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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柳雨(上)

    太子上了高台,在众目期盼下,点燃了一盏三人长的断尾鲤鱼不熄灯,断尾的鲤鱼,预示着马上要跃过龙门,长出龙尾,寓示着登上天子门的进士。
    不熄灯缓缓升起,下面被绑在高台的柱子上,犹如放风筝一样吊在了半空中。
    太子瞧着高台的柳雨,轻嗤道:“你这不熄灯,不会就如此吧?”
    柳雨跪在高台下,脊背挺直道:“回太子殿下,这灯盏是见了圣颜,还未缓过神来呢,殿下且再看看。”
    话音落下,柳雨轻轻一拉手中游绳,那灯盏竟爆裂一声,鲤鱼头顶绽出一丈高的焰火,鲤鱼腹部随着爆裂声掉落出一个蟾宫折桂样式的灯盏,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柳雨又是一拉游绳,灯盏再次爆破,烟花飞升,蟾宫折桂的下又掉落出一个文曲星下凡样式的灯盏,十分热闹。
    太子瞧着极有意思,问道:“这灯盏藏了多少盏灯?”
    柳雨道:“只要殿下想看,多少盏都可以。”
    的确有些意思,这灯帐做工华美,技艺高超,哪怕是宫中的四司,也从未做出过这等好东西。
    太子抚了抚掌,对长宁公主道:“行吧,该赏,孤觉得此灯帐,可夺桂冠。”
    毕竟只是一些民间玩意儿,太子看了一会儿兴致就已过了,想到大殿上的仁德帝,他无心再赏灯,不多时便回去了。
    楼阁之上,不知为何,太子心中有些异样,脚步越走越急,伸手推开阁楼大门——
    福贵公公正在往桌案端上席面的试菜,江焉阑正将擦感觉的金镶玉食具仔细放在仁德帝面前,太子推门而入,几道目光落到太子身上。
    仁德帝蹙眉道:“端顼,怎生这般冒冒失失?”
    太子的目光落到左右的护卫上,并无异样,他这才放下心来,道:“儿臣忧心父皇身体。”
    “好了,下次不许如此冒失,快坐下吃饭吧。”
    太子坐下后,发现桌案多了一张,分别是两个四司送来的试菜,仁德帝无法吃得太过油腻,两个四司在禁卫的监管下,单独做了分餐。
    窗下更是多了两张长案,放的是看菜,不过其中一边看菜,有些奇特,乍一看,如一副栩栩如生的上京科考图展开画卷,其间以各色瓜果蜜饯为基底,雕刻出一位寒门学子孤灯苦读之景,春于农田苦读,夏于河岸赶牛苦读,秋于雨中躲雨苦读,冬于冰雪寒症苦读,而后赶考盛京,殿试留名,琼林宴簪花,终成天子脚下的肱骨良臣,造福百姓。
    仁德帝扶手称赞:“此看菜,当真是绝无仅有,雕工了得,让其他四司的看菜都失色了啊。”
    确实,如此看菜一出,旁的是些什么,都无人在意了。
    江焉阑眸色含浅笑,故意问福贵公公:“这是哪一个四司的看菜?”
    “回少将军,这是玲珑四司的。”
    仁德帝一笑:“看来今日,这个叫玲珑的四司怕是要胜出了,不过席面菜色,天下能比过御膳房的,少之又少,且开始试吃罢。”
    福贵公公端来酒壶,恭敬道:“圣上,殿下,这些餐食奴才刚刚都已试过了,可以放心吃。”
    仁德帝点点头 ,目光落到席面上,只见左右两张桌案皆放了玉嵌紫檀木的插座,上书“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两个厨司皆选了同一个主题,便是真正的同台竞技,很容易就能分出高下。
    “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不知这些进士门生进了朝堂后,还有多少人记得天命何为。”仁德帝摇头叹息,“到最后,都是些贪生怕死的痈辈,得了这天下,若是无能而治,又有什么意义。”
    太子似未听出仁德帝话中有话,而是宽慰道:“父皇,今载科举场上,儿臣亲自看到了许多才高艳绝之辈,定然会如这宴席所说,与父皇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如若是真的,那便好。”仁德帝唇角含笑,眼中却幽冷,“好了,不说这些朝中的事了,吃饭吧。”
    得了应允,福贵公公上前躬身道:“今日席面一共十五盏酒,现在上的,是第一道酒,青梅酸乳酿,搭配的主菜是雕花梅球,辅菜是炒沙鱼衬汤。”
    一共十五盏酒,每盏配一道主菜,一道辅菜,共为三十道菜。
    仁德帝的那份餐食少了油腥,要做得色香俱全,非常考验厨娘的技艺,第一道菜,仁德帝很是公正,吃完玲珑四司的,漱了口后, 才试吃灵动坊的。
    玲珑四司的酒是盛京中少有的味道,并不烈,因而牛乳中微微泛酸的味道,反而令人很是开胃。
    第二盏酒,是青梅煮茶,搭配的主菜是雕梅扣肉,辅菜是三脆羹,扣肉肥瘦相间,只有仁德帝那份是全瘦肉做成,但一口下去,却风味不减,满口油香,此时再来一口爽利的青梅煮茶,顿时清了口,三脆羹用嫩笋、枸杞头、小蕈炒制,鲜香脆嫩,适口性极好。
    第三盏酒,是梅酒甜酿锦荔枝,酸甜苦口的,搭配的主菜为梅子鸭煲,辅菜为鲜辣鸽子烩。
    但同样的菜色,换到灵动坊的那份,仁德帝吃了一口,眉间蹙了又蹙,福贵公公福至心灵,立刻用碗放到仁德帝口边接着,果然,吐了。
    “太过难吃,这席面若是上了琼林宴,只怕是要让天子门生以为朕要害死他们了!”
