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跟人打起来”实在是白玉楼主观色彩非常强烈的说法了。
    当李月红看到鼻青脸肿、拖着软绵绵的胳膊，被荆磊搀扶过来的大徒弟时，差点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被人打了，而且打得特别惨。
    满身狼狈的少年表情板得更死了，在李月红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偏过头，以稍微没那么惨不忍睹的左半张脸示人。
    然后就被李月红捏着下巴把头转了回来。
    “啧啧……”她倒吸了一口气，判断伤势，“炼气八层揍的，看样子对方还收了点力。说吧，怎么回事？”
    亓官弈不肯开口。
    李月红便看向一旁的荆磊和袁沧蛟。
    按理说袁沧蛟也是炼气八层，真打起来不该让她师兄被揍成这样……呃，不对，这不就变成打群架了吗？若真如此，她得上惩戒堂捞人去了。
    袁沧蛟惭愧地垂着眼，荆磊先开口：“是有人挑衅，要与大师兄比试，师兄便应战了。”
    事情的起源说简单也挺简单。
    亓官弈如今虽已被玄清殿承认，可弟子之中多少会有像金石开那样憎恶魔修之人，对亓官弈的态度并不友好。
    一人挑衅本不算什么，但偏偏那人话里话外都是李月红识人不明、专收天魔根和外门大比都过不了的废物之类的意思，加上围观者起哄，亓官弈便这么应下挑战了。
    小少年没在人群里混过，不知道弟子挑战的规矩，应战后有见证者便随时可以开始挑战，旁人无法插手。
    因此猝不及防便接了对方一掌，结果被按着揍了一顿。
    李月红听完，脸色十分精彩。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接着又忍不住张嘴说两句，亓官弈却先一步开口。
    “是弟子不自量力，鲁莽行事，给师尊丢人了。”
    亓官弈什么都明白，李月红也不好再训他。
    至于亓官弈被揍这件事……
    对方顶多是无耻了一点，却并没有违反遥天仙宗的规定，就连吹毛求疵……大公无私的上官掌刑过来，都没法多说什么。
    而且这说到底还是年轻弟子之间的事情，李月红并不好插手，因此也只能安抚了亓官弈几句，这事就先这么过去了。
    ……反正她在春秋书院读书的时候，架也没少打，也只有打到惩戒堂时，浩然真人才会出面。
    但李月红却没想到，这把火竟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越烧越烈，最后烧到了她自己头上。
    什么“识人不明”、“行事猖狂”、“德不配位”，李月红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不会再放在心上。
    直到某日课上，弟子们窃窃私语，甚至就见李月红都能看出他们隐隐分为了两个阵营——青虹峰中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弟子，和其他人。
    李月红一挑眉，没说什么。
    当天练习的内容已经到了“劈”，李月红要求弟子们动作一致做三千次，就看到有人不情不愿，一剑差点劈到前面的白玉楼身上。
    白玉楼“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在干什么？”李月红终于出声，“虽然我也不觉得诸位刚开始练习劈字剑法便能合格，不过也不用自暴自弃吧？岳格。”
    方才劈歪的弟子阴沉着脸站了出来。
    “说说吧，你有什么意见？”
    岳格沉默半晌：“我能有什么意见。”
    李月红：“……算了，回去吧。若再差点伤人，一会儿下课留下来再劈三千下。”
    岳格拖着剑走了回去，剑在地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见此情景，李月红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一个剑修，是不会这么对待他的佩剑的。”
    岳格转身看她：“每日只做这些小孩都会的动作，扎马步，一点剑法也没学，还算是剑修吗？”
    其他弟子都停下练习看她，大概不少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她还以为这群熊孩子终于脚踏实地消停了。
    李月红无奈：“一劈一刺皆是招式，剑法并不在有多花哨，而在那些每一个基础的剑招能否以最少的时间找到对方的弱点。”
    显然，除了本就意志坚定的那些，许多人都没有被她说的那番话打动。
    一名弟子小声道：“恐怕是望舒真人自己也不会她口中花哨的剑法……”
    “就是，望舒真人从未在大家面前出过手，什么杀上混火界，挑战首席弟子，全都是一面之词罢了。”
    “就算是天才也不会有这么快的修行速度，怕不是遥天主峰……”
    “我师兄比她……”
    “或许和魔修有什么……”
    所谓法不责众，一个人开始议论后，一群人便越发肆无忌惮。
    但李月红听明白了。
    挑起事端的话里话外都是不满她年纪轻轻却压自家师兄师姐一头，煽风点火的则针对的是她收亓官弈为徒的事情。
    李月红拍了拍手，响亮的声音让所有议论都停了下来。
    她没有生气，只有些无奈。
    她先转向那几个不满她当首席的弟子。
    “遥天仙宗的规则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她说，“既然你们认为你们师兄师姐比我更适合当首席弟子，就让他们来向我发起挑战……嗯，这么多人呢，总有一个打得过吧？”
    有人硬着头皮：“我师父早就不是弟子辈了。”
    李月红深表遗憾：“那就没办法喽。”
    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笑道：“那师弟也不用遗憾，若是令师尊真想挑战首席，那在他还是弟子的时候便挑战了。”
    “你——”那人怒目相视，结果对上了一张明艳美丽的少女脸庞，刚准备脱口而出的反驳噎在了喉咙里。
    两个男弟子一左一右挡在霓丛云身前，俨然一副保护的架势。
    李月红：……
    你们对《全修真界都爱我》这种万人迷小说女主角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此时，又有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哼，别人打不过，我师姐可打得过。”
    李月红往声音源头一看——原来是上官杳的小师妹，尉迟音。
    她登时大笑出声：“好，上次正经跟人在大庭广众下切磋还是七十年前，正好手痒了。回头我去问问上官，看她要不要跟我打一架。”
    想必这姑娘虽然嘴硬，却并不希望此事真的捅到她师姐那里去，便只能愤愤闭上了嘴。
    李月红笑过之后，看了一眼终于全部安静下来的弟子，拿着木剑随意敲了敲自己的肩，语气轻松地问：“我平时是不是对你们有点太好了，让你们忘了我好歹也是你们的讲师？”
    几个弟子瞬间低下了头。
    方才是他们得意忘形了些。即便再有不满，当着元婴真人的面说她的不是，回想起来简直是找死。
    “这样吧，”李月红道，“既然你们觉得基础剑法没用，那咱们就临时把这堂课的内容变成比拼。两两一组，我会封住你们所有修为，也禁止使用其他剑招，能用的只有我们学过的‘刺’、‘挑’、‘劈’三招，违者即失败。失败的人……”
    她勾起唇角，笑眯眯道：“就一边扎马步，一边用剑在靶子上写十遍‘尊师重道’好了。”
    这事儿并不困难，但一定不好看。
    李月红拍拍手：“来，谁先？我看你们好像对亓官弈意见挺大的，不如也趁着这个机会把怨气一起解决了吧。”
    站在角落里、脸上青紫仍然没有完全消下去的少年微微睁大眼睛，震惊看向他靠谱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