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李月红只穿着一件宽松卫衣，一条运动长裤，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冻得通红。
    她自己却没有感觉似的，手里牵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被裹在明黄外套里的小孩，走得昂首挺胸。
    她拉着小云穿过狭窄的巷子，在一片饭菜香味和红色的装饰中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
    对门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围着围裙的妇人。
    “小李今天下班这么早？”
    李月红笑眯眯：“过节了，放假放得早。”
    她分明才搬过来几天，却跟那阿姨熟得活像是当了好几年邻居。
    “你这领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哎呦！”女人夸张地叫了起来，“是个人哇？怎么脏兮兮的！”
    李月红嘿嘿一笑：“刚领养的。”
    小云从外套竖起的领子里冒出眼睛，警惕地看着那个女人。
    李月红：“快，喊阿姨！”
    小云没说话。
    李月红摇了摇头：“小孩认生呢。您忙吧，我先进去了！”
    门被轻轻关上了。
    李月红打开灯，小云在这温暖的灯光下眯了眯眼，一动不动，警惕地打量着这周围。
    没有太多生活过的痕迹，和外面相比有些冷清，但……很安全。
    李月红摘下小云身上的外套，把她推进浴室：“好了，先好好洗个澡，不洗干净不准出来！”
    然后关上了浴室门。
    小云怔怔看着干净而宽敞的浴池。
    门突然被拉开，李月红又把头探了进来：“你会用那个东西吧？”
    她指的是热水器。
    小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于是李月红才放心地再次关上了门。
    浴室外。
    李月红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按照说明上的那样成功启动了它，然后干脆就原地坐在一旁的矮凳前，隔着透明的门，盯着里面翻滚的衣服发呆。
    从名字和外貌上一点相似来看，那好像就是她的师妹。
    天道所说的小说里，霓丛云的设定便是从这个社会穿越过去的。
    李月红刚来时，本在惊叹于此地凡人生活的便利，寻常百姓不必成天打打杀杀的安逸生活，心想师妹从前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可她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霓丛云曾经竟是在这种斗兽场一样的地方摸爬滚打长大的。
    在霓丛云原本的世界里，那个警惕如受伤野兽的孩子，到底有没有遇到一个能拉她一把的人呢？
    李月红不敢往下想。
    但好在现在她找到了霓丛云。
    尽管是幻境，但能让幻境里的霓丛云拥有更幸福的少年时光，那多待一会儿又有何妨？
    -
    在小云洗澡的时间里，李月红结束发呆，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桌饭菜。
    李月红自己的厨艺的确不怎么样。她早已辟谷，有时去别人那里蹭吃蹭喝，后来师父收了霓丛云为弟子，便大多是被师妹投喂了。
    但现在小云年纪还小，李月红不认为一个锅都碰不到的小孩有什么做饭能力。
    于是她只能亲自动手，以彰显自己对小孩的关心。
    小云洗完澡出来，穿着李月红新买的睡衣，洗干净的头发半长不长，湿漉漉耷拉下来。
    露出的小半张脸很是清秀，倒终于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模样。
    她出来后就贴墙站着，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月红，就像在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才行动。
    李月红失笑，对她招了招手：“来，吃饭。”
    于是小云慢慢地、警惕地走了过去，在李月红对面坐了下来。
    李月红拿起筷子尝了尝被炒得有些焦黑的肉。
    嗯……能吃。
    小云也夹起她夹过的那叠肉，吃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
    李月红接着夹起一根青菜。
    有点咸，但也能吃。
    小云接着去吃那碟青菜。
    李月红发现了，哭笑不得：“……敢情你把我当做试毒的了？”
    小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月红也不尴尬。小云不回答她，她就自己说：“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做饭，掌握不了火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哈哈。”
    她尝了一口鱼，然后讪讪地将另外半块发苦的鱼肉放下，猛吃了一口米饭压惊。
    “……咳咳，我做饭其实不难吃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月红厚着脸皮找补。
    听她说到“以后”，小云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默默低下了头。
    很快便到了晚上。
    李月红费了挺大劲儿，才让小云跟她一起去睡床——这小孩总是想蹲在墙角，似乎对床有种天然的敌意。
    李月红回想了一下之前偶然间瞥见小云住处的景象——如果那真的能叫住处的话。
    一片平坦，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给小云掖好被角，躺在一边。
    修行者对气息何其熟悉，因此李月红知道小云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僵硬而警戒地保持着注意力。
    直到她开始将呼吸放得绵长，那孩子紧绷的肩膀才渐渐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小云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滚了下去！
    李月红也被吓了一跳，看向窗外被照亮的天空，先是愣了愣，随后笑着把保持防御姿态的小云从地上拎了起来。
    “没关系，”她在持续的喧闹中大声说，“是放鞭炮呢。过年了。”
    “……过年？”
    李月红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很小的时候，“家”里是从未有过“除夕”的。
    直到后来进了青虹峰，她第一次被鞭炮吓了一跳，师父浩然真人这才哭笑不得地给她讲凡人过年的习俗与传说。
    ……就像她现在给小云讲的那样。
    小云一动不动地侧卧着，脸色仍然十分僵硬，评价：“如果那年兽这么容易就被鞭炮吓走，那他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李月红失笑：“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再强大的东西都会有弱点的。”
    “不，真正的强者是没有弱点的。”小云坚持。
    李月红没打算跟她争论这个。
    就听小云又说：“你也是。你很强，但你还不够强，因为你太心软了。”
    “啊？”李月红有些好笑，“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心软，你现在就得睡地板了。”
    小云便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般开口：“导师说，人类都是很软弱的，因为他们总是放不下各种情感。他们的身体没有野兽坚硬，内心更是脆弱，随便一件事就能从内部击溃。”
    “导师？”昏昏欲睡的李月红捕捉到了这个词，困意消散了一些。
    小云：“是训练我们的人。”
    李月红“呸”了一声：“他给你们灌输这些，无非是想要人形兵器为黑金会卖命罢了。”
    她伸手捏了捏小云柔软的脸颊，道：“但现在你已经不是黑金会的人了，那些什么导师老大也都被执法者关起来了。你的监护人是我。”
    小云：“我可以成为你的兵器。”
    李月红摇头：“我不要什么兵器。你现在如果一定要什么人的命令才能行动，那就……唔，努力学着去过一个普通小孩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