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十六年，曾经力压群雄的c市基地一夕之间成了众人奚落的半吊子。
    而民间野派出身的北方基地凭借一支战无不胜的高阶异能者军团，扛下了无数次的丧尸潮，再加上超高的福利待遇，成为了无人不向往的绝对安全区。
    贺一文透过车玻璃望着前方弯弯扭扭的长龙，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入口需要通过三道大关，分别检测异能属性，异能等级，以及丧尸基因。
    等几人全部弄好，已经中午了。
    他们不是第一回来北方基地，不过这次进来后，明显感觉到里面不一样的气氛。
    街边随处可见的“普天同庆”，“幸福安康”等字样，主路两侧的景观树上漂亮的小灯，钢化高楼玻璃上贴的彩色气球团，就连最严肃的镭射炮了望台都装点了彩带。
    基地每个路过的人脸上都有几分迫不及待和欣喜，像是在等待什么好事。
    贺一文心情疑惑，正好旁边有位大哥经过，便上前打探了一下。
    “你们都是刚过来可能不知道。”大哥也是个爽快人，迅速给这四个外来者解释道，“咱首领孩子今儿个生日，正好十八岁成年，请了很多大人物，可不得办隆重点吗。”
    贺一文惊愕，“商首领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听说是领养的，还有说是私生子，毕竟藏了十几年，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不乱说了。”大哥耸了耸肩。
    大哥指了指中心广场那个方向，“晚上会在那举行一场大型舞会，你们小年轻可以去玩，还有蛋糕呢。”
    “舞会在广场举行！”贺一文有些怀疑，“像这种高层参加的生日会，为了安全，不应该包个别墅什么的吗？”
    “有啊，只是咱进不去而已。”大哥笑道，“咱们小老百姓，在广场上玩玩就好，里面的水可深了。”
    说着，就让几人靠近些，大哥压低声音道，“表面是生日会，实则啊，是相亲！”
    “相亲！”贺一文四人惊讶地呼出了声。
    与此同时，零点也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它愣愣地缩在靳桃浪怀里，【豆包今天也是十八岁~那个什么商首领收养的不会就是豆包吧？豆包要相亲了！】
    它对古矜的印象还停留在奶萌的小豆芽阶段，它实在想象不到这么快，小豆芽居然都要有对象了！
    接下来，结婚，生孩子……
    啊啊啊！
    靳桃浪神情晦暗不明，这一刻他才对这失落的十五年彻底有了隔断感。
    对于他来说，只是累了睡上一觉。
    而对于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十五年。
    十五年足够一个幼稚可爱的孩子长大，变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少年；足够将死亡的事实淡化，甚至彻底忘记他；也足够让梦中虚妄的等待，消散在风中……
    【主人主人！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去庆祝豆包的生日？】零点的表情很有意思，又期待又抗拒，很是矛盾。
    靳桃浪沉下眸色，【还不急，先跟他们去实验室。】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忽然突兀地落在他的脸上，等他追过去时，那道视线又立刻消失了。
    靳桃浪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
    北方基地实验室内。
    “博士，这次疫苗的临床试验阶段报告在这了。”女研究员把文件递了过去。
    见对方接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攥紧手指思忖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报告道，“一号实验体的自杀情况越来越严重了，镇定药剂的作用也减弱了很多……”
    “那就加大剂量。”
    女研究员卡住了，脑中回想一号实验体那张痛苦虚弱的脸，准备再努力一把，可迎头对上那双幽深的浅绿色瞳眸时，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轰然倒塌，最后只能埋下头低低地说了声“好”后，丧着气出去了。
    一出来，好几个同为研究员的姐妹围上来，问事情成功了没有。
    女研究员咬了咬嘴唇，克制住眼角的泪意，摇头。
    她们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了好久，随后满脸愁容地准备下一个研究实验。
    靳桃浪刚出电梯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好戏，眼底的兴味愈发浓厚。
    研究员对丧尸实验体动心，倒是有趣。
    长腿轻迈，一步步地靠近女研究员，也算幸运，没有错过那女生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
    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接应人了。
    靳桃浪站直了身体，说道，【走吧，零点，去看看昆叔叔还记不记得我们。】
    【Go!】
    穿过足足半米的合金钢门，整个实验室的布局才被收入眼底。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大概十米长的实验长台，对称地放在两边，上面规整地摆了很多瓶子和小型的检测仪器。
    除此之外，就是一台又一台被泡在玻璃罩里的丧尸了，要么嵌在墙里，要么单独隔出来放在实验台边上。
    宽敞安静的实验室配上冷白的灯光，莫名觉得阴森，再加上冒着绿光的丧尸罐子，在里面走上几步，毛孔就立起来了，心情也不由地染上些许的烦躁。
    而昆玉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十几年。
