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事情的最后是这场活动由于秦桐之的昏迷唐突了一位同国籍的贵宾不得不被迫终结。无论是按照S国法律还是M国法律都够秦桐之进去几天,但那位贵宾看在秦桐之昏迷的情况下很“好心”的选择保留了追责权。

    而楚云熙也在秦桐之被侍从有些粗暴的拉回后台后拒绝了Flora用手帕擦干净腿上混杂着血液和不知名膏体的建议。

    她现在更需要回房间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绝对是因为她喝的第一杯酒太烈了,她决定把今天晚上所有出格的不理性的决策归咎于那杯不明度数液体。

    但当她回房间用不是很喜欢气味的香氛替代掉晚上沾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躺到柔软得甚至可以回弹的床上,她决定先睡觉。

    她在睡梦中回到了在这个世界里和秦桐之的初遇的那天。

    那时候她刚因在现实生活中落水死亡,穿到了常玩的乙游世界里,附身在因为玩游戏后脑勺落地身亡的十二岁女孩楚云熙身上。

    那时候秦桐之才十岁,还是个有奶奶疼的臭屁小孩。

    她刚出校门,还没完全熟悉这具身体,就遇上了校园随机杀人。

    她因为身材瘦小被混乱的人群而撞翻在地,爬起来的时候那个男的已经把刀捅进一个吓傻了的女孩的胸膛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叫童彤,短头发,因为换牙说话还有些漏风,那是她的同桌,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女孩。

    但是她来不及伤心,恐惧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她双手撑着站起来想要逃跑,但是一个男生被坏心的推离人群,摔在了她的面前。

    男生抬头的时候她感受到自己灵魂的咆叫。

    秦桐之。

    是她从十八岁喜欢到二十八岁的秦桐之。

    尽管那时的秦桐之才十岁,五官没有长开,身材也很瘦小,但是她喜欢了十年,她不可能认错。

    因此她二十八岁的灵魂驱使着她扑到了秦桐之的身前,代替他成为了那个男人劫持的人质。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在警察和罪犯的对峙中,她无意识地低头给了楼顶狙击手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第一次感受到血液是如此具有力量。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她的后颈上,浸湿了她的衣服,冲刷着皮肤。那时她自己的脖子也在流血,但是她感受不到。

    她最后看到的场景是秦桐之在警察的掩护后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她听不清。她在下一秒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堕落进一片黑暗中。

    梦到这里楚云熙惊醒了,因为在那之后她昏睡了三天,她感觉自己在那片黑暗中似乎时时刻刻都要坠落,却又一直在下降,无法终止的下降。

    那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嗓子干得接受不了新的气体涌入,她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开一瓶新的矿泉水。

    而顺着梦,她无可避免的又想起了自己八年前干的荒谬的事情。

    她居然试图拯救秦桐之的悲惨命运。

    虽然过去了八年,回忆起她还是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天真。

    她居然为了该死的对纸片人的爱去试图拯救一个男孩。

    毫无疑问,她失败了,她不仅失败了,还被那时愚蠢幼稚、毫无逻辑可言的秦桐之扣上了凶手的帽子。

    想到这里,就像是有人捏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她无法忍受自己那么坦诚地爱被人如此践踏。

    这件事情更是被传的全校都知晓,尽管楚云熙的父母为这件事情三番五次出面和校方交交涉,但是无法阻止处在最单纯,也是最富恶意阶段的孩童们对另一个孩子施加恶意。

    就算是那具身体里居住的是二十八岁的灵魂,也受不了这种恶意。

    他们甚至还编纂出童彤的死也是她蓄意的,他们的恶意是那么的尖锐,他们可以用最朴素的语言筑出世界上最尖锐的矛,然后像猎犬一样嗅闻到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捅进去,然后旋转,让矛上的每一个利刺都搅烂她的血肉。

    她不知道秦桐之后面有没有参与,但是,这一切都是源于他。

    源于一个她那么热烈、真切、真挚,捧出炽热跳动心脏爱过的人。

    因此没等小学毕业,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和她的哥哥一起出国。

    她要远离这个不美好的开端,也要远离秦桐之。

    现在想起,那时她又该和一个八岁的小孩计较什么,又该和一群生活单调,世界里非黑即白的孩童计较什么。

    就算她爱秦桐之,那也是经历了二十八年,历经一万多天日日夜夜锤炼的秦桐之,而非是个八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可是回忆起那些语句,那些谣言,她的心脏还是会一阵一阵发痛。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落水时,无论怎么挣扎,也没办法阻止水入侵她的眼睛,她的耳蜗,她的咽喉,直至她的肺泡,淹没吞噬她的一切。

