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久违的暖季10

    掀开门帘,居然有股风。
    “小朗,你醒啦?饭给你放在锅里热着。”兰坐在厨房外面的棚子里整理野菜,看到纪朗出来赶紧招呼他。
    纪朗反应慢半拍的应了一声,抬脚往厨房走去,走了两步反应过来了,“这些笋子晒干了?”不能吧,昨天刚晒上的,虽说太阳确实厉害,但是笋子本身不容易干,没这么快。
    兰下巴抬了抬,示意纪朗看天色,“西说要下雨了,还有大风,我先收起来,省的都糟蹋了。”
    “哦。”要下雨了,看来发生旱灾的几率变小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但是纪朗没想起来,坐到厨房干饭去了。
    锅里给他留了两张盘子大的饼子,里面夹着煎的脆脆香香的鸡蛋,加了剁碎的辣椒和野葱,一口下去,比纪朗上学的时候校门口那家石头饼还好吃。
    “糟糕!”纪朗啃完一张饼子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了,一拍大腿。
    刚贴好砖头的井还不能进水,要不然很容易塌陷的。
    纪朗赶紧往外面跑。
    就他进厨房这几分钟,外面居然淅淅沥沥的有雨点落下来了。
    正在外院用篷布盖住柴火的青九,看到急匆匆出来的纪朗,赶紧走过去,这人这么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
    “拿张篷布来,我得把井盖住,家里还有之前拉回来的土吗?”纪朗一边问一边去拿了把铁锹。
    青九从角落里取出来压在下面的一张篷布,“有的,都堆在羊圈门口。”
    然后他就看到纪朗急匆匆的拿了筐到羊圈门口,铲了一筐土,提回来开始沿着井口和收水口倒。
    虽然不知道为啥要这样,青九也跟着加入了。
    纪朗做的事,总会有他自己的理由,青九有时候理解不了,但是他擅长无条件执行。
    去看了地里情况回来的西十,看到外院忙碌着的两个人,赶紧凑近,“这是干啥?”
    纪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想找你问问,这次的雨大不大啊?”
    “大倒是不大,不过看样子得下个三五天。”西十回到,又接着问,“和这个有关系吗?”指了指被挡住的井口。
    “要是降雨量多的话,万一里面进了水,里面的泥还没干,很容易坍塌的。”纪朗给他们解释着。
    听了这话,西十和青九都不敢大意,赶紧跟着一起提了一筐又一筐的泥土,把井口和进水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纪朗突然想到,“那下雨了是不是就不会旱灾啊?”那这井不是白挖了,这要天天下雨,土松了,还可能有坍塌的危险,到时候院子里一个大炕,也挺难看的。
    西十摇摇头,“这场雨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旱的。”干旱的原因不是下雨少,而是远远超于以往轮回的暴晒和晴天。
    因为井口被盖起来了,而且原本要砌起来的井口还没来得及砌,现在盖上了篷布,更像个陷阱,纪朗对着大大小小的一群人,还有蹲在边上看热闹,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的四只狗,耳提面命,一定不要到盖住的地方去,万一不小心掉进去可就麻烦了,而且他们毕竟不是专业挖井的,避免不了会出现坍塌或者陷进去的危险,尤其是连续的雨天之后。
    家里小孩子多,这一点还是要多注意的,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或者陷进去,一时半会没人发现,那就完了。
    毕竟这一场雨,真就是一刻都没停的下了三天。
    确实不大,甚至还有毛毛雨,但就是不停。
    几个崽子只能被迫待在屋里多做几道算术题。
    小满皱着小眉头,揪着脑门上几根掉下来又细又软还有些泛黄的头发,最近阿父出的题好难哦,他的手指脚趾都不够用,算不出来。
    纪朗坐在旁边,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脸上的笑都忍不住了,赶紧低下头看着脚尖。
    青九没外出,这会儿躺在炕上睡觉,说是睡觉,其实就是闭着眼睛想事情,他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哪怕再累,白天也睡不着,这会儿也不闭目眼神了而是侧着身子看着斜对着他的纪朗。
    然后就看到了这人低下头咧着嘴笑的样子。
    不用想也知道,又给小满使坏了。
