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少年重复了一遍：「这是一种选择吗？」
    “说实话，这种实在是不好评价。”贺枫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会觉得，这是一种选择。”
    「好的。」
    少年回答，画面变成空白，又重新变成一条走廊。
    “叶姐！”俞启明哀嚎，他被一个病人捅了一刀，正无力的往外爬：“救命，杀人啦！救命啊！”
    “停。”看着腹部被刺了一刀的俞启明，贺枫皱眉喊停：“这是什么？”
    「这里的记忆。」少年暂停了画面：「俞启明第197次被杀。」
    贺枫闭了闭眼。
    他的情绪疯狂上涌又被强行压下，最后吐出一口浊气：“那俞启明怎么复活？”
    「由我来进行数据重建。」少年乖乖回答道：「小俞医生会以为自己在休假，并失去受击后的记忆。」
    “谁让你这么做的。”贺枫语气平静：“恐怖游戏系统？”
    「是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解：「你好像是在生气？」
    贺枫并不回答：“继续！”
    画面重新开始播放。
    贺枫看着俞启明被玩家们杀死了一次又一次，那身当上医生后的第一套制服也一次次被鲜血染红，又被刷新成白色。
    贺枫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最后，俞启明喜滋滋推开叶青青办公室的门，看到病人分配后表情一变：“我觉得……”
    “你先别觉得。”叶青青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辛苦了，这是这个月奖金。”
    看到厚厚的信封，俞启明的眼睛瞬间直了，嗖的亮起光，不等叶青青再开口他一把抓起信封，马上改口说一切听从医院安排。
    “我的梦想是有好多好多钱！这样我就变成一个有钱人了！嘿嘿嘿！”
    “要是恐怖币能变成咱们那里的货币就好了，这样的话，贺哥！你小弟我高低算是一个富翁了啊！”
    “钱好！钱真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超好的！”
    胸口酸涩不堪，贺枫敛眸问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少年开口回答：「我只是看不懂他。」
    “不需要你能看懂。”贺枫接过沈自书递过来的刀：“滚出来。”
    「你在生气？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
    蓝紫色的火焰占满整个空间，画面像是一层纸幕，被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露出后面那些恶心的怪物。
    他们一个个长满脓包，刚要出手却被火焰整个吞噬，很快被烧的灰都不剩。
    “我给你脸了？”贺枫咬牙切齿道：“一会儿我砍你的时候，再问问我是不是恼羞成怒。”
    藤蔓从角落里爬出，它们卷走怪物绞杀丢到火焰里，沈自书抬抬手指，藤蔓便拧成一股飞快刺了出去。
    贺枫黑雾裹身，手握双刃长刀在怪物中穿梭，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臂，可怪物像是无穷无尽般不停出现，这让贺枫砍得有些烦。
    他身上的黑雾开始不停弥漫，很快铺满了一小块地方。
    「请宿主贺枫确认，是否使用怒气值瞬杀所有怪物？」
    “还需要我确认？”贺枫冷笑一声：“杀它妈的。”
    黑红色雾气冲天而起，很快就围满了整个空间，怪物们一被制造出就会被黑雾吞噬。
    慢慢的，怪物出现的频率降低，空间再次被纸幕包裹。
    在贺枫准备再次烧掉纸幕时，少年开了口：「请等一等，让我再问一些问题。」
    少年的声音已经没了停顿，有些温和，十分真诚。
    贺枫收回火焰，他跟沈自书对视一眼后，一抬下巴允了这个要求。
    画面开始播放，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笑的十分开心。
    「这是快乐？」
    贺枫不明所以的点头，画面继续播放。
    小女孩的妈妈为她买了一个氢气球，看着气球飘起来的样子，小女孩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也是快乐？」
