去,任何一处发现玄教叛军,就立刻围过去。”
    “此法虽好,但若是我们当中出了内鬼留出一处缺口,玄教大军岂不是……”薛世武说着,突然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当中可能有内鬼,”苏穆北放下烟,掐灭了火,“玄教最可怕的就是渗透力,他们的历史几乎就是大乾的历史,五百多年的经营,就是一窝蚂蚁,都能把山给啃穿,更何况是一个宗教。”
    “那你觉得内鬼会是谁?”薛世武问道。
    “不知道,”苏穆北说道,“我要是知道,我就提剑去把他砍了,哪还有时间和你废话,我是信任你,所以不觉得你是内鬼,和你说这些,没想到你这呆子却是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真不知道你凭什么是十大名将。”
    “有大概的范围了吗?”
    “有三个人,我觉得最有可能,”苏穆北一手托着下巴,边思索着边说道,“首先是马东,他的履历是有问题的,我早先就注意过他,只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而后是贺颖,你还记得我们刚到益州城的时候吗,那晚就是他先提出的曹昀这个人。”
    “这有什么问题吗?”薛世武不解道。
    “提出一个人,这是没问题的,但他的问题就在于,他在提到曹昀后就不怎么说话了,而是时不时的看向太子殿下,像是在试探太子殿下的反应。”苏穆北解释道,“后来太子也说了,曹昀的死大有文章,这里面有问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怀疑贺颖。”
    “那最后一个人是谁?”
    “是关圣,”苏穆北看向南边,“关圣很有问题,我查了一下,他刚好是在玄教叛变的前一天将高全忠请到益州城,虽说他的履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出生武将世家,自幼接受家族培养,十六岁武试进入问天堂,毕业后在大汉军中就职。”
    “但是一个细节,就是他曾有一年,在大汉的一间书阁求学过兵法,而那间书阁,实际上是由玄教管控的,关圣刻意抹去了这段过去,若不是我道路多,我也不知道这回事。”
    苏穆北说完,看向薛世武,“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要是你让我失望了,你最好祈祷自己死晚一点。”
    薛世武皱眉道:“我怎么可能会是内鬼,不过就算你这么说了,你一开始又是为什么觉得我们当中会有内鬼?”
    “我说了,既然没有风将军没有让我们立刻包围辽国,那就说明风将军和嘉瑞帝也觉得有内鬼,如今我们所在的这个名单,应该已经是嘉瑞帝尽可能筛选过的了,但风将军还是觉得我们当中有些人不值得信任,既然如此,那我就顺便调查一下。”
    “那你,和风将军说过了吗?”薛世武突然问道。
    苏穆北一愣,说道:“还没,说实话,现在这些都是间接证据,只能怀疑,没法锁定。”
    “这样啊,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上线索的线索,想不想听?”
    “你要是觉得有必要就说出来,不然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薛世武笑了笑,说道:“还记得吗,本来风将军是打算让我们兵分两路的,一路和高全忠去邺城,一路和我们来这里,但是第二天一早,本该跟着高将军去邺城的几位就突然说要来。”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奇怪,其他人就算了,就连姒雁和垣士显这两个最理智的都不惜违抗命令也要跟上来,所以究竟是什么驱使他们非要跟着我们一起来的?”
    薛世武双手背到身后,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的,那一晚我本来是打算拜访一下孙庸,但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别卖关子了,快说,你这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还记得那两个通报北边发现曹无衍的家伙吗,我发现他一晚上把除了高全忠以外全部本应去邺城的将军营帐都跑了一遍。”薛世武说着,也蹲了下来,“那个家伙是子时出发的,我当时也是睡不着,就去找孙庸,结果刚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进了孙庸的营帐。”
    “那你有听到什么吗?”苏穆北问道。
    薛世武摇头道:“没有,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倒是有一回声音比较大,但就是听不清,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太子殿下也注意到了那人,还特意派人去跟踪了。”
    “当时抓到那人了吗?”
    “没有,殿下派了风旅的人去跟踪,我只跟到营地的边缘就跟不住了,风旅的人似乎跟出去很远,但最后好像好像还是空手而归。”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可疑,”苏穆北沉思道,“太子殿下和风将军都应该知道此事,但我们却没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这就说明那个神秘人物行事谨慎,不容易暴露行踪。”
    “没错,”薛世武点头道,“而且我能感觉到,太子殿下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调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不知道那人就是通报北线敌情的家伙?”
