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离瞳眉头微皱，睁开眼的同时浑身僵硬，近乎忘了呼吸。
    “阿金——你快看，它像不像你？”，荧双手捧着一只模样可爱且特征明显的小纸人，献宝似的凑近金离瞳轻轻地笑，眉眼弯弯似新月。
    浅黑色的眼眸中泛起惊涛骇浪，又很快被强行压下，只是眸色越发深沉。
    有那么一瞬间，金离瞳真的以为所有的痛苦都未曾发生过，自己只是做了一场体验感极为真实的、太过漫长的噩梦。
    他恍惚以为自己和荧其实还好好地待在苍灵之森，如今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荧正在兴冲冲地和他分享被新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但……
    昨晚的记忆迅速回笼。
    一切都不是梦，苦难才是真实。
    一直以来，金离瞳满心满眼都是荧，他根本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过去的荧与现在的荧身上明显的不同之处。
    腕间缠绕着的绿叶，以特殊技巧编起的发辫，以及……荧发间的那几朵蓝白渐变的山茶花。
    『山茶花，因其凋零时是整朵花从枝头坠下，而非花瓣一片片地逐渐脱落，又名断头花。
    荧的伴生树便是一种类似于烈香茶花的植物。而荧本身的性格，既然有温柔的一面，那么自然也有刚烈决绝的一面。』
    “阿金？”，荧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金离瞳的不对劲，她歪了歪头，因没有得到回答而疑惑地拉长了声音，捧着小纸人的双手也在不经意间凑得更近。
    站在荧掌心上的小纸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看到荧被冷落，它直接气势汹汹地“哒哒哒”几步走上前，然后一拳打到了金离瞳的脸上，“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就算你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你也不能这么对她！”。
    “……Σ( ° △ °|||)︴！”
    虽然知道小纸人的力气并不大，不可能对金离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荧还是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默默地用两只手指夹着明明很生气却又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的小纸人，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肩上。
    “名义上的父亲？！”，金离瞳猛地坐起身，脑中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被强势地扫走，只剩下了这六个字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打着转儿。
    “阿金，你先别急，听我说，”，荧安抚地握住了金离瞳的一只手，又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肩上的小纸人，“这个小家伙是我为了远程通讯方便，照着你的样子用法术创造出来的心纸君。”。
    “心纸君们有自己的意识，平时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有需要时，你可以借用它的视角，控制它的行动，还能借助它来传递自己的声音。”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你得先将它贴身带着一段时间，与它足够熟悉才行。”
    金离瞳与小纸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将注意力放回到荧的身上。
    “至于‘名义上的父亲’……心纸君可以继承其主人的性格和状态，偶尔还可以代表其主人的心理活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也的确算是其主人的孩子。”
    “我在创造这个小家伙的时候，突发奇想加了一滴你的血。结果就是，它似乎跳过了空白阶段，直接继承了你的性格。”
    说着说着，荧眼角眉梢都透着藏不住的笑意，她语气轻松地调侃着金离瞳，“没想到，你对我这么维护，见不得我受一点点委屈呀～”。
    “你本就值得，我会为了守护你，倾尽所有。”，金离瞳不自觉地紧了紧两人正交握着的手，他直直望入荧那双足以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赤金色眼眸，语气郑重得仿佛正在宣誓。
    “怎么忽然这么严肃……”，荧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目光飘忽了一瞬，复又抬眸十分认真地对上了金离瞳的视线，“我知道的，我很开心能得到你的守护，但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在战斗时以伤换伤这方面，你确实要改。”，心纸君对着金离瞳说话的语气不好不坏，“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至少也别让荧为你而担心忙碌。”。
    “你啊，别这么说话。”，刚说完，荧忽然皱起眉头，戳弄心纸君的动作也是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还生出了一抹怒气，“金离瞳，你很不在乎自己吗？！”。
    “我没有……”，察觉到荧改了称呼，金离瞳手足无措，面对突转的话题，只能条件反射地为自己辩解了这么一句。
    “我说你那么强，又不是普通人类，怎么还会经常受伤……”
    荧想恶狠狠地掐金离瞳一把以示惩罚，可等到她的手真的碰上了金离瞳的脸时，迟疑片刻，荧终究只是泄气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但语气依旧严肃且强横，“你跟钟云学什么不好，居然学她以伤换伤！她是痛觉出了问题，你的身体可健康得不得了！”。
    “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忽视自己的伤痛了吗？你给我好好解释，什么叫‘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我会担心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难道比你的痛苦本身还要重要吗？！！”
    “对我来说，的确如此。”，金离瞳没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想到当年自己被操控着对荧出手的事，他语气之中满是对自己的恼意与自责，“但我不是不在乎自己，我只是相对而言，更在乎你的感受。如果我够强，就能守护好你，你就不会再受伤、不会再难过。”。
    “而且，在战场上，我每多伤敌人一分，早日结束战争的可能就大一分。那样可以少死很多兄弟，我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是理所当然的。”
    荧哑然地看着金离瞳，眼神复杂，心绪不宁。她恍惚间从金离瞳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
    金离瞳望着荧，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我一定会守护好你，也保证，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受没必要的伤了。”。
    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荧仿佛能从金离瞳眼中读出这一层恳求，她猛地抱住了自家这只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金毛大狗狗，将其扑倒在床上，“阿金你真是笨死了，我一直都相信你啊！我也支持你愿意为守护而付出的想法！”。
    “我只是想让你多为自己着想，不要总是觉得亏欠我。我们阿金是世上最棒最棒的，”，荧含笑蹭了蹭金离瞳的脸，“你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嘛～”。
    “嗯。”，金离瞳回抱住荧，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加自然。
    怦怦、怦怦……
    他的胸口不再空洞，他的灵魂不再不安，那颗兴奋得近乎失衡地跃动着的心，吵吵闹闹充满活力，即使已经不在他身上，也依然让他拥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