    真记仇啊。
    平时疼小孩疼的跟什么一样,就因为上次小满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公兔子的事情,这几天小家伙做作业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外面下着雨,也没什么事情做,纪朗也爬上炕躺着去了。
    “你没睡啊?”看到睁着眼睛的青九,纪朗说道。
    青九坐起来,“睡不着,我去一趟地里。”
    这几天一直下雨,纪朗担心地里的幼苗被泡坏了,昨晚还在念叨。
    纪朗:“去地里干啥?下着雨呢外面路滑的很。”
    “我去把地里的水往外引一引,西十说这雨还得下一天,别真的把幼苗泡坏了。”纪朗为了种这点地,费了不少功夫,青九不想看他失望。
    纪朗跟着坐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山路不好走,你跟着我还要照顾你,我自己很快就回来了。”青九很是实诚的说着这话。
    纪朗:“……”
    好,嫌弃老子是吧。
    青九穿着草鞋和雨披子出去了,纪朗气闷的躺在炕上睡觉。
    他有午睡的习惯,躺了没一会儿,就哈欠连连的了。
    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暗沉沉的,小满贴着他的胳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身上还盖着纪朗的外套。
    纪朗拉开被子给他盖上,穿上自己的衣服溜下了炕,原本老实睡着的小满突然转了个身,嘴里轻轻喊着,“阿父......”
    “阿父在呢,继续睡吧。”听到了纪朗的声音,小孩才踏实了下来,继续睡觉。
    这一下倒是把纪朗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孩子这么信任他,他这几天可没少给小满的作业加难度。
    内疚。
    看来明天可以适当的减少几道难题了。
    小满自然不知道自己睡梦中这种无意识的行为,居然莫名其妙的把他的作业难度降低了两个度,依旧做着自己啃着两只大烧鸡,而纪朗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的美梦。
    院子里因着有下水通道,没什么积水,下雨天只能一直在屋里待的确实闷,这会儿飒十带着两个孩子,在棚子底下,铺了张防潮垫,她坐在旁边的木墩上,两个崽子在防潮垫上光着脚丫子踩来踩去。
    “你不知道飒这两个崽子多气人,昨晚睡觉之前带他们出去尿尿,都不好好尿,天热之后就没给他们用过尿布,都是睡前尿了半夜起来抱出来再尿一起就好了,结果这两崽子出来蹲在地上半天,我以为他们尿完了就领着回去了,洗了个脸的功夫,他俩一个尿炕头,一个尿炕尾,我问他们为啥不尿外面尿炕上,小荣这家伙居然说外面已经湿了不用尿了。”砾难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旁边坐着的兰哈哈直笑,“他俩倒是心齐。”
    说到这个砾更来气了,拍着大腿,“可不就是,我都没注意到他俩啥时候商量的这事,那炕上的床单和褥子刚换了没两天,又只能再换干净的,这会儿洗了又干不了。”
    怪不得一大早纪朗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院里的架子上搭了不少东西,当时还好奇咋回事呢。
    旁边的飒十看到纪朗出来,赶紧拍着身旁空着的木墩,“小朗快来,你看我这两个崽子跟着小乌龟一样,笑死我了。”
    纪朗沉默的走了过去,看着躺在防潮垫上伸着不听话的四肢来回倒腾的小陶荣,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下像个小虫子一样往前咕蛹的小陶安。
    别说,真像两只小乌龟。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讲话,飒十就被制裁了。
    砾一巴掌拍到飒十结实的胳膊上,声音清脆的很,在偌大的院子里,都有了回声。
    这还不算完,拍完了还要骂,“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乱教两个崽子,都当阿姆的人了能不能靠谱一点。”
    飒十搓着被拍疼了的胳膊,瘪瘪嘴,“你真是我亲阿姆吗?下手这么狠,再说崽子又不是我自己的,西十也没管啊,他还不如我靠谱呢。”
    砾扬起手里拿着的鞋底,“找抽是吧你?我要不是你亲阿姆早就不管你了,还能让你这么气我。”
    感觉再说下去,飒十又要挨揍了,纪朗赶紧开口,“怎么不见西十?”