    “对,”薛世武点头笑道,“不过也正是因此,我才能把那个家伙押在我这里。”
    “那他现在在哪?”“当然是在我将军府的地囚里了。”
    午时,炊烟起。
    苏穆北和薛世武进入地下室,身后跟着一众拿着餐点的仆从。
    也许是那香味实在过于诱人,被挂在囚房里的人立马抬起头,盯着餐盘里的食物。
    两位将军似乎是每当那人在场,让仆人搬来摆在一旁的桌椅,将食物放下,而后便入座开始享用美食。
    “苏将军,尝尝这羊排,从北陆运来的羊,最纯正的味道,昨天就吩咐下人腌制羊肉,今天一早就开始用中火烤,现在趁热最好。”
    薛世武说着,切下一块羊排,那肉外面被烤的略有些焦黑,里边却是嫰得很,热油流过刚切开的白里透红的肉,冒出滋滋的响声。
    苏穆北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小块羊排放入口中,品尝了一下,点头赞道:“果然美味,薛将军,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哪里,哪里,苏将军过奖了。”薛世武笑着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这时,被囚禁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二位将军,求求你们了,给口吃的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而两人并未理会他,薛世武又夹起一块鸭肉:“这鸭肉还是你们南唐的特色,但你应该没怎么吃过,是比较民间的吃法。”
    “哦?我一个南唐的将军都不知道鸭肉还有这种做法,你一个北唐的人却知道?”苏穆北故作好奇,也夹起一块鸭肉,送入嘴里。
    一时之间,他也愣了一下,鸭肉是烤出来的,酥皮嫩肉,这种做法倒是常见,但这道菜特殊之处就在于这汤底。
    “还记得咱们大唐刚被分开的时候,你们南唐那边都是以种辣椒为主,地里除了辣椒就是辣椒,家养禽也是麻鸭为主,逢年过节鸭肉吃都吃不完。”
    “这我倒是没怎么了解过,毕竟咱们出生的时候都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所以呢,这道菜又是怎么出现的?”苏穆北问道,手上动作却是不曾停下,自己上手切下一块羊排。
    薛世武继续说道:“然后他们就搞出这道菜啊,烤鸭淋油切好备用,淋出来的油加上葱姜炒香,而后辣子入锅,倒点水煮滚后加入其他喜欢的吃食,再下入鸭肉,煮到锅里的水和鸭肉齐高后捞出,就有了这道美味,配上米饭就是一绝。”
    刚说完,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立刻拍手叫来仆人:“上米饭。”
    米饭入碗,米粒细长,却略微泛着浅黄的光芒。
    苏穆北夹起一粒米,地下室没有通电,只能靠烛火照明:“薛将军,我看这米粒颜色不对啊,是不是也有些门道?”
    薛世武故作疑惑道:“这做法你也不知道?那可就有些奇了怪了,你们南唐可是产茶国,你居然不知道米饭还有这种做法?”
    “照你这么说……”苏穆北思索道,“这莫非就是民间传说中的茶泡饭?”
    “正是,”薛世武笑道,“米粒洗干净,下锅烹煮时倒入第二道茶水,也就是泡茶时最浓的一道,米饭煮好后茶水也就被吸收了,这还没结束,柴火煮出的米饭盛出后会略干一点,还要再倒一道茶水,不然这就是茶煮饭而不是茶泡饭了。”
    他为自己也盛了一碗,继续说道:“这样的米饭,能去腻,刚好这一桌肉食都比较油,这茶泡饭也正好能中和一下,免得你一会儿就吃不下了,而且你这咳嗽,吃点这种也好。”
    “呵呵,薛将军费心了,只可惜啊,这菜还是多了,怕是吃不完又要倒了。”苏穆北故作遗憾道,而后瞟向一旁挂着的人。
    那人注意到苏穆北的目光,立刻哀求道:“二位将军,当真求求你们了,我是真饿了,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报信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谁说只能倒掉的啊,”薛世武笑道,“我家十几只狗,一般我们吃不完的都倒去养狗,忠犬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吹过,地下室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将军,真的求你们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挂在墙上那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两人依旧没有理会他。
    “说起来,薛将军,你还没介绍这盘糕点呢,你要是不说,我都不敢动筷子。”
    苏穆北指着的是一盘糕点,糕面有着一层泡泡薄如蝉翼,筷子点上去时可看出其松软绵密。
    薛世武笑道:“不急,这是餐后糕点,你要是想知道这糕点叫什么,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下,这叫见风消,见风即消,民间叫泡泡油糕,用半糖、黄桂、玫瑰、桃仁、熟面拌成馅,装入烫面拍成的面片,再炸成现在花朵盛开的模样,方才有这入口即化、芬芳醇香的美味。”
    “这也是将军您的手艺?”苏穆北笑问道。
    “那哪能啊,我哪有这般手艺,”薛世武笑道,“这是我特意吩咐下人买来的,城里有家小吃店,他们做出来的见风消,是能摆上国主宴席的佳品,据说太子毕业时,嘉瑞帝还请过他们。”
