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路明朔如期出发。

    西方结界距离千雪门不远，不过一山之隔。在远丰山脚落了地，众人面对的是一片茫茫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越过林海，就是魔界。

    结界就设在森林深处。

    “走吧。”云月流的带队人二长老陆芳折笑道：“好久没来这里了，还有些怀念呢。”

    “有什么好怀念的，你还想再打一遍吗？”十方阁的少主尹星逢皱着眉，对身边的弟子们告诫：“结界出现破损，周围可能会有魔物出没，都小心些。”

    二十年前，以魔尊为首，魔族无故倾巢而出，在人间肆虐横行。短短三月之内，由西至东掳掠数州，所过之处满目疮痍，凡人无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修真界与其开战，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将魔族围剿至远丰山下，最后以牺牲两名阳神期强者的代价将魔族驱赶封印。

    此为，除魔之战。

    结界就那时布下，分隔人界与魔界。四宗也在那时结成联盟，负责魔族余孽的清剿及其他相关事务。

    眼前树木葱茏，四下望去却不见虫兽，连风也没有一丝。路明朔警惕望着，小心前行。

    一行人朝结界的方向去，不长的路途像是走完了四季。身边的草木从苍翠到枯黄，最后停在结界前时只剩下荒芜的黄土。

    结界到处是细小的裂缝，众人面前更是有一个半身高的空洞。

    情况比预想的更加严重。

    方才还笑着的陆芳折神情肃然，“看这破损的情形，恐怕的确已经有魔物逃出来了。”

    “还不算严重，依这空洞的大小，魔力过强的魔物是无法通过的。”殷华安慰道：“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先排查一下周围吧。”

    叶鹤如点头，直接接过这个担子，对身后万刃宗的弟子下令分组分路线排查。

    路明朔因为落单，自己一个人去排查森林西侧边缘。

    他握着长剑，警惕地前进。这个地方实在安静过头了，一路走来不见任何鸟兽虫豸，只有他脚踩落叶的声音。快走完了整条路线，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正要收剑归鞘，忽然听得一声类似老鼠叫的奇怪声响。

    “吱——吱呀——”

    路明朔疾步向前，剑气扫开灌木，剑尖直冲声音来源而去。

    “吱！！”

    一只长相奇怪，难以形容的小兽出现在眼前。它通体紫黑，头大身子小，四肢细长干枯，一双眼睛却大而明亮，此时盯着路明朔满是恐惧与恳求。

    是一只极其弱小的魇兽幼崽。

    那双眼睛清澈干净，纯粹得像上好的墨玉。寒芒当前，小魇兽落下泪来，不住发出叫声希望修行者饶它一命。

    这样子肯定是没害过人的，杀它有悖于自己的原则。可它是不得不除的魔物。路明朔一时有些犹豫。

    魇兽的叫声愈加凄厉，路明朔拿不定主意，却见一道符纸闪过眼前，打在魇兽身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引火！”

    熊熊火焰凭空而起，魇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就被包裹其中，四肢烧起来真像枯木似的噼里啪啦地响，一会儿就声音渐弱，没了动静。

    路明朔心中骇然，转头看去，殷华在他斜后方站着，神情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其他人都回来了，只有你迟迟未归。”殷华解释来意，瞥一眼地上的尸体，眉宇间带上几分冷然：“魔物即是邪恶，你不该怜悯。回去吧。”

    “可它还那么小，不可能害人的。”

    “如果你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战争，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魔物就是魔物。”殷华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平缓却藏着恨意，“走吧。”

    路明朔沉默以对。二十年前，他才十来岁，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山下的世界遭受怎样的浩劫他一概不知，师父也不同他说。他曾经问过，可剑仙望他一眼，只说他要努力变强，那样才能保护周围的人。他看着眼前殷华挺拔的背影，心中无奈又感伤。

    回到结界时，修补工作已经开始，叶鹤如正在整合反馈的情报，看见徒弟回来也只是点了点头，“情况如何？”

    “除了一只实力低微的魇兽幼崽，没有发现其他魔物的踪迹。”