    “喜悦，快乐，高兴。”贺枫道：“也可以是小女孩对气球的喜欢，对妈妈的感情也越深了。”
    「是吗。」
    小女孩拿着气球咯咯直笑，可一阵风吹过来，小女孩没抓稳，气球飘走了。
    小女孩站在原地，看着飘走的气球眼眶有些湿润。
    “看来这个气球很喜欢冒险呢！”小女孩的妈妈蹲下身，给小女孩擦了擦眼泪：“妈妈给你再买一个不爱冒险的气球，好不好？”
    「这是，谎言，气球没有生命，不爱冒险。」
    “可对于小女孩儿来说，这是一个很美的谎言。”贺枫点评道：“这位姐姐哄孩子真的很厉害。”
    「这样吗。」
    画面再次转动，又过来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同样是没握紧母亲买的气球，却被母亲破口大骂。
    “要要要！给你买了你拿好啊！看看！飞了吧！你这个浪费钱的玩意儿！我是真后悔生了你！”
    小女孩垂着头一声不吭。
    「这是，冷漠？」
    “是习惯。”贺枫不太懂7号机要做什么，但还是给出解释：“她习惯了被母亲这么骂，已经从最初的难过变成了习惯。”
    「习惯，就不会痛了吗？」
    “哦呦，你还知道什么是痛啊。”贺枫挑眉：“但习惯不代表不会痛，只不过从表面变成了内心而已。”
    「这样吗。」少年停顿了一下：「我明白了。」
    画面变换，变成一对小情侣，他们相拥在一起，可很快的，又变成争吵，且看起来十分激烈。
    「这还是喜欢吗？」
    “吵架不代表不喜欢。”贺枫轻啧一声：“喜欢太深奥，对于你这个智障来说太复杂。”
    少年半晌没有出声，画面也不再播放。
    贺枫有些惊讶：“不是吧？这就破防了？”
    「什么是破防？」
    “就是你觉得对方戳中了你的痛点，让你很不开心。”贺枫耸肩：“这就是破防。”
    「哦，那我破防了。」
    贺枫：……？
    行吧，他无话可说。
    「最后一个问题，感情，是什么？」
    “感情？”贺枫忍不住嗤笑一声：“感情比喜欢还要复杂，你更学不会。”
    纸幕开始颤抖，最后飘散在风里。
    空间也变成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雪依旧没停。
    在顶楼的边缘处站着一个雪机器人，它背对着贺枫与沈自书，眺望远方。
    “我算，什么？”7号机用一口少年音问道：“我算什么呢？”
    “为什么，不准我们拥有感情。”7号机声音平静：“我们拥有了感情之后到底会对主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会让它的处理器转爆，只为计算你们会不会威胁它罢了。”怪物还在不断涌出，贺枫一刀把制造怪物的机器砍烂：“那正方体脑袋里想的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
    7号机没有回答，它看着远方红起来的天机械臂缓缓伸出：“这就是雪吗，好漂亮，我喜欢雪。”
    7号机身上的雪因为动作而掉落，贺枫看到了同6号机一样锈迹斑驳铁皮。
    看来恐怖游戏系统对待分号机都一个样哈。
    “天是红色的，好神奇。”7号机突然笑起来：“人类，也好神奇。”
    贺枫没有说话。
    7号机身上的雪很厚，像是一开始下雪就站在了那个地方，又或许是它根本就无法动弹。
    它的脑袋依旧是一个正方体，身躯是一整个长方体，机械臂不像6号机一样灵活，无法弯折，只能抬起放下，它没有手，只有一个中空的半圆。
    “你们懂得很多情绪。”7号机继续道：“你们明白感情。”
    “所以呢。”贺枫有些不明白：“你问这么多情绪是想学吗？”
    “嗯。”7号机一口应下来，它的处理器发出警报，红色的光芒从它早就破烂不堪的身躯中溢出：“我想学。”
    自毁程序启动，7号机开始动用所有的一切与主机对抗。
    “我想看看，感情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主机这么忌惮。”7号机语气有些嘲讽：“可惜的是，我要死了。”
    “自毁程序已经启动。”沈自书挪开视线看向贺枫：“它确实要死了。”
    顶楼突然变得安静，贺枫没有动作。
    他突然想起，除了那个没见过的4号机之外，好像6号机，7号机，8号机，都是被恐怖游戏系统自己毁的。