    “哦?那我不应该没听说过这糕点啊。”
    薛世武笑道:“确实不该,你这家伙玩性这么重,却没听说过,由此可以见得你这家伙是玩也没玩明白,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两人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聊天,气氛看似轻松。然而,被囚禁的人却越来越感到不安,他的饥饿和恐惧让他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他再次恳求两位将军:“求求你们,让我吃点东西吧,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我只是个送信的。”
    两人依旧不理会他,继续大快朵颐。
    没过多久,两人放下筷子,各自抓了一块见风消。
    糕点入嘴,苏穆北立刻瞪大眼睛,嘴里还有食物,他就像是憋不住一样大声道:“好好好,好一个见风消,确实是人间一绝,哈哈哈。”
    “哈哈,我没骗你吧。”薛世武大笑着,突然又说道,“不过如此一来,就算是拿去喂狗,还是觉得有些浪费啊。”
    话音刚落,被挂着的那人又立刻大喊道:“将军,求你们了,让我吃一口吧,你们要真是想知道什么,好歹问我问题啊,不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苏穆北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冷声道:“我们想知道什么,你应该知道才对的,你再说不知道,就说明你诚意还是不够。”
    “我就是个送情报的,我是真不知道二位想知道什么。”
    那人满脸绝望,一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的样子。
    薛世武在一旁故作不耐烦道:“苏将军,你和那人废话什么,差不多该上去了,稍后仆人们就该把狗牵下来了,那些小家伙可是厉害得很。”
    “哦?不知薛将军养了什么样的狗狗?”
    “不过是四只北陆买来的獒犬而已,当时它们还小,我就买来了,没想到没几年就那么大了,现在我都不一定能抱住了。”
    听到这话,一旁挂着的那人彻底慌了:“将军,二位将军,我说,我都说,别放獒犬,我还不想死,真的,求你们了。”
    “哦?你还有半刻钟的时间,看看你说出来的东西值不值旁边桌上的那些东西,”薛世武冷声道,“如果不值,那我就只好让我可爱的狗狗来享受了,如果值,那这一桌就是赏你的,那我的狗狗就只好无奈放弃这一桌美食了。”
    那人听到这里,顿时汗如雨下,瑟瑟发抖,慌忙道:“将军,我说,我都说,其实我是杨荃大人的人,是杨荃大人派我冒充北唐信使,传出北边出现曹教主的消息,并且尽可能让你们大部分人都来北边。”
    “哦?”苏穆北眼神一凝,转向薛世武,“看来这人还是有些价值的。”
    薛世武点头赞同:“确实,既然如此我也有问题要问了,曹无衍到底去了哪一边?”
    “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人惊慌道,“和我说这件事的是杨大人,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
    “那你那晚去诸位将军的营帐里,又都说了些什么?”薛世武直接抓要点。
    “啊?”那人疑惑道,“我除了送来情报,就没做更多的事情了。”
    薛世武怒道:“你放屁,我都看到,那晚就是你,偷偷摸摸地在营地里乱窜。”
    “哼,你这小子,还想狡辩。”苏穆北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他朝薛世武使了个眼色,两人作势就要走。
    那人吓得脸色苍白,几乎要哭出来:“我说,我都说。将军,我真的只是个送信的,等一下,我还有要补充的,有一个消息,你们一定感兴趣!”
    “苏将军,等会儿要去试试我收藏的茶叶吗?”“再好的茶叶能有我南唐的好?”“话不是这么说,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们南唐产茶叶。”“那我就试一下,要是不行的话,你可就是浪费我的时间了。”
    “二位将军,杨荃大人嘱托我的时候,还有一个与曹无衍神似的人在现场!”那人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喊道。
    “你说什么?”薛世武和苏穆北转过头,异口同声道。
    “你说什么!?”地下室的入口,萧竹踏下楼梯,看着屋内的众人。
    萧竹径直冲向被挂着的那人,双手抓着他的双臂:“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说的杨荃,他是怎么称呼那个人的?”
    那人赶紧说道:“杨大人称呼他为少主,我就知道这些,而且当时那个人……似乎还给我喝了什么,让我睡了一会儿,然后我就被派过来了。”
    “曹昀,那家伙居然真的没死!”萧竹松开那人,呆愣在原地。
    “太子殿下,您觉得当真是您说的那人吗?”薛世武问道。
    “错不了,”萧竹说道,“曹无衍只有一个儿子,既然曹无衍刻意隐瞒了曹昀的死因,那就说明那家伙真的没死,那现在我们可能就有麻烦了。”
    “为什么?”苏穆北和薛世武异口同声道。
    “因为,”萧竹说道,“如果曹昀真的还活着,那就说明他拥有了某些特殊的力量,比如说——符文之力!”
