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从那车架上掀开帘子，朝向众人：【上来吧。】
    他少见地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没有往常的热络。
    惊鸿余光注视到车架前的三位鲛人，心下了然。大抵是出于表面功夫、装装样子那种吧？
    就像是还在现代时，每次校领导一来，整个单位的氛围都变得严肃起来了的那种感觉。
    就、还蛮现实的？
    众人一一上去车架上，与珈蓝一道坐在里面。
    珈蓝放下了帘子，神色肃穆，【栖霜，晚宴开始后，你们与我一道去用食即可，万不可多说什么。对了，有些菜色若是不喜，请务必不要表现出来。】
    惊鸿微微敛眸：“我明白了。”
    一路无言。
    很快便来到一座行宫前。
    那行宫单论外形来看，相当华丽，有点像是现代的卢浮宫。
    周围到处都是不同妖兽拉着的车架，上面时不时走下穿着各异、衣饰精致的鲛人族。
    它们有的外表雌雄莫辨，似乎还未成年，并没有分化出性别。
    有的则是穿着玄甲，手拿长戟，四处游走着，一副正在巡逻的模样。惊鸿猜测，这些人应该是负责晚宴安保的巡逻团成员。
    众人乖巧地跟在珈蓝身后，而另外三个鲛人则在众人的前方，更靠近珈蓝的位置。
    一路前行，很快就进入殿内。
    珈蓝被一位外貌清秀的鲛人拦住了，它们开始“Aa—”的说话。
    那鲛人面部呈现青蓝色，眸子翻白，眼睛几乎快要瞪出眼眶。它的耳鳍则有手掌长，呈现半透明的青色。
    大抵是修为和血脉的缘故，它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也有不少青绿色的鳞片。
    它与容貌昳丽的珈蓝站在一处交谈时，几乎呈现出美女与野兽般的反差感。
    大人物鲛人甲：【珈蓝指挥长，有段时日不见了，关于上次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珈蓝：【大人，请恕珈蓝失礼，在下依旧不能答应。】
    甲：【今年的仪式，可就只差你们家了，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珈蓝垂眸：【明日仪式前，在下一定给你回复。】
    甲朝珈蓝的身后望了望，突然哼笑了一下，【今年你倒是带了人啊，看来你已经有打算了嘛。】
    【…】
    马甲惊鸿站在珈蓝身后不远处，默默听着这些对话，眸色微深。他大概明白了珈蓝先前告诫他们不要去降灵仪式的原因。
    那个仪式、很大可能性是献祭一类的仪式。也许、是献祭人类也说不定。
    甲和珈蓝聊完后，很快又换了下一个人来与珈蓝攀谈，姑且称它为乙。
    乙：【珈蓝，许久未见了，听说你先前带了几个人类回来？并且还买下了一个人类的奴隶？】
    珈蓝低眸：【不完全是，那几人是吾的恩人，报答完后，吾自会带他们离去。并且这些事也会让他们遗忘。】
    乙：【哦？这么说，看来你依旧没有打算准备好仪式的事物吗？】
    珈蓝：【吾会准备其他的。仪式的事物，吾不会耽误的。】
    乙斜眼看了珈蓝身后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我想也是。】
    值得一提的是，乙的形貌和甲不一样。这家伙长得倒是比较像人了，但是它挺着个啤酒肚，面色看着就是一副苛刻的长相。
    大抵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家伙。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鲛人，它们与珈蓝说的话大差不差。
    要么是嘲讽，要么是话里有话，要么是敲打一番。
    似乎在所有具有灵智的种群中，都少不了这种装腔作势的大人。
    马甲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幸好其他队友听不懂鲛人族的语言，不然会引发焦虑吧？
    想着，惊鸿又思及了自己的血脉异常，他一点也不希望有朝一日知晓真相。他始终是把自己当作人类来看待的。一直、如此。
    珈蓝终于应付完了这些人，他没有露出疲惫，依旧是严肃着一张脸，带着众人继续往内部游去。
    这里的晚宴，要惊鸿来形容的话，形式上有点像是现代的自助餐。
    珈蓝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张长桌前，往身后摆了摆手，对着另外三个鲛人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自去用食吧。晚些时候的祈神舞乐也不用跟着了，就和往年一样。】
    三人：【是！】
    它们转过身来，散开去了。
    珈蓝：【栖霜，你们也去用食吧，我就不跟着了，你们注意点，不要冲撞到那些人。】
    柳惊鸿：“我明白。”