    “又是魇兽？”叶鹤如皱起眉，神情有些疑惑。

    殷华不解，陆芳折和尹星逢听到也走了过来，“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叶鹤如支着下巴，目光在他们脸上转过一轮，说道：“根据回报，不算阿朔那只的话，在森林里发现魔物十五只，其中腾云境修为一只，琴心境修为八只，凤初境修为六只，全部都是魇兽。”

    几人闻言便蹙起眉头。

    事有蹊跷。

    “魇兽擅隐匿魅惑，除魔之战时就作为魔族的先遣部队，现下这个情况定不是简单的自发行为。”尹星逢分析道，他抬头看了眼后面在修补结界的四宗弟子，继续说：“结界为阳神期修者的毕生修为所化，不出意外至少百年不损，现在才二十年，就变成了这样……”

    “贼心不死！”叶鹤如冷冷道。

    “这样看来，大概已经有更强的魇兽逃往了人界。”陆芳折面色平静，但眼中寒光凛然，“即刻传信回宗门，让他们派遣人马去人间巡逻，必须清查隐患。”

    相比西方结界的凝重气氛，殷昀在拂春山上可谓轻松自在，没有需要她管的宗门事务，每天除了修炼就是指导东方珩修炼。

    山间岁月容易过，眨眼就是一载。

    小孩本就长得快，东方珩在千雪门衣食不缺，一改之前的模样，身量也上去了，如今已经是个俊俏的小少年，只是冷脸的习惯一直没改。

    又是飘雪的三月，东方珩在卓云峰练剑，殷昀就站在一边看着，忽然一道清脆的男声响起。

    “大雪天这么练，你这师父真是丝毫不心疼徒弟啊。”

    方诀惊讶地瞪大眼睛，趴在殷昀肩头一个劲问这是谁。殷昀不理她，头也不抬，“这点苦算什么，修行难道还要挑日子？”

    百里刈走过来，就盯着殷昀，一言不发地站着。

    方诀绕着他飘了几圈，还是想不起来这号人，心中猜测不会是哪个角落里杀出来的男主情敌吧？

    殷昀瞥了一眼，实在觉得这情形很诡异，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三师兄？”

    百里刈依旧盯着殷昀的头发，说道：“东南海域出现了一个秘境，掌门师叔准备将其作为新的试炼秘境，让我们先去看看。”

    “你和我？不都是一个人去吗？”殷昀转头看他，不解地问。

    百里刈不甘示弱地和她对视，“怎么，对器修有偏见啊？”

    殷昀眼睛觑着他，对此表示沉默。

    “其实是掌门师叔听说那个秘境是某个器修大能洞府所化，让我去辨别一下有没有天材地宝，有的话就带回来，越多越好。”百里刈笑着解释。

    方诀在两个人之间飘来飘去，时不时伏在殷昀耳边小声询问。

    殷昀不理她，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定下出发的时间，百里刈就回去了。临走之前，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殷昀，期待而骄傲地问：“师兄打的簪子怎么样？”

    “以师兄的技艺，去山下盘个铺子定能赚得盆满钵满。”殷昀说。

    “夸人也不会好好夸！”百里刈笑骂一句，也不在意，挥挥手转过身去，“走了！”

    百里刈一走，方诀就火急火燎地问殷昀，那是不是东方珩的情敌。

    “你心里只有这件事吗，而且那是我师兄，他有心上人。”殷昀无奈地在心里回答。

    几个月前，她将方诀的灵魂附到了追月上。修者与本命武器之间自有联结，可以直接以意念相通。

    “可是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他一点都不清白！”方诀坚持。

    殷昀看着飘到自己面前，瘦瘦小小还面容稚嫩的女孩子，说：“那是在看他打的簪子，他在乎的是自己炼的法器。”

    方诀眨眨眼睛，还想说什么，就被殷昀一句话堵了回去，“这次的秘境就是在东南海域的一座岛上，你之前说的小岛莫非是这个？”

    方诀迟疑着点点头，“应该……是吧，我就是随便写的，也没画地图啥的。”

    殷昀不置可否，目光落回到徒弟身上。

    落雪寒天里，东方珩开始今天的第四次剑法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