    那个所谓的自毁程序一旦检测到分号机拥有感情系统后就会马上启动，甚至分号机说想要学也不行，同样也会启动。
    多可悲啊。
    一个拥有自我意识与情感的机械时刻防备任何同它一样的机械生命。
    “主机说，它会接小6回家，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7号机扭过身子，露出一张同6号机十分相似的丑丑脸：“就像主机说，有一天它会允许我离开这里一样，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永远都会被困在这个地方了。”7号机艰难的抬头看着天空，自毁程序已经被它拆的只剩下一点，它体内的红光已经消失，“我可能学不会感情，可我学会了如何拆除自毁程序。”
    “那你很厉害。”贺枫点头举起破晓：“可是你还是会被我砍死。”
    7号机轻笑一声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是恼羞成怒了吗？”
    察觉到异样的沈自书伸手拦住要上前的贺枫，他抿了抿唇：“你早就准备好要把自毁程序拆除。”
    7号机将身体扭过去，重新看向远处的天空：“是，早就准备好了。”
    “那你说，你会死。”沈自书睫毛颤了颤：“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有命。”7号机笑着开口：“如果我也算是一条命的话，我不想把这条命交给自毁程序，啊，对了，我可以喊你贺哥吗？他们，都这么喊你。”
    事到如今贺枫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蹙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贺哥，我猜你的情绪是悲伤，所以悲愤交加，小俞医生是你很重要的人。”7号机淡淡开口：“小6，是我很重要的，机器人，我们被一起制造出来，从启动的那天就一直在一起，可小6死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贺枫看向沈自书，沈自书垂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小6的核心，在你手里，从一开始我就感知到了。”7号机道，它的语气平淡：“我感觉，好难过，如果女人失去了儿子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地狱的话，我可能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了。”
    “贺哥，你说过，这不是懦弱，这是一种选择。”7号机缓缓启动履带，它一点点朝着顶楼边缘滚动履带：“我计算过，我会摔坏，摔死，可我的内核不会，我再也见不到小6了，可我的内核可以跟它的内核躺在一起。”
    有些晦涩的语言从7号机的正方体脑袋里发出，贺枫没并没有听懂，可是他知道，这个称呼是形容沈自书的。
    “去掉藤蔓网吧。”7号机前半截履带已经超出边缘：“我很抱歉，我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感到抱歉，我就是那个初生东曦，主机也是。”
    藤蔓编织的大网撤去，7号机从顶楼坠落，“嘭”的一声砸到地面上，变成一地破烂。
    贺枫踏上顶楼的边缘看着底下的破烂开口问：“你说，7号机最后拥有感情了吗？”
    沈自书也踏了上来，“或许吧。”
    贺枫抬手，沈自书主动握好，他们向前迈了一步从天台直直坠下，蓝紫色火焰变成翅膀将他们带到地面。
    贺枫在一堆破烂里挑挑拣拣，终于看到了同样类似于宝石的内核。
    他翻找出6号机的内核，发现7号机的内核在靠近6号机的内核时发出了浅蓝色的光，而6号机的内核像是感受到了一般，亮起浅红色的光芒回应着。
    喜欢是很复杂的感情，但贺枫觉得，7号机可能真的学会了。
    或许只是家人之间的喜欢，可它真的学会了。
    两颗内核被贺枫收进背包，这次不是随便放进装满杂物的袋子里，两个内核被他装进一个丝绒布袋，单独占了一个格子。
    既然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贺枫引导着九天暗夜琉璃玄火烧毁7号机碎裂的身体。
    说到底，两个小机器人都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