    飒十转过头来,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的方向,“跟着青哥去地里了,感觉他对那几片地比对自己崽子都上心。”
    纪朗:“……”
    那倒也没有……吧。
    这场雨又下了一天多才停,雨停了之后,纪朗跑去和西十确认,“晚上还会下吗?”
    西十摇摇头,然后想到这个动作有歧义,赶紧出声解释,“最近太湿了,我察觉不出来,你要干什么?”
    纪朗,“我想去看一下井的情况,万一里面还没干透。”
    “那左右也不差这一晚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纪朗还是有点惦记,他心里一有事晚上就容易睡不着。
    知道他不看一眼晚上肯定不消停,青九只好跟着出去看了一下,掀开看到干干爽爽的井口,纪朗这才满意。
    青九又认命的把篷布盖了回去。
    不过,他也能理解纪朗的担忧,毕竟这关乎的是一大家子人以后的吃喝。
    两人忙活完,手牵着手回里院。
    纪朗,“你们之前有遇到过旱灾吗?”
    青九点点头。
    那时候他还很小,刚记事不久,只记得那个暖季的某段时间,大家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家里装水的陶罐一开始是满的,后来每天只能分到半罐,到最后就是个底了,有时候渴的狠了,只能使劲舔着嘴唇。
    明明阿父说了,越舔越渴,可他就是忍不住,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嘴唇那种干燥的又紧绷的感觉。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首领带着好多人外出去找水源。
    没找到。
    可回来之后,好多人开始出现高热,抽搐,昏迷的状况,喝了草药也不管用,而且很快就死掉了。
    部落里有人说这是山神的惩罚,惩罚他们没有及时的给山神献祭。
    虽然青九的阿父发现了,出现这种症状的都是经常外出的人,怀疑是因为太热了生病,可没有人听他的,毕竟不外出不行,没有水源,他们也会慢慢的渴死。
    他只能叮嘱好自己家里的几个崽子好好的待在山洞里,不要出去晒太阳。
    他自己每次外出的时候就带着树枝编的草帽,有时候还会用树叶给自己做个罩子,挂在身上挡住太阳。
    又过了十几天,还是没有下雨,水源也没有找到,部落里已经开始有了大大小小的冲突,难得打到的猎物,也都瘦的皮包骨头,最抢手的居然是以前要用来祭山神的血,可一头猎物的血就那么一点,常常为了抢这点血,打的头破血流。
    可问题是,这血,越喝越渴。
    甚至有人拖家带口的离开了部落,决定去领地外面找水源。
    就在所有人都放弃,做好渴死的打算的时候。
    终于下雨了。
    暴雨,连着下了许多天,大家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担忧,再到最后麻木。
    青九也记不清那场雨下了多少天。
    只知道后来再去部落附近那条小河边的时候,河面比以前宽了许多,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的动物尸体。
    烂了很久了,散发着刺鼻又难闻的味道。
    大部分人都是避而远之,可是部落里总有喜欢吃腐肉的人。
    他们吃了这些腐肉,生病了,还是传染病,本来因为干旱和暴晒已经失去了不少人的部落,在这场毁灭性的传染病之中,又死了不少。
    虽然部落之间的信息交流很少,可总是会有消息传出去的,他们部落的人千辛万苦拖着病重的身体,去和药石部落换草药。
    还没走到地方,就被草药部落的人埋伏着打了一顿,边打边骂,说他们得罪了山神,带来了厄运,还要把厄运散播到其他部落。
    听得目瞪口呆的纪朗:“......”
    没想到这些人消息还很灵通,还敢去打人,也不怕被传染啊。
    “旱灾很可怕,可随之而来的传染病也很可怕,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活不下来,毕竟有好几个一起玩的同伴,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都消失了很久了。”青九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被察觉的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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