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手捧着一张报纸，倚靠在花鸟柱旁，久久没有动作。
    若不是看到她偶尔眨眼，守在祠堂外的魏震和埃文还以为她睡着了。
    两人小声嘀咕。
    “她怎么了？自从拿到那张报纸，姿势就没变过，看报纸看魔怔了？”
    “不知道。”
    话还没聊完，两人忽然见到温婉有了更加魔怔的行为。
    原来是捧着报纸一动不动。
    此刻，她直起腰，低着头，把一张破报纸哗哗啦啦的反反复复来回翻找，像是急切的寻找什么内容。
    她脚边摆放十几份报纸，都是埃文每天去买的。
    因为手机被没收了，祠堂也没电视电脑，她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仅剩下报纸。
    温婉没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便去翻脚边的一摞，又是急躁的反反复复翻找。
    最后，爬坐起来，来到祠堂门口，冲室外两人喊话。
    “再给我多买点报纸回来，要不一样的，要带有轻灵科技发布会和八大金刚的！”
    魏震胆子大，直接道：“可买回来的那堆，基本都有这两件事的报道吧！”
    “各家媒体写的都一样，买回来再多，也不可能写出花来啊！”
    温婉：“我不管！你们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有没有写出花来，不是你们该关心的！”
    “怎么又吵起来了！有什么话直接问我！”
    温同仁走过来，头发都白了不少。
    两天没来看温婉了，本以为她会乖一点，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她和魏震嚷嚷。
    温同仁朝两尊门神一样的大男人挥挥手，招呼他们，让他们去吃点东西。
    随后打开祠堂门锁，跨过高槛，走进内堂。
    “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我知道的肯定比报纸写出来的多！”
    温婉也没藏着掖着，一股脑把心里的疑问抛出来。
    “‘棱镜计划’的事，你帮纪冷明忙了？”
    温同仁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温婉身为重生者，自然也晓得‘棱镜计划’。
    按照历史过去的历史轨迹，压根没到曝光出来的时间。
    可现在，‘棱镜计划’提前曝光了。
    唯一的解释，只有同为重生者的纪冷明，为了阻拦亚玛逊入华，强行推进了历史的发展。
    但仅凭纪冷明个人，想要把涉及国际关系的重大丑闻曝光出来，根本不现实。
    想要曝光这样的国际丑闻，没有国家支持是不可能的。
    纪冷明个人影响力有限，他能寻找到的助力，并不多。
    况且，温同仁说过‘会给予一切便利’之类的话。
    自然而然，温婉认为，是她的父亲帮了纪冷明，破坏了她的盘算。
    温婉长吁一口气：“好！棱镜计划的事，咱们先不谈。”
    “轻灵科技宣布技术全公开是怎么回事？”
    温同仁来找温婉，除了看看女儿，也是为了和她聊这个话题的。
    “我问过杜青林了，他是不同意技术全公开的，公开的决定，是纪冷明下的！”
    温婉瞳仁骤缩。
    其实，在看到相关新闻时，她已有预感。
    但听到自己的父亲亲口证实这一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温同仁面色整肃。
    却也不禁感慨。
    “温婉，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技术全公开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温婉当然晓得这一举动的含义。
    轻灵科技彻底失去了垄断市场的机会！
    “杜青林呢？他为什么会同意纪冷明如此荒诞的提议？”
    温同仁面色更加复杂，更加无限慨叹。
    “我也是刚知道。”
    “云计算所有的专利，是纪冷明一个人的，百万行源代码，是纪冷明敲下的，哪怕被媒体喻为‘希望’和‘灯塔’的‘八大金刚’，也是纪冷明培养出来的！”
    “杜青林，只注册了个公司，其他的，全是纪冷明一个人干的！”
    听到此处，温婉再也无法淡定了。
    她目眦尽裂，神态上是无法言清的恐慌，失神之际，已牢牢地抓住了温同仁，手掌用力收紧，将温同仁胳膊扯得很疼。
    “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全是纪冷明一个人干的！”
    “我认识他这么久，我怎么不晓得他还有这种技能！”
    温同仁手臂很疼，但还是忍着。
    现在婉婉的精神状态不太对。
    上一次也是这样，她把自己锁在地下室，不吃不喝，请来了多少精神科医生，都无济于事。
    “我也是刚得知，按理说，纪冷明培育出高龙闻那样的顶级架构师，媒体不可能一点也不提他啊！”
    温婉抓的温同仁越来越紧，满面的恐惧，压抑不住的慌乱，同时，浮现出一种与她唯吾独尊、目中无人性格相悖逆的，浓烈的自厌的情绪！
    “婉婉，你怎么了？”
    温同仁始终是个父亲，见女儿突然间变了个人，说不担心，也不可能。
    他尝试着道：“纪冷明是个很难得的年轻人，以前，我反对你们在一起，是我不对，以后...”
