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三十三分，水围村,潮汕大排档。
    服务员过来，阿婷点菜。
    一个卤水拼盘，一个血蛤，一个姜葱花甲，一个黄豆浆番薯叶,四瓶百威啤酒。
    阿炳:\&水围真热闹\&。
    阿婷:\&每天都这样,半夜人比白天多\&。
    阿炳洗完一份餐具，放在阿婷面前，阿婷倒满啤酒。
    阿炳，洗完另一份餐具，放在自己面前，阿婷倒满啤酒。
    阿婷，举起酒杯:\&来干杯\&。
    阿炳:\&为什么干杯？\&。
    阿婷:\&昨天发工资,庆祝\&。
    阿炳笑:\&恭喜\&。
    阿炳，一饮而尽。
    阿婷:\&有些人，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阿炳:\&上班时间，你们的电话，不是被收起来了吗,想打，也打不通啊？\&。
    阿婷，不吭声。
    阿炳:\&怎么不在新洲店待着？\&。
    阿婷:\&一言难尽\&。
    阿炳:\&说来听听\&。
    阿婷:\&新洲，有个戴眼镜的瘦子，特变态，跟踪我\&。
    阿炳不吭声。
    阿婷:\&几次，下晚班的时候，他就在半路等着，然后，跟着我到宿舍楼下\&。
    阿炳不吭声。
    路边走过来，一排十八九岁，二十多岁的小男孩。
    阿炳:\&这么长的队伍，目测，有两百人\&。
    阿婷:\&他们在附近上班\&。
    阿炳:\&水围又没有工厂，这么多人，干什么的？\&。
    阿婷:\&我不知道，可能是男技师，明天问问店长\&。
    阿炳不吭声。
    路边走过来，一些小女孩，三三两两，十八九岁，涂着口红，画着浓妆，穿着迷你裙,花枝招展。
    阿炳:\&这队伍，也不短，这么年轻，看起来，像在吃青春饭\&。
    阿婷:\&知道她们做什么的？\&。
    阿炳:\&具体不知道，能猜到一半\&。
    阿婷:\&酒吧陪酒女，她们现在是去上班\&。
    阿炳:\&生活不易\&。
    阿婷:\&这里水会特别多，从金田路到福强路\&。
    阿炳:\&水围皇岗，真是名不虚传\&。
    阿婷:\&店长说，前几天，有个水会的老板娘出家了\&。
    阿炳:\&出嫁了，还是出家了？\&
    阿婷:\&出家了\&。
    阿炳:\&为什么？\&。
    阿婷:\&我哪知道\&。
    阿炳:\&在哪出家？\&。
    阿婷:\&店长没有具体说，不在深圳，是在广州\&。
    阿炳:\&让我想起一个人\&。
    阿婷:\&谁？\&。
    阿炳:\&最近有一部小说在《收获》上发表\&。
    阿婷:\&什么小说？\&。
    阿炳:\&《繁花》\&。
    阿婷:\&说说看\&。
    阿炳:\&主角最后在华南寺出家了\&。
    阿婷:\&做什么的？\&。
    阿炳:\&上海黄河路，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娘\&。
    阿婷:\&你喜欢看小说？\&。
    阿炳:\&不喜欢看，我房间的那些书,你是知道的\&。
    阿婷:\&你那些书,不是商业类，就是技术类，还有些数学书，是没有看到小说\&。
    阿炳:\&小时候，喜欢看小说\&。
    阿婷:\&在哪看\&。
    阿炳:\&《收获》,还有《十月》，《当代》，《啄木鸟》，《今古传奇》，最喜欢《今古传奇》\&。
    阿婷:\&一本都没有看过\&。
    阿炳:\&父亲订的书，偷着看\&。
    阿婷:\&胆大\&。
    阿炳:\&最喜欢看，《今古传奇》，里面有个人，你应该听说过\&。
    阿婷:\&谁？\&。
    阿炳:\&玉娇龙\&。
    阿婷:\&你喜欢玉娇龙？\&。
    阿炳:\&不喜欢\&。
    阿婷:\&为什么不喜欢\&。
    阿炳:\&她和我，太相似\&。
    阿婷:\&怎么相似\&。
    阿炳:\&玉娇龙，是女人的身体上，长出了男人的性格\&。
    阿婷:\&你也是？\&。
    阿炳:\&我是，男人的身体上，长出了女人的性格\&。
    阿婷:\&不觉得\&。
    阿炳:\&看过《卧虎藏龙》吗？\&。
    阿婷:\&没有看懂，我喜欢听《月光爱人》\&。
    阿炳:\&李玟唱的\&。
    阿婷:\&我喜欢李玟\&。
    阿炳:\&你们挺像的\&。
    阿婷:\&哪像？\&。
    阿炳:\&精神洁癖\&。
    阿婷:\&什么意思？\&。
    阿炳:\&对社会环境，要求比较高\&。
    阿婷:\&我是我，她是她\&。
    阿炳:\&喝酒\&。
    阿婷:\&晚上，不想到宿舍住，想回去住\&。
    阿炳:\&上周六，打电话有事情吗？\&。
    阿婷:\&当时，突然有人找我，就挂了电话\&。
    阿炳:\&什么事情？\&。
    阿婷:\&已经没事\&。
    阿炳不说话。