    马甲惊鸿朝着几个队友游去，临行前，他回头望了珈蓝一眼，眸光闪动。
    众人的心情已经没有先前刚来鲛人族时那般轻松了，他们似乎也觉察到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
    连祝淮阳和穆砚初也少见的没有笑闹。
    几人沉默地各自拿了一个餐盘，心不在焉地挑选着食物。
    马甲惊鸿与队友们挤在一起，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种气氛，“各位，请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众人被一提醒，醒悟过来。确实，其他人都是欢声笑语的氛围，自己这方也不能太显眼。
    既然明日走不了，那也只能好好珍惜今日的晚宴了。最起码，这可能也是此生唯一一次的机缘。
    众人恢复过来，他们纷纷参与进了这场宴会，开始干饭。
    祝淮阳夹走了好些妖兽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其他人也各自拿了看中的食物，开始闲聊。
    当然，众人也没有再去拿先前的蓝色饮料。
    唯独柳惊鸿拿了一杯那饮料，他垂眸瞅了一眼杯子，又回转身游向了珈蓝。
    他想，他得和珈蓝再谈谈。
    此时，珈蓝的身边刚好也没有旁人，柳惊鸿就顺势游到了珈蓝对面，与它面对面。
    惊鸿：“珈蓝，我想，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珈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当然可以，那我们去那边说吧。】
    说着，珈蓝指了指不远处的露天窗台。
    …
    两人一并游到了那里。
    此处安静极了，没有旁人在。其他人都伫在室内，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享受宴会的佳肴。
    珈蓝与柳惊鸿并肩伫在栏杆前，皆是望着外面游动的各色鱼群。
    珈蓝：【栖霜，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明白的。我会带你们来鲛人族的原因。】
    惊鸿敛眸，“我明白。你之前说过，我是你的同类，对吧。”
    珈蓝：【既然你明白，那么你应该清楚，如果暴露身份…】
    惊鸿：“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会做出选择的。”
    马甲侧过身来，面对着珈蓝，“你还是下不了手，对吧？之前会遇到你，并且救下你，仔细想想，这本身就有问题。”
    “巡逻团的大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活祭那种事，还是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子民，对吧？”
    少年眸光潋滟，直视着它，似是看透了珈蓝的内心，“但是你没有想过，会遇到似乎同样血脉不明的我，于是你放弃了最初的想法。”
    “是这样吧？”惊鸿问道。
    珈蓝转回头，同样看着柳惊鸿，【你猜得没错。所以你们还是后日再走罢，这件事我会当作无事发生的。】
    惊鸿：“就这样放走我们，没问题吗？”那些人不会怪罪下来吗？
    珈蓝：【就算不是你们，也会有别人的，这种仪式，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若是一个族群的繁荣，要依靠他人的牺牲来成就，那就说明这个族群已经没落了。】
    【那样腐朽的族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珈蓝闭了闭眼，头颅微微仰起，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来。
    【栖霜，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的队友似乎和你不是同一类人。你的长辈有告诫过幼崽吗？不要随意对他人付出信任。】
    任何生物，一旦拥有了信任，就有了软肋，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因为认识了你们，已经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下手了。
    珈蓝闭着的眼睛隐隐有一丝蓝芒闪过。
    从马甲的视角看到这一切，栖霜陷入沉默。她再明白不过了。信任、吗？自己已经开始信任这些亲传了吗？
    明明、还想要回到21世纪的。如果真的有结下羁绊的话，到时候还能再穿越回去吗？还是会在这里一直待到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