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睁开眼，然后“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
    同时醒来的亓官弈不知发生何事，见到此情此景，脸色大变，连忙扶住了她。
    李月红调息数下，终于稳住心神，抹干净嘴角的血迹。
    她抬眼看着少年一无所知的稚嫩面孔，心里苦笑：这家伙长大之后真是个大麻烦，这次能打过那个亓官弈，一方面是她当机立断，立马祭出本命法宝和底牌“斩月”剑招，另一方面也是因亓官弈只是内景中的一个化身，受制于肉身，力量被压制了不少。
    若是现实中的他……恐怕至少有分神期修为了。
    按照原来的结局……她估计会死得很惨吧。
    李月红自嘲一笑，目光从亓官弈脸上移开。
    然后……
    陷入呆滞。
    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敞？
    天花板在哪里？墙又在哪里？
    亓官弈跟着她的目光朝周围一看，也呆在原地。
    李月红的卧房不见了，他的卧房也不见了，厨房、书房、院中石凳，都不见了。
    仅剩的只有二人身下的两个蒲团。
    再远一点，木屑、石块、瓦片，全部在周围堆成了一个环形的高墙，仿佛炸碎飞出去后，又被什么无形的圆形罩子拦住了。
    ……刚才，就在他入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李月红则一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一边又郁闷她怎么这么倒霉，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万幸这一番大能们在内景中的打斗，并未波及到亓官弈的五脏六腑。若是那场战斗再拖下去，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她就没法保证亓官弈也能安然无恙了。
    ——当然，她自有办法保证亓官弈不死。只是后面需要费更大的劲儿把他碎掉的经脉重新缝起来，所耗费的时间恐怕得以年计了。
    亓官弈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只敏锐地察觉到李月红封印他体内魔根的过程并不顺利，她也因此而受伤。
    眼看着面前的少年要露出自责神色，李月红失笑，道：“为师还好好在这里呢，别提前哭丧啊。放心，你体内魔气，我已帮你暂时封印，今后便能正式开始踏入修道之路了。”
    亓官弈一怔，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体内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暴戾而嗜血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他，已与普通仲灵界修士无异。
    李月红袍袖一挥，那些被轰到一边的碎石砖瓦重新飞回，转眼间二人又“回”到了室内。
    “看，为师还是挺厉害的吧。”
    亓官弈突然一怔。
    李月红没有察觉，只轻笑一声，摆摆手。
    “自个儿回去吧。明日早课帮我跟你师叔们说一声，我就不去了。你记得明天开始，马步要加一个时辰了。”
    亓官弈深吸一口气：“……是。弟子多谢师尊。”
    他走到门口，然后又忍不住转身。
    “怎么了？”
    “弟子……弟子突然想起了一个朋友。”
    “你还有朋友？”李月红奇道，随后清了清嗓子，“咳咳，不是，什么朋友啊？”
    “她……性格和您有些相似。我们一起通过了第二道试炼，但后来她就不见了，也不知现在怎样……
    “长老告诉弟子，她或许并不在前三百人之列……可现在想想，我们分明是同时进入的，当时大厅里连一百人也没有，又怎会不在三百人之列呢？”
    精神已消耗到极致的李月红没有反应过来，直觉却告诉她有些不妙。
    她呆滞开口：“你的那个朋友，她……”
    “她叫李小红。”
    亓官弈说完，随后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突然想起罢了，师尊不必介怀。不打扰师尊休息了，弟子告退。”
    他走出李月红卧房，随后轻轻关上房门。
    -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我死了算了！”
    一座宽敞大殿内，女子崩溃的声音回荡在呈现阴阳图案的穹顶上方。
    大殿中央是一张特别的巨大圆桌，中心挖空，下面是如镜如水的虚无。
    一身青色长袍的李月红半死不活趴在桌子旁，身上披着的玄色外袍自肩头滑下，又被她一把抓住，重新胡乱披在身后。
    右边与她隔着一个座次，衣冠庄重的冷艳女子端正坐着，冷眼看她，简洁评价：“自作自受。”
    李月红左手隔着一个空椅子处，一个长着娃娃脸的俊秀青年朗声大笑：“哈，你当真化名‘李小红’去了第二试炼？不是我说，这个名字真是太烂了！”
    李月红无力呻吟了一声，看向那名青年。
    此人名叫“乐景明”，于两仪阁七个首席弟子中位次第六，是遥天仙宗宗主的曾孙，少见的不属于四峰中任何一个、独在遥天主峰长大的弟子。
    他能位列首席弟子，却并非这显赫的身世，而是他的天资与能力。
    排除李月红这种两百岁结婴的怪物不谈，乐景明如今两百七十岁，已是金丹后期修为，恐怕冲击元婴的年纪要比三百五十岁结婴的、正常范畴内的天才上官杳还要早几年。
    属于他的一字评价，正如他那总是笑嘻嘻的模样，是“乐”。
    霓丛云私下里还给这位短暂当过同窗的师兄起了个奇怪的别称——“乐子仁”。
    顺带一提，第一个字她喜欢念“快乐”的“乐”。
    “感觉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师尊威严崩塌了……”李月红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去看乐景明一副看乐子的表情。
    然后就看到上官杳眉峰一挑，仿佛在说“你还有威严”。
    “说起来……”李月红无视了她的表情，突然想起什么，道，“上次遴选结束后本想找你，结果你先跑了。”
    “何事？”
    “……就是觉得莫师兄出关的时间太过突然，有些奇怪。”
    李月红想起之前关于莫无涯的画面中那句“因心魔爆体而亡”……
    可她没法告诉上官杳，自己能看到那不知为何出现的死亡预言，只能拐着弯问她。
    “你说……莫师兄也会有心魔吗？他的心魔会和什么有关呢……”
    红发男人嚣张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两仪阁内的三人同时陷入沉思。
    片刻后，乐景明先摇起了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师兄看上去心跟月红一样大，心魔来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我该谢谢你连我一起夸吗？”李月红挠挠脑袋。
    的确，在许多人眼中，虽然莫无涯狂傲，李月红平易近人，可他们实际上都是一种人——并不为外物动摇的天才。
    也正是因此，从未遇到过心魔的李月红无法想象这位修行之路走得比她更远的前辈，究竟会被什么心魔所累。
    这时，上官杳却略带思索着说：“也不一定。”
    二人都看向她。
    上官杳看了李月红一眼，意有所指：“若是莫师兄和某人一样乱发心魔誓……”
    李月红：“……十多天前的事情了，就饶了我吧……”
    上官杳抬了抬下巴，不置可否。
    乐景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立马来了兴致：“什么？什么心魔誓？”
    李月红求饶地看着上官杳，希望这位同僚不要再给乐景明提供乐子了。
    此时，两仪阁的门被打开，一道平和又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传来：“二位师姐来得如此早，是师弟失礼了。”
    听到这道声音，李月红慢慢坐直身子，表情冷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