    太子还未吃几口,瞧着这场景,对那份吃食登时没了胃口,连吃都未吃,便一道让福贵公公撤了下去,只道:“别扫了父皇的兴致。”
    仁德帝摆了摆手:“无碍,玲珑四司这份,正合朕的心意。”
    江焉阑盛了一碗沙鱼汤放到皇上面前,淡声道:“臣也认为,玲珑四司当可胜出。”
    太子幽幽看了一眼江焉阑,嗤笑一声,忽而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玲珑四司耳熟了,原来,是江焉阑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不过,一把有软肋的利剑,是最锋利的。
    “既然父皇和少将军都如此喜欢这桌席面,福贵公公,把这厨司的司长请上来领赏吧。”太子放下杯盏,睨着江焉阑的脸色,见他平静无澜,倒是失了几分兴致。
    仁德帝笑道:“请上来吧,朕想知道,为何一样的菜色,这位厨娘能做出如此风味。”
    福贵公公领命下去了。
    不多时,若星跟在福贵公公身后,低眉进了大殿楼阁,仁德帝瞧见是她,并不惊讶,待她报上名后,只将方才的疑问又问了一遍。
    若星从容道:“回圣上,因为臣女所用青梅,与旁人都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朕听听。”
    “此青梅,是从杞州采买,杞州因为常年遭灾,农作物长势不好,青梅个头小,味酸涩,不适宜直接入口,但经过烹饪后,酸涩味去除了,菜中散发果香,但菜肴本味不会被这青梅夺去,极其适合辅菜,如此一来,更有君臣同心之意,这道席面,就叫做同心宴。”
    若星话中有话,仁德帝听来心中几番滋味。
    “杞州青梅?厨娘有心了,如若琼林宴上能将杞州的青梅广宣天下,对杞州百姓是大有益处。”
    “民女正是此意。”
    仁德帝若有所思,眼中浮现笑意:“格局之大,当赏,你且随福贵下去领赏吧。”
    太子望向江焉阑,见他只是一瞬不离看着那四司女,果真是痴到深处了。
    太子:“既然父皇如此夸赞,儿臣斗胆,无论惊鸿宴结果如何,这位宋司长不如就进宫做四司女官吧。”
    若星抬眸看向太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子脖颈上微红的一小片,像是疹子,难道,太子对青梅有不适症?
    她移开目光,只道:“民女谢过殿下好意,但民女家中还有老小,此等幸事,只怕民女无福承恩。”
    太子挑了挑眉,目光确实落到江焉阑身上:“无碍,宋司长且可考虑考虑,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
    园林内,小太监送来了评判官的结果,司仪敲响锣鼓,长宁公主高声道:“惊鸿宴,夺得桂冠的四司是——玲珑四司!”
    李香雪不可置信地回首望向不远处坐在玲珑四司席位的若星,这丫头,到底背后做了些什么?
    若星面色平静,一切只是如她所想。
    仁德帝因中毒而口味大变之事,只有她和宫中的两位四司姑姑知晓,虽然她用 药膳为仁德帝解毒多时,但毒性未清,仁德帝依然五味错位,在仁德帝的那份餐食里,她依照错位的调料来放,自然能获得仁德帝的欢心。
    不过她并未在意这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只是侧眸看向园林亭榭,一个小厮打扮的身影趁众人欢愉之时,悄然隐匿入玲珑四司的队伍中。
    看来,三皇子要做之事,也成了。
    “长宁公主!民妇要举告,玲珑四司的帐设司主策,身为贱籍,却隐瞒不报,私自参与惊鸿宴,甚至还以贱籍之身进了琼林苑中,这是奇耻大辱啊!”
    忽然间,李香雪跪伏在高台下,指着柳雨高声喊道。
    长宁一愣,拧着眉看向若星,问道:“这位柳雨姑娘,当真是贱籍?”
    大荣律法,贱籍不得入皇宫之中为差,俱也不能参与惊鸿宴,因而赢得惊鸿宴,是可以入宫为四司官的,今日皇上和太子都在琼林苑,若是追究起来,那真可算了欺君了……
    来不及多想,若星心下一凛,“扑通”一声上前跪下,道:“公主,此事是民女隐瞒不报,所有罪责,民女身为司长,一人承担。”
    春芽和顾泱泱回过神来,立刻一同跪下,同声道:“民女愿一同承担!”
    长宁为难道:“如此一来,惊鸿宴的桂冠,是不可能给玲珑四司了。”
    柳雨浑身僵硬,很快逼自己醒来,她跪下,对着长宁重重嗑了三个头,而后跪行到长宁面前,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是贱奴的错,与旁人无关,贱奴……身为贱籍,却做梦都想参加惊鸿宴,这才犯了大错,求公主降罪责罚,她们……她们都是现在才与公主一同得知,是为无辜……贱奴现在就退出玲珑四司,玲珑四司和贱奴没有关系,她们还可以继续为皇上办宴,求求公主,放过她们……”
    柳雨话音刚落,竟是起身一头撞向高台!
    一滴泪珠从柳雨精致的妆容上滚落一条伤痕,都是她的错,只要她死了,玲珑四司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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