    时光好似特别优待他，除了眼角多了一些细纹，好像就没有太大的变化。曾经的儒雅随着岁月变幻出更丰富的韵味，却因周身凌厉的气场，以及实验室冰冷严肃的氛围，硬生生将那份魅力压了下来，变得有些不近人情。
    靳桃浪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撑着脑袋看他。
    白大褂穿在身上要比之前空荡，好像是瘦了点。但是做实验的手指还是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
    目光再往上，靳桃浪的视线越发暧昧，不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老友，反而是一位生死相隔的恋人？！
    零点战战兢兢地缩在怀里，仰头看着靳桃浪的眼神，心底一咯噔，吞吐道，【主人~你不会爱上昆玉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进入基地第一个找的就是昆玉！
    【只是单纯对美人的欣赏罢了。】靳桃浪望向那双似乎盛着一汪绵绵情意湖水的绿眸，唇角轻弯。
    初见昆玉时，他评价对方为天生的狐狸。
    现在依旧没变，这双情深以往的狐狸眼，如今看着，还是叫人心醉。
    零点眨了眨眼睛，明显不信，尤其是看到靳桃浪愈发上扬的嘴角时，质疑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真的不喜欢吗？那眼神好像都要拉丝了！
    靳桃浪不知道零点的心理活动。
    他之所以第一个来找昆玉，目的很简单——
    够聪明！
    新的肉身会一比一复刻出他原来的样貌，而昆泽恰好用的也是他这张脸，要是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那群人面前，难保不会被认错。
    但是，昆玉绝对不会。
    这大概是他唯一确信的事吧。
    整个实验室就昆玉一个人，但他总觉得自己在被人盯着，心里头那股毛毛的感觉久久不散，以至于连看报告的心思都没有。
    挣扎了好一会后，想到今天是古矜生日，看了眼时间，收拾收拾就出了实验室。
    【完美世另我，预计消费好感度10，请确定复制对象。】
    【靳桃浪。】
    【完美世另我已成功复制，产品时效——终身，是否立即投放。】
    靳桃浪跟着昆玉进了办公室，【是。】
    【扣除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7，欢迎您的下次消费。】
    昆玉扶着脖颈转了转，“咔擦咔擦”的骨头声响过之后，顿时轻松了很多。
    忽然，空气中漂浮出好几颗跃动的小粒子，昆玉抓了一颗。它们似乎有自主意识，握在手心时，还非常亲昵地蹭了蹭。
    还没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慵懒撩人的轻笑。
    “昆博士，可以请你把我的发带还回来吗，大夏天的，还挺热。”
    几乎是一瞬，昆玉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地定格在办公桌边。他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僵硬的后背，失控鸣叫的耳朵，混乱成浆糊的大脑。
    这一声好似在血管里灌入了狂躁剂，“咚咚咚”，激动的红血几欲破开脆弱的管壁，势如破竹地往心脏涌去，叫他如梦似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靳桃浪看着跟定成雕塑一样的昆玉，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从背后一把揽住男人的肩膀。
    歪头时，及腰的长发跟瀑布一样撒在脸侧，雪肤墨发，红唇微翘，桃花眼粲然一笑，真是恨不得把人的魂都从心脏里揪出来。
    “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昆玉此刻像是生了锈的机器，转头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目光触及到那张脸时，瞳孔一紧，埋在心底足足十五年的名字再次启封。
    他的直觉永远都是那么准，即使是同一张脸，那份天生的贵气和肆意却如此的耀眼，就像他唇边漫不经心的笑一般，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是千娇万宠的金枝玉叶。
    而不是像昆泽那样的跳梁小丑，四不像。
    明明都快是个老男人了，却还忍不住鼻头泛酸，红了眼眶。自己等待了多年的希望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叫他怎能平淡度之。
    昆玉长睫颤动，滞涩地喃喃道，“惟……空……”
    “嗯。”
    昆玉又念叨：“惟空。”
    “我在。”靳桃浪不厌其烦，眉眼带笑地轻轻回应着。
    就在他以为昆玉情绪翻滚，能收获一份大大的拥抱时，他连手臂都准备撑开了，结果对方只是淡淡地别开头，拿着衣服就往更衣室冲。
    【哦哦~主人~你又把人惹哭了~】零点从更衣室里头探出了小脑袋，脸色诡异地发红，【不过~昆叔叔哭的时候更好看了~白白的皮肤都变成了粉红色~指尖也是哎呀哎呀~还有……】
    靳桃浪赶紧打断零点即将要展开联想的虎狼之词，【好了，不要再偷看别人了。】
    【哦~】
    对于这个开端，靳桃浪还是挺满意的，他没看错人，昆玉还记得他。
    这时，方才被昆玉捏在手心光点粒子忽然从更衣室的门上飘了出来，落在靳桃浪的手里，化作了一条绛红色的发带。
    靳桃浪照着以前的习惯，发带的一端缠在左手小拇指上， 青丝如缎，在凝白的指尖穿梭，发带一绕，很快就束好了发。
    等昆玉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从更衣室出来时，头皮猛地炸开了！
    又消失了！
    他一下子慌了，连领带都来不及系，立刻跑出办公室。