    他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之前在北陆的时候,我看着阿月砍下他的脑袋,我还拿他的脑袋当球踢过,他的尸体也是我烧掉的,他不可能还活着,所以如果他还活着,那就只能是他用某种方式复活了自己。”
    苏穆北和薛世武闻言,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们明白,如果曹昀真的还活着,那么这场战争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思索了片刻,苏穆北突然问道:“太子殿下,若是曹昀这人当真如您说的这般可怕,你们之前为什么能杀死他?”
    萧竹说道:“之前的时候,曹昀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能力,但是阿月和我的下属告诉过我,那个家伙很可怕,拥有一些很诡异的能力,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很忌惮他,甚至害怕他还活着。”
    “那若是他真的还活着,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薛世武问道。
    “那个家伙只是能力诡异,战力不一定强,若是遇到那家伙,你们必须不顾一切杀死他,就算他被俘虏了也一样,只有他的脑袋被砍下来的时候才能放松。”
    萧竹说着,拔出挂在腰间的飙舞,抵在被挂着的那人的脖颈处:“还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说清楚。”
    那人惊恐道:“太……太子殿下,我……我真的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您就放过我吧。”
    “我不喜欢有人藏着掖着,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别怪我把你脖子以下的地方藏着掖着不让你看到。”萧竹说着,握住飙舞的手微微用力。
    死亡的恐惧笼罩住那人,他立刻又惊慌道:“有有有,我说我说,在塞北的时候,我还见到一个北陆人。”
    “北陆人?”萧竹皱眉道,“怎么可能,狼主都和我们联合了,北陆哪里有人敢违抗狼主的想法。”
    刚说完,他突然又呆愣了一下,问道:“那个北陆人,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比如说看起来是年轻的还是老的,穿着什么样的服装。”
    那人立刻说道:“就是北陆牧民的服装,毛皮衣服,应该是六七十岁的模样,白头发,胡子老长。”
    “你们是怎么称呼他的,或者说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喊他的?”萧竹追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看到有这么个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薛世武似乎猜到了萧竹的想法,凑近萧竹低声道:“太子殿下,你该不会是觉得……”
    “铁古阿,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敢和我们大乾作对的北陆人,如果是那个家伙,我们就有麻烦了,而且如果曹昀当真是被复活了,那么就真有可能是那家伙。”萧竹说着,眼中似有火起。
    “铁古阿?”苏穆北疑惑道,“那个传说中的北陆传奇人物?他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是啊,”萧竹点头道,“他应该在蓬州雪域才对,关于那个家伙的能力,我在北陆的时候听人说过,他似乎是拥有不死之身。”
    “什么?!”
    “不必惊慌,只是猜测而已,铁古阿是北陆罪将,当年因食人被抓,本应处以死刑,处刑之时却发现万般手段都无法伤其分毫,便只好将其流放到蓬州雪域。”萧竹说道,“不过既然那家伙没有奋起反抗,那就说明他并不是真的不死之身,他也怕死,可以一战。”
    薛世武突然问道:“那若是战场上同时遇到他和曹昀,我们应该……”
    “就像我之前说的,优先干掉曹昀,既然铁古阿的身体接近不死之身,那你们就算战力胜他一筹,短时间内也杀不死他,必须优先杀死曹昀。”萧竹说着,又看向被挂着的那人,“你把知道的都说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连连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太子殿下,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曹昀这个人,也就是你们少主,他还有对你们杨大人说什么吗?”
    那人哭丧着脸说道:“没有了,不是……那天少主就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然后给我喝了一碗汤就要我睡下,我实在不知道少主和杨大人说了什么啊。”
    萧竹皱了皱眉,心中疑虑更深。
    思索了一会儿,他大声道:“薛将军,这里是您的地盘,很抱歉没有和您打声招呼就来找你,不过现在还请您帮我个忙,我需要纸笔和信封,您帮我找来,我要亲自写信给父皇。”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需要的吗?”薛世武问道。
    “写封信而已,寄信的事情我会让我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做,你只管找来我说的东西,这事儿容不得出岔子。”
    “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薛世武离去后,萧竹又对着苏穆北说道:“苏将军,也请您帮我一个忙。”
    苏穆北昂首道:“太子请讲,只要是您的吩咐,末将必然尽力去办。”
    “盯紧薛世武,他是最有可能叛变的家伙。”
    萧竹的话让苏穆北愣了一下,他不解道:“太子殿下何来此言?”
    “这是我和风将军讨论了一晚得到的结论,在十三国的将军当中,只有他,背后有玄教元老院的痕迹,而且他在问天堂期间,曾和曹无衍有过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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