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坊位于玄都南城，吴青云抵达的时候，现场已被京兆尹府的捕快衙役团团围住。
    但吴青云很快看到，除了京兆尹府的人，还有几名金甲军士在场。
    “怎么羽林卫也来了？”
    冯栩有些不解。
    “走吧，先进去。”
    吴青云一马当先，率先步入府中，冯栩也紧随其后。
    看见冯栩他们到来，一名身着捕头装束的男子迅速迎了上来。
    “拜见都尉，员外郎。”
    “哦，吴老弟，我来介绍。这是我京兆尹府的韦捕头，当了一辈子差，破过不少大案要案，在玄都之中也是小有名气。”
    “青云见过韦捕头。”
    “不敢当，不敢当。两位大人，今日现场来了不少羽林卫，甚是怪异，什么时候羽林卫也管起查案来了。”
    “不管他们。还是先说说案情吧。”
    “是，今日失踪的是南城富商傅员外之女，昨夜，傅小姐在闺房梳妆，还问婢女，她新点的花钿如何？”
    “侍女刚回答一句好看，就感觉困意来袭，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还是做了梦？”
    “是，婢女说梦见自己成了草原上的公主，策马奔腾，自由自在，大梦整夜，等到醒来，小姐已然不见了。”
    “现场还是没有发现迷香？”
    “正是。”
    “带我们去傅小姐失踪的卧房看一看吧。”
    “是，您这边请。”
    韦捕头在前引路，一行人往府中后院的一座二层小楼行去。
    路过前厅，见到一对老夫妇正在抱头痛哭，旁边有一青年男子在不断劝说他们。
    “那就是傅老爷和傅夫人，旁边的是傅家长子，傅如玉。”韦捕头开口介绍道。
    “大人可要传他们问话？”
    “暂时不必。”
    “是，那您随我来，傅小姐的居所马上就到。”
    “韦捕头，我记得这归义坊是始建于高祖年间，是专供那些前朝勋贵和外族降臣居住的，对否？”
    “大人博学，正是如此。当初把这些人集中于归义坊，除了是恩赏之外，也是为了便于监管。”
    “随着时间日久，这些旧臣也好，降将也罢，都早已没了威胁，所以对归义坊的限制也日趋放松。”
    “现在除了那些前朝遗民和外族人之外，也有一些富商和底蕴尚浅的世家居住在归义坊。”
    “这么说，这傅家，也是后搬进来的了？”
    “那倒不是。虽然傅老爷现在是个行商之人，但据说其祖上可了不得，是前燕为数不多的几位异姓王之一。”
    “是哪位异姓王，叫何名字？”
    吴青云追问了一句。
    “这我可就闹不清了。很重要吗？重要的话，我这就派人去查。”
    “随便问问。”
    吴青云摇了摇头。
    “代王傅云深。前燕的异姓王，拢共就没几个，姓傅的更是仅有一位，还用打听，吴青云，你这位昔日探花，史学修得不够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小楼到了。
    一道白袍身影悠悠下楼。
    “李将军？”
    冯栩一愣，急忙行礼：“卑职见过李将军。”
    “将军不是说还有要事要忙，怎么也到这来了。”
    “回军营应付完公事，本来想去探望个朋友的，结果就听说归义坊出了事，想着，还是先来这边看看吧。”
    “将军大公无私，公事为重，格局广大，青云佩服。”
    “少拍马屁，带你上去看看。”
    “好。”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小楼。
    “除了这圆凳侧翻，现场再无其他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李流云伸手指了指妆台前的一张圆凳，傅小姐失踪前在梳妆，这妆台应该就是她最后失踪的地方。
    “那侍女醒来时在哪？”
    “在傅小姐的床榻之上。”
    “嗯？”吴青云微微皱眉，“有人移动过她？”
    “应该是。”
    “还挺好心。只掳走小姐却放过侍女，目的很明确。”
    “你的推测有理。他们应当就是在暗中专门倒卖贵女，所以才对丫鬟婢女这样的人物，不屑一顾。”
    “因为卖不出他们想要的价钱。”
    “除了那个侍女，小楼周围还有人吗？”
    “一楼门前，有两个精壮的仆役守夜，院子里夜间有家丁巡视。但你应当预料到结果的。”
    “都昏睡过去，发了一夜的梦？”
    “是。”
    “这么说，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现场了。”
    “基本上可以肯定。”
    “现场你都仔细检阅过了吗？”吴青云还是有些不死心。“有没有找到半截残香之类的东西。”
    “我都快挖地三尺了，而且还是我手下的羽林卫亲自动的手，还要怎么仔细？”
    “残香是肯定没有的。香炉倒是有一个。”
    李流云伸手指了指桌面之上。
    “来人。”
    “在。”一名捕快应声而入。
    “去将那名傅小姐的侍女找来。”
    “是。”
    “你想干嘛？”
    “问问。”
