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青花寿桃缠枝莲碗里泛着热气的参汤，浣碧颤抖的手逐渐平静，目光也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直接伸手捧起这个碗往产房走去，灵灵连忙迈着小碎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炭盆里的一朵小火苗升腾了一瞬，像一只贪婪的小舌头，吞下了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两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得房里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让所有人不禁为之心头一震。浣碧和灵灵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莞嫔娘娘生了个小阿哥！是皇上的八阿哥！”稳婆的声音传出来，夹杂着槿汐等人的恭喜声。
    浣碧不禁愣了神，回忆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当时坐在旁边的女子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膝上，脸上端的是端庄贤淑的笑容，一如满院子里那些盛极转衰的姚黄和魏紫：“妹妹，虽然你以后可能没法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莞妹妹如今有孕，她又原本就待你亲如姐妹。不说你必然视她孩子如己出，她的孩子肯定也待你如娘亲一般。只是莞嫔素来体弱，你也要多照顾她，毕竟万一养不好，这生产的时候可就……你看这去了的欢嫔不就是个例子。好在有敬妃这样的额娘，自己无所出，自然是把忆欢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疼爱着的……哎哟，你看本宫，到底是年纪大了，嘴都碎了起来，真是罪过罪过啊……你先别想这么多了，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要紧。只是希望小一些，又不是全无希望，妹妹你还年轻，只要皇上宠你，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对不对？”
    竟然是个阿哥……八阿哥……
    手中的参汤明明早就凉好了，怎么这时候觉得突然变得烫手了呢？
    如果甄嬛就这么去了，自己身为这孩子的亲姨娘，就算现在没有抚养这孩子的可能，可至少也能多多照应的吧！再说了，万一要是甄嬛能托孤，再跟皇上求个情升了自己的位份……
    浣碧心如擂鼓，噗通噗通的快要从她的嗓子眼中跳了出来。她低头望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参汤，一时间不敢迈步进屋去。穿堂风吹过，把她身上的披风吹起，左右摇摆着如同她自己的心。
    一旁的灵灵小心地扯了扯浣碧的袖子：“小主，小主，咱们快去给莞嫔娘娘送参汤吧。娘娘她刚生产完，定然是累着了，得赶紧把这参汤喝了才行。”
    浣碧转头看着灵灵的眼睛，那瞳色深得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连一丝光也无，倒是把灵灵吓了一跳。她定下心神进了产房，看到稳婆们正有条不紊地给八阿哥洗去身上的血污，小丫头则在清理房间焚烧香料。她小碎步走到甄嬛身边，轻轻地说：“姐姐生产辛苦了，这个是上好的参汤，妹妹让人盯着专门熬着的，快喝下去补补吧，自己的身子要紧呢。”
    甄嬛无力地抬起眼皮，被汗湿的乱发贴在她的额头和脖颈上，整个人因为失血显得格外苍白。她略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来，槿汐连忙迎上来伸出了双手：“碧答应，你现在身子还虚，刚才又着了风，这些事情就让奴婢来做吧，碧答应去好好休息就好。”
    眼见着槿汐就要接过参汤，浣碧双手往旁边一闪：“槿汐姑姑说的什么话，我和姐姐之间情意深重，看姐姐受苦，我心中的疼痛一点不比姐姐少。我一定要亲手喂姐姐喝下这参汤心中才能安心几分。”
    槿汐还欲说些什么，突然听得外面小允子通报：“皇上驾到！”
    浣碧心中“咯噔”一声，这孩子出来才没多一会儿，皇上就到了。只怕是皇上原本就在来杏花春馆的路上，而不是留在九州清晏等消息。
    胤禛一脸的意气风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来。他先看了看刚洗净包在了襁褓里的八阿哥，脸上笑意更甚，然后就一撩衣服下摆，坐在了甄嬛的床边。
    “嬛嬛，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未语泪先流，甄嬛嗫嚅着嘴唇，满面凄楚，眼神却冰冷似过境的北风。
    “皇上，姐姐刚生产完，生产途中还大出血了，只怕是干渴得厉害。臣妾手中这是刚炖好的参汤，不如先让姐姐服下补补身子再说话吧。”浣碧把参汤捧到了胤禛的面前，胤禛现下心中喜悦万分，自然愿意做些事情哄自己的爱妾开心。与此同时，他也不由多看了浣碧一眼，觉得这个小女子倒是变得更有眼色了些。
    胤禛接过碗，用汤匙搅了搅淡黄色的参汤，碗中的红枣和枸杞也随着汤匙的搅动在碗里打着转。他舀起一勺送到甄嬛的嘴边，甄嬛却偏离了头，把后脑勺对着胤禛，还把嘴唇抿得紧紧地，一丝缝也不愿意露的样子。
    “皇上，咱们娘娘刚生完，蓬头垢面的，只怕是觉得失仪，不愿意让皇上看到呢。您先去暖阁小坐一下，看看孩子，奴婢来喂这个参汤可好？”槿汐心里明白这话不合时宜，可当前的这个情况来看，她不得不出来打这个圆场——尽管这个圆场谁都看得出来圆不过去。
    胤禛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还是放松了开来：“莞嫔，自己的身子要紧，朕听闻你大出血，便急忙赶了过来。如今你既然已经诞下了八阿哥，就快些喝了这参汤吧，不要任性辜负了朕和碧答应的一番心意。”
    甄嬛听得此话，终究还是转过了头来，声音带着嘶哑：“想明白？一番心意？皇上是想让臣妾想明白什么？不要辜负什么呢？”
    “你都已经为朕诞下了八阿哥，只要你愿意，朕明日就可以下旨封你为妃。”
    “臣妾失德，不敢忝居妃位。更不敢劳动皇上给臣妾喂参汤。”
    “嬛嬛，若你肯，你还是朕的宠妃，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胤禛依旧耐着性子，软言好语着。
    甄嬛抬手擦了擦面上的眼泪，直直地看着胤禛：“从前……皇上以为，还还能回到从前吗？”
    听得此话，胤禛霎时冷下脸来：“今日这参汤，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说着，他朝着甄嬛坐得更近了些，直接把汤匙怼在了甄嬛的唇边。
    就在此时，斜角里冲出来一个小丫头，跪倒在了众人的面前。她大声呼喊着：
    “皇上！此参汤有毒，可万万喝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