    温婉的动作打断了温同仁后面的话。
    她松开温同仁，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住花鸟柱。
    ‘在一起’三个字，惊到她了。
    她低着头，任由发丝散落，盖住面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慌乱的、无助的、绝望的样子！
    可又哪里能掩藏得住？
    温同仁分明的瞧见，自己的女儿衣摆、袖口、裤腿，全是大滴大滴眼泪砸落洇开的湿痕。
    没有出声，没有动作，只有无声的痛哭，只有她的衣衫大片大片的被泪痕浸透。
    看到这个状态的女儿，温同仁突然间心揪疼的无法呼吸。
    “婉婉，到底怎么了！”
    “我是你爸爸！有什么心结不能说呢！”
    “为什么每次碰到纪冷明，你总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温婉根本没有能力回答温同仁。
    此时的她只想剖开自己的胸膛，将五脏六腑全部扯出体外，或是把全身骨头敲碎，把身体的每个细胞投入进焚烧的烈火里。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遏止身体无处不在的绞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纪冷明的，心想，就算他不接受她，终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好好跟他磨，磨一辈子也成。
    可刚刚，就在刚刚，她的父亲告诉她，纪冷明独自一个人完成了云计算工程。
    就连新闻铺天盖地报道的‘八大金刚’，也只是他的徒弟！
    卑贱的私生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成就？
    他骗了她，骗的好惨！
    她怎么就眼瞎到这种程度呢！
    她怎么就忽视他到这种地步呢！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也曾同床共枕，可偏偏，她对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实际上，一无所知！
    更令人绝望的是。
    纪冷明公开了他的研究技术，他把他的专利用来振兴整个行业，实现百家争鸣的良性市场环境，大大的推动国家算力发展。
    而她，做了什么？
    她因一己私心，打压本土产业，不惜引外商进来，想让外国人占领国家算力领域。
    一个害人害己，一个利国利民。
    这样的她，有何颜面和他在一起！
    她亲手斩断了每一条与他通往幸福结局的路啊！
    温婉双腿无力支撑，跪在了地上。
    她太过痛苦，痛不欲生，为了止痛，只得拼命拿头去撞击身后的花鸟柱。
    这根象征吉祥的柱子，顿时血迹斑斑。
    温同仁看到温婉拿头撞柱，心中大恸，霎时老泪纵横。
    温同仁怕温婉伤到头，只得拿手臂去阻拦。
    额头撞到软物的温婉先是一怔，接着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朝着祠堂外狂奔。
    纪衡的车刚停好，正要去见温婉，没料到，温婉自己跑出来了，而且还披头散发、满头是血、满面泪痕，哪里还有半点温家大小姐的威风！
    “温婉，我...”
    温婉根本不理纪衡，拽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扔，抢走他的车钥匙，开着他的车，眨眼消失踪迹。
    温婉想见纪冷明，想听他亲口证实温同仁说的那些话。
    可她去了轻灵科技、去了学校、去了出租屋，去了纪冷明有可能在的每个角落，忙忙碌碌、寻寻觅觅，跟个疯子一样漫天寻找，终无所获。
    天大地大，原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那个人，远远地把她丢下了！
    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轻灵科技‘利国利民’的壮举，无数人称赞杜青林‘有家国情怀’、‘真正的良心企业家’、‘时代的英雄’...
    是纪冷明创造了这一切，可所有的荣耀与掌声，他没有参与分享。
    不慕名利，只埋头做事，不计个人得失。
    他的意志，始终凌驾于个人利益之上。
    她曾视为附属品的那个人，她嘲笑他，只会做白日梦的那个人，站在了她必须仰望，才能看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