    阿婷:\&我有个同事，周四给我发信息，她没有钱用，找我借两千块钱\&。
    阿炳:\&后来呢？\&。
    阿婷:\&我让她等消息\&。
    阿婷:\&忘记这个事,周六晚上,才想起来\&。
    阿炳笑:\&哪的同事？\&。
    阿婷:\&黑猫金融的同事，我们一起，被老板娘骂的惨\&。
    阿炳笑。
    阿婷:\&你傻笑什么？\&。
    阿炳:\&我笑你，同事真多\&。
    阿婷:\&什么意思？\&。
    阿炳:\&我有个好朋友，第一份工作干了十天，第二份工作干了二十天，第三份工作，还好，超过了三十天\&。
    阿婷笑:\&你几个意思？\&。
    阿炳笑。
    阿婷:\&直接说我就好，还说有个好朋友\&。
    阿炳笑:\&提前买个大衣柜\&。
    阿婷:\&什么意思？\&。
    阿炳:\&一份工作，一套工装，一年少说也有十几套\&。
    阿婷:\&这份工作，最少要做一年，哪怕，上刀山下油锅\&。
    阿炳:\&发最毒的誓，打最狠的脸\&。
    阿婷:\&走着瞧,一年后，我就能存两万\&。
    阿炳:\&终极目的是什么？\&。
    阿婷:\&第一步，实现财务自由，然后像小鸟一样，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阿炳:\&小鸟可不自由，被天空束缚\&。
    阿婷:\&那就像小鱼\&。
    阿炳:\&小鱼也不自由，被大海束缚\&
    阿婷:\&你又开始胡言乱语\&。
    阿炳:\&干杯\&。
    阿婷:\&为什么干杯？\&。
    阿炳:\&某些人，上班的时间，有进步，赚钱的决心，有进步,为进步干杯\&。
    阿婷喝一满杯。
    阿炳:\&同事的钱，后来借了吗?\&。
    阿婷:\&我和店长借了两千，周六转给了同事\&。
    阿炳:\&不好意思问我借？所以挂了电话？\&。
    阿婷:\&不知道怎么说\&。
    阿炳:\&说\&。
    阿婷:\&当时下了班，打电话的时候，店长说，有人找我\&。
    阿炳不吭声。
    阿婷:\&门口站一个男的，店长和他熟，他说，要送我东西\&。
    阿炳:\&什么东西\&。
    阿婷:\&一个Iphone手机\&。
    阿炳:\&你们公司的？\&。
    阿婷:\&不是，店长说，他是香港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常来店里，买水果\&。
    阿炳:\&手机呢？\&。
    阿婷:\&我对他说，谢谢，我用不起，打发走了\&。
    阿炳不吭声。
    阿婷:\&昨天，发工资后，钱还给了店长，同事的钱，还给我后，我才能还钱\&。
    阿炳:\&要不，存个定期，存在你这\&。
    阿婷:\&存多久？\&。
    阿炳:\&一万年\&。
    阿婷笑:\&这么久，我需要收保管费\&。
    阿炳笑:\&变坏了\&。
    阿婷:\&怎么变坏了？\&。
    阿炳:\&学会油嘴滑舌\&。
    阿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炳笑:\&又来，真变坏了\&。
    阿婷:\&我还有词\&。
    阿炳:\&说说看\&。
    阿婷:\&上梁不正下梁歪\&。
    阿炳笑:\&憨女人\&。
    阿婷:\&怎么了？\&。
    阿炳:\&我们村里的风俗，这么说是骂人的\&。
    阿婷:\&怎么骂人了？\&。
    阿炳:\&我七岁的时候，让村里一个五岁的小孩，喊我喊爷爷\&。
    阿婷笑:\&他喊了吗？\&。
    阿炳:\&当然喊了\&。
    阿婷，叫来服务员买单，服务员站在阿炳面前，示意买单。
    阿婷:\&我买单\&。
    服务员笑。
    阿婷买完单。
    阿炳:\&被女人养着的感觉真好\&。
    阿婷用眼睛瞪着阿炳。
    阿炳不吭声。
    阿婷:\&走，回去，我要看《卧虎藏龙》\&。
    阿炳:\&先去买蜡烛\&。
    阿婷:\&又没有蜡烛？\&。
    阿炳:\&不确定，就算有，也不知道放在哪\&。
    阿婷:\&你车呢？\&。
    阿炳:\&车放这，明天早上酒醒，再来开\&。
    福民路。
    阿炳:\&这地方，你应该非常熟悉\&。
    阿婷:\&这么近，没时间来\&。
    阿炳:\&你以前上班，每天都在这里转地铁\&。
    阿婷:\&福民？\&。
    阿炳:\&不然呢？\&
    阿婷:\&地铁里，哪知道哪是哪，从来没有上来过，也没有时间上来，原来是这\&。
    阿婷在百里臣，买瓜子，开心果，酒鬼花生，可乐，椰汁。
    深圳的便利店，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有人便利店， 一类是无人便利店。
    有人便利店，比如美宜佳，百里臣，Seven-Eleven.