    片刻之后，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捏着衣角，嗫喏着进了内室。
    吴青云仔细看去，此女倒是长得也颇为水灵，再加上年纪尚小，青春气息十足，算得上个美人胚子。
    看来这伙歹人，所图更多的，确实是女子的家世，而不是相貌。
    “这位姑娘，莫要害怕。本官问你，你家小姐素日里可有熏香的习惯？”
    “玄都的富贵人家，无不喜用熏香，不少大家族甚至让后辈自幼研习，我家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这小侍女虽然泪水在眼眶打转，但答起问题来条理还算清晰。
    吴青云端起桌上的香炉，放在鼻尖，仔细闻了一下。
    “你家小姐用的什么香？”
    “是能安神的沉香。”
    “你来闻闻，是这炉子里的香味吗？”
    侍女小心翼翼地接过，闻了又闻，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肯定不是。”
    “这好像是檀香啊，但似乎又有些不像，香气比普通的檀香要浓郁得多。但不管怎样，肯定不是小姐喜欢的奇楠沉香。”
    “平日里，这沉香是谁负责为傅小姐准备的。”
    “都是刘管家负责采买，我再去刘管家处领回来的，也是我负责为小姐燃香。昨天夜里，我点的肯定是沉香，不会错的。”
    “好，本官没有问题了。谢谢你，小姑娘，先下去休息吧。”
    吴青云挥了挥手，一名衙役将侍女带了下去。
    “有人偷换了傅小姐的熏香？”
    侍女一离开，李流云就面色凝重地问道。
    “当然。”
    “在玄都观，他们用的也是这玩意？”
    “应该错不了。”
    “那我们只要一路追查这香的来源，不就可以抓住凶犯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此香效果如此惊人，如果有在市面流通，怕是早就名闻天下了。”
    “好了，李将军。”李流云还欲再问，却被吴青云打断了话头。
    “关于这香，吴某已有头绪，您就无须操心了，我现在需要你帮的，是另一个忙。”
    “什么忙？”
    “附耳过来。”
    吴青云与李流云贴身密语一番，李流云听后明显有些错愕。
    “这样能行吗？”
    “将军若怕，大可当什么都没听见。吴某自会另求他人相助。”
    “怕？”
    “你一个区区六品小官都不怕，本将何惧之有？”
    “就按你说的办，但如果你的办法不奏效，那本将可就要秉公执法，唯你是问了。”
    “没问题，一切后果，青云自行承担。”
    “好。那就分头行动。”
    “小心为上。”
    于是两人在傅家匆匆会面，又匆匆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搞得冯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天傍晚，一队羽林卫气势汹汹地接管了傅府，强行驱逐在场的一切闲杂人等，包括京兆尹府的差役们。
    任凭冯栩喊破了喉咙，拿出了京兆尹府的公文，也没人搭理他。
    冯栩只好去找京兆府尹陆通求助，陆通亲自出面，结果被羽林卫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让这个朝廷的三品大员没了脾气：
    “羽林卫只听命于御前，不受京兆尹府节制。”
    陆通没办法，听冯栩说，吴青云与带兵前来的羽林卫中郎将李流云现在关系处得不错，便去寻他。
    岂料这吴青云再次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连吴青云身边那个小厮，也找不着了。
    结果实在没办法，陆通也只能对那些蛮横的羽林卫听之任之了。
    这边，陆通心心念念的吴青云，带着吴锋，则是再度出现在了西市之中。
    两人来到一家店铺门前，用力地敲响了房门。
    “谁啊？老头子今日打烊了，板都上了，不做生意，你改日再来。”
    吴锋抬头望了望天空，这夕阳都还未曾完全落下，打的哪门子烊。
    吴青云也是充耳不闻，继续用力猛拍房门。
    “行了，别敲了，别敲了。真是烦死了。”
    屋内终于传来了起身的动静，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紧跟着，“吱呀”一声，铺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
    “你们找谁？”
    “我们是茅老介绍来的，来找一个姓铁的石匠。”
    “这茅老头，净会给我找麻烦。”
    “行了，行了，进来吧。”
    “烦死了你们。”
    报茅老的名号果然管用，石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将铺门彻底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