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警惕地打量着车上的督导员，默不作声地将老陈的担架挪向自己这边。
    督导员拖着女护士，很是默契地与洛南保持距离，靠在车厢的另一头。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像是各挟持一名人质准备交换的黑帮交易现场。
    最后是督导员率先开口：“你们要逃的话，最好早点做好准备。”
    “逃？”洛南狐疑。
    “你们抢夺急救车，不就是逃出去吗？”
    洛南反问：“难道你不是么？”
    督导员摇了摇头，摘下了头顶的假发，一张略微眼熟的脸出现在洛南的面前。
    “我没打算逃。”
    洛南呼吸一滞，惊呼出声：“刘嘉？”
    对面也是一愣：“你认识我？”
    洛南讲明了自己曾在汪律师的事务所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刘嘉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洛南的信息：“这么说，你在丙区和汪律师见过？”
    “是的，他说你把他坑惨了。”
    “咳咳……”刘嘉面色尴尬地咳了两声，“意外，意外。”
    两人简单交流过一番，彼此的敌意骤然消退，他们不再紧绷着身体防范对方，放松身体坐在了车厢里。
    洛南的目光落在老陈身上，他的胸口平稳起伏，连上心电监护仪后也显示心率正常。
    这多少让他放下心来。
    老陈抱着他儿子送他的旧毛巾，睡得十分香甜。
    另一边的女护士则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是被刘嘉一戒尺敲昏过去的，脑袋后方肿了一个好大的包。
    并且她被带上急救车后刘嘉也完全没有考虑她的舒适性，随手把她丢到一边，任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洛南思索了半天开口：“我在乙区试着找过你，你怎么成了督导员呢？”
    洛南更想问，难道督导员们都是从家属中选拔出来的吗？
    打不过就加入，越忠心的家属在家属区的地位越高。
    岂不是说督导员是最忠心的那一派？
    可刘嘉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从他一戒尺敲昏女护士来看，他对家属区的忠心无限接近于零。
    刘嘉斜支起一条腿，将胳膊放在膝盖上：“说来话长，我一开始并不是督导员，是上一任主动移交给我的。”
    “上一任？”
    “嗯，他本来是家属区最忠心的人，从丙区一路升上来，当上了督导员。当然我也听说，他在丙区的时候也闹出过不少事。”
    “搞事的人最终成为了督导员，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遭受处罚了。”
    洛南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他们？”
    “是的，我听说他不是一个人做这些事的，有一个壮汉在帮着他，所以他们两个都受到了惩罚。壮汉被单人牢房吓破了胆，而他却适应得很快，被升到了乙区。”
    洛南张大了嘴，他想起汪律师曾提醒他，壮汉拒绝配合是因为之前也有人问过相似的问题，但对方下场应该不怎么样，所以从此之后壮汉缄口不提如何升区。
    看来这个人就是刘嘉口中的「上一任」。
    “那这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他表面屈服，帮助大家长做事，没多久就成为了督导员，暗地里却在找机会逃出这里。当时我刚来家属区，本着一颗探索真相的心，自然想要挖出更多的内幕。”
    “我们两人一拍即合，我也借由他的帮助升到了乙区，我们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互协作，打探了不少内幕。”
    说到这里， 刘嘉眉眼低垂，神色黯然。
    “最终，他的事迹败露，遭到了疯狂的报复。在那之前，他把我培养成下一任督导员，自己却被送进了甲区。”
    洛南听到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赶紧问道：“甲区到底是什么？”
    刘嘉望了他一眼，手指轻抬，直指后车门。
    洛南转头看去，看到了车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甲」字。
    他声音变得不自然起来：“这辆车就是……甲区？”
    刘嘉却摇了摇头：“不，准确来说，这辆车是去甲区的转运车。”
    洛南被急救车关照过几次，大抵上也算对转运车有些了解。
    虽然这辆急救车上配备了注射袋、氧气管、心电监护仪、无菌手套等基本设备，但它与争分夺秒的急救车不同，是一辆非急救转运车，通常用于长途运送病人。
    而且车尾没有写直属车队和监督号码，所以还是一辆非法改装的黑转运车。
    然而普通老百姓没有辨别真伪急救车的能力，这辆车开在道路上，很难有人发现得了问题。
    既然是转运车，那么终点站自然是医院了。
    “到了目的地，他会经历什么？”
    刘嘉没有说话，起身在一旁的工作台搜索了一遍，找出一本记录本，丢给洛南。
    洛南翻开记录本，上面一行行记录着陌生的名字，但他们的名字最后总是跟随着几个字：单肺、肾脏、肝脏、双肺……
    洛南看着这一串记录，有种在看乙区早餐食材表的错觉。
    等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周豪——心脏」。
    他双目一凛：“上一任督导员，他叫周豪是吗？”
    刘嘉点了点头：“他被从督导员降级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买家，对方盯上了他的心脏，配型流程推进得很快，没隔几天他就被带走了。”
    “买家要的是……移植他的心脏？”
    刘嘉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洛南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已经掌握的线索串联到了一起，他轻而易举地得出了家属区的真相。
    他们背地里在做器官移植的生意！
    三姨夫很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这其实不难猜出，身在丙区的汪律师也大抵上猜出了眉目。
    但他没有说明，而是含蓄地说了一句「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这地方就太恐怖了点」。
    他们关心家属的身体健康， 更多的是关注他们体内器官的情况，为了保持器官的性能，乙区为他们提供了休闲和锻炼的场所。
    甚至半夜的放血疗法，也是为了排出他们体内的毒素，保证器官优质。
    家属区在他们眼里，不是一个教化场，而是一个养殖场！
    “嗯……”
    急救车内出现了一声女人的呢喃，洛南和刘嘉同时望去，女护士正渐渐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