    无人便利店，早期主要是在户外，比如红树林的草坪上,方便口渴的游客。
    阿炳，叫的士回家，一路无话。
    阿婷开门，阿炳点燃蜡烛。
    阿婷:\&大哥，你真是人才\&。
    阿炳:\&怎么啦？\&。
    阿婷:\&我才走几天，房间怎么又乱成这样？\&。
    阿炳:\&你已经走好久\&。
    阿婷:\&你需要一个保姆\&。
    阿炳:\&以前，在半岛花园住，请过保姆\&。
    阿婷:\&把投影支起来，看《卧虎藏龙》\&。
    阿炳:\&二零零二年，你在做什么\&。
    阿婷:\&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阿炳:\&真是越来越贫嘴，没救了\&。
    阿婷:\&二零零二年，刀郎坐着二路汽车，消失在人海\&。
    阿炳:\&消失，有时候是养精蓄锐，有时候，真的是消失在人海，彻底被遗忘\&。
    阿婷:\&电脑已经打开，按什么键\&。
    阿炳:\&Fn+F4\&。
    阿婷:\&总是记不住，这个太难记，比记水果更难\&。
    烛光下，两人吃着零食，喝着饮料，欣赏着《卧虎藏龙》。
    阿婷:\&玉娇龙，为什么要跳？\&。
    阿炳:\&水会的老板娘，为什么要出家？\&
    阿婷:\&不知道\&。
    阿炳:“玉娇龙，天赋极高，好奇多思，开局，就财务自由，她在追寻其他的自由，苦苦不得，所以要跳”。
    阿婷:“追求什么”。
    阿炳:“摆脱尘世的约束”。
    阿婷:“有什么约束”。
    阿炳:“她不喜欢的条条框框”。
    阿婷:“她那么幸福，有人爱”。
    阿炳:“龙，上天入地，不需要人来爱”。
    阿婷:“她不需要爱?”。
    阿炳:“她需要一个，能为她赋能的人”。
    阿婷:“罗小虎不是吗”。
    阿炳:“她看不起罗小虎”。
    阿婷:“为什么”。
    阿炳:“罗小虎是个纯真的人，但是他悟性不高，精神没有成长，注定是她的过客”。
    阿婷:“李慕白呢”。
    阿炳:“李慕白死了”。
    阿婷:“罗小虎可以去找俞秀莲”。
    阿炳笑:“你真是人才，旷世奇才”。
    阿婷笑，阿炳无语。
    阿婷:“水会的老板娘，为什么出家?”。
    阿炳:“可能也是为自由”。
    阿婷:“有钱人，还没有自由?”。
    阿炳:“牺牲时间自由，情绪自由，换来财富自由，是不是多此一举”。
    阿婷陷入沉思。
    阿婷:\&所以她去修行\&。
    阿炳:\&世界上，有哪一种修行，能比摆地摊更好？\&。
    阿婷:\&深圳摆摊，好赚钱吗？\&。
    阿炳:\&不知道，想在深圳摆摊,先学会长跑\&。
    电影结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
    字幕开始出现。
    提琴声,悠扬缠绵,字幕播放三分钟，李玟的歌声，就是不响。
    美术助理王建国，赵彬名字出现的时候，李玟的歌声，悄悄出现。
    阿婷静静的，听着歌曲《月光爱人》。
    怕眼睁开,你不在。
    周三，阿婷，眼睛睁开的时候，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请看下一章《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