    至少她收获了一个很美满的家庭。她想起了楚云霄,她原身的哥哥,同样作为乙游男主,虽然在那时也带着那个年纪男生特有的单纯、自大,但是无可否认,他是个很称职的哥哥。就如他的父亲楚景维一样,对周围有着敏锐的观察,而且从不轻易的下决断,从来都以维护家庭成员为第一宗旨。

    而乔盈盈,他的母亲,那个纤身材弱却不懦弱的女人,给予了他们全部的爱。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乔盈盈的场景,是乔盈盈告诉了她童彤的死。

    她毫不避讳的使用了“死亡”,告诉她死亡就是童彤永远的离开了她,她从此不能再触碰到童彤,不能再和她说话,不能再喝同一杯饮料,抢夺同一本小说,玩同一场游戏。

    “如果你现在很难受,不要因为她死了而难受,也千万不要因此害怕死亡,逃避死亡,这是很不讲道理的事情。”

    “因为我们也会有死亡的一天,可能是因为我们在散步的时候被失控的车撞死,也有可能因为吃了发霉的水果而死去。

    “我们注定是要死去,就像我们注定要与同学,朋友告别。”

    “所以这都是没关系的。”

    “不要害怕死亡,更不可以逃避死亡。人一旦有了逃避死亡的念头,就会变得不像自己了。妈妈认为,‘丧失自己’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那天她抱着乔盈盈哭了很久,后来乔盈盈也抱着她哭。乔盈盈或许认为她是因为童彤的死而哭泣,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还为死去的楚云熙哭泣,为自己鸠占鹊巢感到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扮演楚云熙,扮演那个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里生长的女孩。

    回忆的太多了,脑袋被这些过去的记忆撑得发胀。

    嗓子仍旧干得发痒,但是她受不了睡了一夜嘴里产生的异味,驱使着垂在床边的两条腿寻找不晓得被甩到哪里的鞋子,下床洗漱。

    进入卫生间时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钟,7:50,比她这场平时醒来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她不习惯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太过放肆。

    昨夜除外。

    到港的时间是十点半,她敢打包票她的那群朋友昨夜喝的肯定东倒西歪回了不晓得谁的卧室。因而她还有一个叫醒的任务,去挨个敲门,直到找到那群宿醉的朋友把他们全部拖下船。

    她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镜子前盯着自己。

    楚云熙的容貌算不得艳丽,也称不上清冷。当她上大学前审视自己时,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非常符合她性格的样子。

    因为如果非要形容,她觉得这是一个会引起人收藏欲望的躯体,只有那双眼睛,像一把刃般格格不入的镶嵌在脸上。

    就像是她的名字,楚云熙。

    将曦焰遮挡在云雾后,是有人想独享这份光芒,还是嫌这光芒太耀眼,夺了谁的注视。

    她冷不丁将池中的水扑到脸上,冰冷的液体唤回了她漫游的神智。

    她不该这么想,因为楚云熙父母的本意绝不是如此。

    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怎么还好意思去嫌弃。

    房间外的闹钟不合时宜的响起,她顺手抽了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自从见到了秦桐之,那些被刻意压制回避的情感和事项都一个个蹦出来,冲击着她既定的理智和计划。

    再看时钟,已经八点四十了,她沉溺在情感里太久了。

    在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印着夸张Logo的体恤,她便决定去挨个房间找她那群昏头乱窜的朋友。

    她们一行有七个人,个个在买票的时候还都是闹着要独立大床房,现在找起来也很麻烦,全凭上船前拿着票据的那张合照。

    先是最近的房间V07,她敲完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响里面没有动静便换下一个,直到两个女孩的房间都敲完,她得到双数那边开始敲男的房间。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生气,这群喝酒没数手机还爱静音的家伙,都是她自己交来的朋友,也是她在纵容他们。

    要不然直接等下船前的船务通知他们也能醒。

    大不了就是看一群顶着鸡窝头散发着宿醉恶臭的雅利安男女拖着行李箱下船。

    她放大了Flora手里拿的那张船票,好巧不巧,他的手指挡住了末尾数字的一部分,不晓得是V16还是V18。

    V16靠的更近,她做好了打扰其他旅客的准备,冷着脸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难不成这还是真是Flora的房间?

    她忍不住又敲了两下,刚准备把脸贴上去听动静,门就被猛的打开,是一个陌生的亚裔面孔。

    真是倒血霉了。

    等找到了人她绝对要把他们的手机通通扔进海里。

    但没等她抬起头做好表情管理道歉,手就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抓住,接着便是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东南亚那边的语言。

    这个男的想干什么?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至少想了三种情况下的逃离方法,以及要是能够完整逃离她会把Flora的皮给扒了悬挂在出海打鱼的船杆上三天。

    但是很快她就感受到有一个人又从房间里走出来。

    用同样古怪的语言说了两句,那个男人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她一边揉着手腕,想着是要索赔还是就此揭过,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秦、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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