    结果他在这边提心吊胆，人家却悠闲惬意得很。刚出门没几步，就听到茶水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个咖啡太苦了。”靳桃浪拧眉喝了一口，舌头苦得发疼，“比中药要难喝。”
    【主人~这里有果汁！】
    “果然还是碰不得这玩意。”靳桃浪嫌弃地放下咖啡。
    望着茶水间移动的人影，昆玉无数次暗示自己这不是梦后，心才慢慢地放回了肚子里。
    明明只是再日常不过的画面，落在他的心底，却是那么惹人发酸。
    时间确实能叫人遗忘伤痛，他曾以为自己的等待徒劳无功，一开始的期待到后面的茫然再是麻木，那一刻他甚至还会幻想重逢时，自己会不会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不会有。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伤痛从来不会被抚平，被遗忘，它只会像海底的宝藏，沉在不知名的角落。
    等它的主人亲自打开时，曾经的喜怒哀乐会千百倍地反噬，像越酿越浓的酒，叫你失了神智。
    百感交集，如狂暴海啸压境，将曾经的自以为是冲了个稀碎。
    昆玉知道，此刻他的目光必定像个痴汉，不过他不在意。
    靳桃浪穿的明显不是现代的服装，红袍墨带，还有那尾长发，配上这凌厉诡谲的气质，与其说像个穿越而来的古代人，不如说是修真小说里的名门少主。
    有的时候，昆玉的直觉真的准到头皮发麻……
    见青年站在果汁机前摸索了好久，昆玉才迈出了一步，身上的严谨和慌张也随着越迈越大的步子，散了个干净，如同挣脱束缚的白鸟，自由无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笑，就是很开心。
    昆玉把手伸到机器后面的小角落里拨了一下，接着拿过对方手里的陶瓷杯，细心地倒了杯橙汁给靳桃浪。
    即使强装镇定，但说出的话却还是有些题不对文，“豆包把你的空间利用得很好，基地里的人不会再为食物发愁，生活水平也提高得很快。”
    靳桃浪接过杯子，立刻喝了一口橙汁，嘴里的苦涩才散了些，弯眼一笑，“他一直很聪明。”
    说到这，昆玉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纠结，他转身错开靳桃浪疑惑的视线，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惟空，豆包他……”
    “叮——叮——叮——”
    一道手机铃声忽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昆玉的眉角若有似无地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不过按在挂断键的手指却无半分的迟疑。
    挂断后没一秒，电话又响了！
    “接吧。”靳桃浪理解地笑了笑，端起杯子出去了。
    昆玉朝靳桃浪抱歉一笑，待人走远，他接过电话没好气道，“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话落，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天，就在昆玉不耐烦要挂断时，一道带着委屈的磁性嗓音才蔫蔫地传过来。
    “你好久都没回家了，还在生气吗？”
    昆玉捏了捏眉心，“不生气，实验室这边太忙了。”
    这句话不知道踩中了对方的哪个点，言语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隐隐地还带上了几分哭腔。
    “忙忙忙！都忙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我们才见了不到十次面！每次连一分钟都没有！”
    昆玉迟迟不回话，电话那头便开始自说自话，动作极为熟练。
    “你说不生气都是在骗我，不然不会连午饭都不和我一起吃的。”
    “实验室饭菜哪有我做的好吃，你肯定又瘦了。”
    “最近三餐也没有按时吃吧，我就知道，我管不到你，把肠胃弄坏了怎么办？”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接着，话筒又传来了沉默，约摸过了十秒，才再次出现声音。
    “我，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在阳台……”
    昆玉老脸一红，压低声音吼道，“够了！晚上我会回去的！”
    “晚上我们一起！”电话那头的辛川瞬间高兴了，连带着尾调都在上扬。
    昆玉胡乱地点点头，匆匆应付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迎面恰好撞上靳桃浪望向这的眼神，虽然知道对方听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脸红。
    他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又被人再次打断。
    一个小个子女生慌里慌张地从电梯里跑到自己的工位拿钥匙，见昆玉还站在过道上，高声提醒道，“昆博士，都这个点了，你咋还没去舞会！”
    刚说完，余光却被一抹赤红吸引，疑惑地望过去，吓得直接僵在了原地。
    “一，一号实验体！”女生捂住嘴边即将爆发的尖叫，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抢了一把美工刀。
    即使身体抖成了筛子，却不忘把昆玉拽到自己身后，“博士快跑！我在这拦着！”
    昆玉被身前这个都没他肩膀高的学生护着，又欣慰又好笑。
    靳桃浪无辜地举起手表示投降，“一号实验体？你说的是我吗？”
    “除！除了你还有谁！”女生哆嗦着手把美工刀的刀片推出来，还威胁地往前一小步，“你这张脸我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
    靳桃浪藏下眼底的笑意，两手举在身侧，表情肆意张扬，说出的话却可怜巴巴的。
    “昆叔叔，我被冤枉了，你不替我辩解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