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塔中的景象已重新归于平静。
    少年倒在坚硬的地板上，眉头紧皱，双眼闭着。
    他伸出去的手指不过三寸，便是心魔塔一层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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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月红一言不发地起身朝心魔塔外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心魔魇在她背后吃吃笑了起来。
    “李望舒，遥天仙宗近五千年来最为天分卓绝的弟子，修行至元婴都不受心魔所困扰……呵呵……呵呵呵……”
    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声音仿佛在四面八方响起。
    “你的劫数要来了……呵呵……让我瞧瞧你会死于什么样的心魔吧，我很期待那一天……呵呵……”
    李月红脚步一顿，微微侧身回头看了一眼，眼前景象与来时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幕重合。
    ——黑袍的年轻男子伸出手，将那团黑雾吸入掌中，暗无天日的地下囚牢充斥着痛苦的惨叫。
    她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自己装瓜子花生的袋子，准确扔进那团黑雾，把它们砸得散开，又聚拢在一起。
    魇的笑声纳闷地停下。
    “等你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李月红摆了摆手，身影已然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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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魔塔外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来看热闹的修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云层遮掩中，浩然真人打了个呵欠，十分不顾形象地歪在矮桌边。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正弘长老侧目。
    浩然真人摆摆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凡人有句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正弘长老：“……”
    就在此时，二人动作齐齐一顿，然后同时向一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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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魔塔外的人群已经渐渐分开了一条路。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怀抱木剑，从容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倦懒。
    ——是李月红。
    众修士没想到李月红在一天一夜后竟然会来到现场，不由有些惊讶地闭上了嘴，不再议论。
    虽然这位两仪阁排名第二的首席弟子脾气出奇地好，但“两仪阁”和“元婴修士”的双重身份加持还是让他人有所忌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想被元婴修士记恨。
    李月红神色平静，站在心魔塔门口，也不说话，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样诡异静谧的氛围足足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心魔塔大门突然传来“吱嘎”一声，在安静的人群中显得分外清晰。
    众人心头一紧，都看了过去。
    大门徐徐打开，一道瘦削的少年身影踉跄着走出心魔塔，脊背却挺得笔直。
    少年面色苍白，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见到久违的阳光，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人影。
    亓官弈快走两步上前，然后一个不稳，单膝狠狠砸到地上。
    他一手撑地，却并未起身，而是将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
    对李月红行了一个大礼。
    “师尊……”
    少年声音沙哑，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弟子……不辱使命，成功通过心魔塔一层。”
    李月红低头看着少年的头顶，片刻后，突然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
    她弯下腰，托着亓官弈的胳膊把人提了起来，拍拍他褶皱的衣摆：“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
    “……”
    李月红就像没有看到徒弟略微泛红的眼眶，抬头看向空中某处：“亓官弈已依照约定，通过心魔塔一层，是否已能证明其道心坚定、并无恶念。”
    云层中，一道恢弘严肃的声音传来。
    “年纪轻轻便通过心魔塔一层，意志坚定，心性纯良，前途无量。”
    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中，叫方圆十里的修士都听得一清二楚——
    “玄清殿撤销对亓官弈的处罚。亓官弈为遥天仙宗弟子，与众弟子一样受到宗门庇护，履行弟子职责。”
    李月红胸口长长出了口气，一块大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她侧头看向亓官弈。
    小少年体力本就支撑不住，如今心弦一松，整个人几乎全靠着她的支撑才站得住。
    李月红勾唇一笑，索性提着亓官弈腰带把人搁到肩头：“走，回青虹峰喽。”
    “师……师尊不可！”
    被这么多人盯着，少年涨红了脸，挣扎起来。
    李月红嫌弃地掂了掂：“别乱动。小孩子家家的，走不动让大人抱着又不丢人。”
    亓官弈：“……”
    “你怕被人笑话？噢，那大可放心，”李月红弯起眼睛，“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毫发无损走出心魔塔的人，就算只是一层，建塔的这五千年来也没有几个，不会有人敢笑话你的。”
    亓官弈：“…………”
    -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太早。
    李月红扛着徒弟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一个敢笑话他的人。
    那人玄色衣袍敞开，头发是不羁的火红颜色，背后背一把长刀，正是李月红的顶头大师兄——莫无涯。
    莫无涯盯着李月红肩膀上的那下半截身子，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看来你这边还算顺利。”
    李月红呲牙一笑，没掩饰自己的高兴：“顺利顺利，托师兄的福。”
    她一手拿出两仪阁掌事令牌，扔给莫无涯，只字不提自己凭借令牌偷溜进心魔塔下的事情，反问：“师兄呢？在外调查之事可还顺利？”
    莫无涯没有说话。
    李月红觑着他的脸色，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
    “那件事的调查同样顺利。”
    莫无涯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李月红却心里一沉。
    “百里师兄他……”
    “已押送至惩戒堂。”
    ……制造魔根的果然是宗门中人。
    两仪阁开始调查此事的时候，李月红只想着赶紧让真相水落石出。
    可她却没想过……或者说下意识不愿意去想，这引起玄清殿轰动、将来恐怕会在整个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会是与他们相熟的人。
    莫无涯的亲师弟，严无伤的师尊……百里忧甚至只收了严无伤一个弟子。
    莫无涯虽然向来自我又坚定，可亲手调查出师弟罪证并将其捉拿想必也不好受。
    更不用说严无伤那个比李月红还感情泛滥的人。
    只不过现实恐怕没时间留给他们悲伤。百器峰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有的忙了。
    李月红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句可以安慰的话，最后只能转移话题。
    “……莫师兄，你来这里是……？”
    “来恭喜你。”
    莫无涯没什么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恭喜的意思，李月红却有点愣住。
    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恭喜一句，话带到后，便与她擦身就要离去。
    很有眼色一直没出声的亓官弈忍不住艰难抬起头，看着就从他旁边走过去的红发男人。
    然后他看到男人停下脚步，狮子一样的琥珀色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步履未停地走远。
    “做得不错。”
    远远传来男人不咸不淡的一句夸奖。
    转眼间，背着长刀的红发背影已消失在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