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一个思想，成为所有人的脊梁，成为所有人追求的目标，成为所有人认可的最高标准，然而，这个家族，在家国危难之时，跪下来，趴下来，这岂不是很可笑？
    更可笑的是，即便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后来的皇帝，依旧要把这个家族捧起来，这个家族，依旧有这样的地位。”
    孔颖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老师，还是太淳朴了，太单纯了。
    他还没有进化到后面儒家人的不要脸程度，他不懂这其中的奥秘。
    “因为他们需要这个思想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皇帝需要这个思想来证明自己是正统，来向天下士子表示自己不会危害他们的利益。天下读书人也需要这个思想，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如果儒家思想不作为主流了，他们该如何是好啊。”
    李承乾这番话对孔颖达是致命的打击，他背都佝偻了。
    真相就是如此残酷，在中国历史上，没有皇帝试图改变么？
    王莽试图改变了，他不允许土地买卖，土地归国家有，然后分给百姓，想解决百姓最基本的吃饭问题。
    他不允许买卖人口，给人以尊重。
    他降低王侯地位，削减他们的俸禄。
    然后，他都失败了，毫无疑问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
    失败的原因很简单，他要把桌子掀翻了，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饭的人就把他干掉了。
    皇族、世家、官员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无数普通的百姓如蝼蚁一样为他们提供所有的一切，他们高高在上，提供这一切的人匍匐在地。
    王莽竟然想把那群人给扶起来，挤压自己的利益，这让他们能忍么？
    当然不能，所以王莽失败了。
    他就是步子走太大了。
    想法很好，实施起来，整个社会的中高层都不配合，还找空子添乱，怎么能成功。
    “老师，王莽的下场，可能就是我的下场。”李承乾提起王莽，孔颖达想反驳，但是李承乾分析了一下王莽的对内政策，哪一个不是为了天下百姓？
    他无法反驳。
    如果说一个思想随着时代的发展被淘汰，他还能勉强接受。
    但是自己家族，成为毫无骨气的人，他就接受不了。
    “老师，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感觉，你们奉为圭臬的东西，我曾经看到过它非常不堪的样子。所以，让我在太子位子上，用这个来治理大唐，哪怕我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合适的，我也不愿意。”
    “你既然知道此时是最合适的，那为何不愿意登上高位，改变这一切？”孔颖达毕竟是孔颖达，他很快缓了过来。
    “你曾经看到过大唐很多遗憾的事情，已经被你修正了，我想李靖将军应该是其中之一……”
    孔颖达声音慢慢消失，他突然明白，李承乾做的事情，几乎都绕过了儒家的思想，除了女子学堂。
    而女子学堂，与他所说的‘反对男尊女卑’，中间又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李承乾重视农业，重视人才，这些，不过是动了一棵大树的几片树叶，几个枝丫，他根本不敢动树干。
    “承乾，是你个一聪明的孩子。”
    孔颖达由衷称赞一句，如果李承乾当了皇帝，也像王莽那样激进，孔颖达觉得就算自己支持，那必然也是失败。
    就算李承乾做的是对的，但是在某一个时间段内，也是错的。
    会给很多人带来不幸。
    是的，李承乾不做太子是个很好的事情，他不会再纠结，而大唐也不会有大的动荡。
    当一个人没有多少权力，闯出来的祸也就小点。
    当李承乾没有了太子、皇帝那样大的权力，他不会有一天做出疯狂的事情。
    他唯一担心的反而是李承乾的安全，废太子，以后几个有好下场的？
    就算心胸宽阔如李世民，已经当上了皇帝，他也不会让前太子李建成踏出宫门一步。
    他说出自己的担忧，“承乾，幽禁是日子不好过。”
    李承乾笑着说感谢的话，他知道孔颖达是想通了，会在关键时候支持自己的退出。
    于公于私，孔颖达都会帮他。
    “老师放心，我父皇在，我的日子就不会难过，毕竟我还有一身利国利民的本领。”李承乾很乐观，“我已经给他请了很多名医，也监督他注意养生。”
    原来如此啊，孔颖达想起前一段不少人在他面前夸赞太子，说太子有孝心，想方设法为皇帝请来很多名医，关心皇帝陛下身体，时常督促陛下休息。
    他们都以为李承乾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
    原来他早有打算啊。
    也罢也罢，虽然动机不纯，但是目的却是好的，为了让陛下长寿。
    孔颖达认为自己弟子做的没错，的确是有孝心。
    “我父皇是个明君，也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以后我单纯是他的儿子，再怎么折腾，他都会护着我。”
    李承乾说出这话之后失笑了一下，原来在他心里，是如此笃定李世民不会杀他。
    “你也知道你父皇爱护你们，为何就不能退一步，他知道你要放弃太子之位，怕是要伤心了。”孔颖达又挣扎了一下，轻轻挣扎一下。
    “老师您再劝说我，我就真回头。”
    孔颖达立刻换一个话题，“承乾，孔家家还有机会么？”
    李承乾瞪大大眼睛反问道：“老师，您还要什么机会？我算一下啊，从现在开始到辫子灭亡，儒家思想作为主流存在还有一千二百多年，你们孔家在圣坛上也待了这么多年，还想如何？”
    “最后不是销声匿迹了么？不是做出丢脸的事情了么？我问的是如何避免，就如何避免做出失节的事情。”
    孔颖达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老师，这种事情，我不知道，你家几百年就出一次这样在民族大义上丢人现眼的事情，经常出与奸臣联姻之类的事情，可能是风水不好。”
    孔颖达在另外一个时空能够支持杀兄逼父的李世民，证明这个人啊，也是知道变通的。
    好在李世民给力，成为一个好皇帝。
    孔家站李世民也就没有人说什么 ，只能说他们慧眼识英才。
    不过后来孔家站队就越来越没有节操了，明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为了权利，为了利益，他们还会站对方。
    元朝在当时是异族侵略华夏，而且元朝的统治者是相当残暴。
    但是孔家从了。
    明朝时候，老朱家对孔家也不错，孔家与严嵩联姻，严嵩没倒台之前，衍圣公是严嵩的好孙婿，严嵩要倒台了，就出现了冷板凳这个词。
    孔家外面有两条很长的红色凳子，来拜见衍圣公的人就坐在这个凳子上等着，孔家会根据对方的身份，按照次序接见，或者直接不见。
    严嵩在倒台之前，特意来见自己这个孙婿，结果坐在外面凳子上一天，孔家都没有人出来。
    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衍圣公都会上门祝寿的。
    清朝嘉定三日做的不是人事，孔家带头写文恭维，带头剃头发。
    真是相当没节操！
    李承乾很开心把这些事情都说给孔颖达听，孔颖达一边揉着自己胸口，一边示意李承乾不要停，完全不怕自己被气死。
    本来兴致勃勃口才超常发挥的李承乾，讪讪停下各种讽刺，干巴巴说完。
    这次是主攻孔家后代的行为，孔颖达听得仔细，心碎。
    后来他摇摇晃晃离开，李承乾都有点良心不安。
    过几天，李承乾听说孔家多了几条家规，都是要人命的那种，还是要家主命的那种。
    他叹了一口气，孔颖达辛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