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屹立在废墟之上，周身缠绕的黑色雾气缓缓飘动，在空气中四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然后消散。
他面前忽然闪出一个年轻女孩，从白皙娇嫩的漂亮脸蛋来看可以称得上是少女，但她的真实年龄恐怕和黑雾中男子的身份一样惊人。
幽紫色的双眸环视着四周，茵芜微蹙起眉头：“这就是这次任务的地点了吗……死神？”
“要尊称我为大人，”被称作死神的男人表现出与身份截然不同的亲切感，和蔼地纠正她的称谓。
虽然并没有被茵芜当回事。
“想让我尊敬你的话，得拿出实际行动啊。”
死神对她想要什么心知肚明。
过于漫长的生命，让茵芜早就开始厌倦自己和整个世界，这才与死神签订契约——死神获得使者，茵芜获得死亡。
为死神做牛做马也有不少年了，茵芜却没看见死亡的影子。
“很快了，这是最后一个任务。”死神笑眯眯的。
少女眼神一亮，脸上出现一抹生气：“真的吗？什么任务？”
黑雾慢悠悠地飘到茵芜面前，示意她看前方的一幢建筑：
“看到周围可爱的丧尸们了吧？现在是3007年，丧尸病毒爆发已经十几年的末日世界。丧尸很快就会攻破这个研究所，吃掉里面唯一能研制出丧尸病毒疫苗的科学家。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直到疫苗顺利诞生，然后拯救那些愚蠢的人类。”
茵芜皱起眉头。
这个任务……
太简单了。
她天生异能，有着惊人的神力和完全不同于人类的身体构造，对元素的感应力和控制能力完全超出自然，这些只会撕咬的行尸走肉对她构不成丝毫威胁。
而且……
“这不像是死神会做出来的事情。”
死神，掌管死亡的神明，怎么会去干好人好事呢。
茵芜回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些任务：在人丁兴盛的城市里制造瘟疫、灭绝100个随机的物种、确保一片地区二十年不能有活物……总觉得这才是死神该做的事啊。
在她不解的目光里，死神镇定地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如果所有生命都死亡了，那死亡就不再有意义了。”
茵芜自动把这句话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当然要让这些人类死，但不能全部死光，得留着他们、可持续地让他们去死。
“……我懂了。”
死神确信她不是真的懂了，摇了摇头叹息一句“这就是你与神的距离了”，而后消失不见。
无所谓，反正茵芜已经知道了任务目标和地址，有需要的时候死神总会自己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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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夜晚，无名的研究所。
身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看不清面孔的高挑青年面对着一排工作人员。
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众人，带着探索的意味。
他来回走动着，细致地观察每一个人的神情，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但是他必须得到答案。
无奈，他只能直接询问，声音压抑着一丝怒火：
“昨天晚上有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救了我，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你就站在这里不是吗？”
云图忍不住开始走动，声音也拔高了些。衣着各异的工作人员们个个面色茫然，手足无措。
“你我心知肚明那件事是真的，但令我痛心的是做好事的人竟然不敢说话……这是人类道德的失败，我不想在这样的时代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图踱到一个穿着保洁服装的女人面前，透过护目镜盯着她：“不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大家散会吧。”
“你留下。”
能看出云图在这群人里的威望极高，大家听到他的话以后都顺从地开始离开，没有表现出任何埋怨与不满。
茵芜无视了云图的视线，跟着队伍末尾径直往外走，却被人一下子拉住手腕。
云图眉头皱得更深：“我说你留下。”
茵芜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位素质极高的科学家并没有被清洁工小姐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在所有人离开后，他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为什么不愿意站出来？”
茵芜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云图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疲惫但明亮的眼睛，清俊的面孔也全部露出来：“你……呃，你的身体有没有不适？”
茵芜得承认，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见过很多长相英俊都男人，云图是其中的一个。虽然她个人对美色没有什么欲求，但云图在英俊的男人也算脱颖而出，可能是因为气质出众，总之被这样的人看着相对来说舒心不少。
也许知识就是能给人镀金吧。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由于那份“舒心”发挥了作用，茵芜没有直接用行动让他闭嘴，而是罕见地耐心询问：“你是想让我回答，我吞了一只丧尸以后有没有身体不适吗？没有。云图先生，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吗？”
“呃，稍等，我们最好做一下抗原检测。”
强忍下心中的惊恐和奇异，本着末日世界生命至上的原则，云图拼命弱化“吞了一只丧尸”这样字眼的存在感，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茵芜的身体健康上来。
他转身去准备抗原，在这段时间里，茵芜开始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深夜，很深的深夜，除了云图以外所有人都去睡觉了，只有勤奋的科学家仍然坚守在实验室进行疫苗的研究。
但是很不幸，他的实验室有一个比其他墙壁薄弱的缺口，被一只强壮的僵尸突破了。
虽然这是茵芜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但绝对称得上是科学家的噩梦。
腥臭而血肉模糊的丧尸咆哮着冲到云图面前，而云图空有一副高大的身体，却几乎没有任何能与丧尸抗衡的武力值。
这不完全是云图的过错。就算有武力值，大部分赤手空拳的人类在丧尸面前也毫无胜算。
云图忍受着丧尸身体上飘过来的腐烂臭味，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要被感染了，刚刚找到方向的疫苗研究付诸东流，研究所里的几十个员工恐怕也会跟着全军覆没。
丧尸的手指就要碰到云图的前一秒，云图在绝望中瞥见一个人影。
小小的、纤瘦的人影，从有些营养不良的身形来看大概还是个小女孩，他不记得研究所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人。
但是恰恰是云图眼里这个“小女孩”，挡在云图的面前，一巴掌击退了云图眼里无可战胜的丧尸，然后低头看着那只手。
纤细的手指上沾染了丧尸的血污，她发出一声表示嫌弃的声音。
下一瞬间，让云图怀疑自己眼睛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对丧尸表示出了嫌弃的“女孩”，张大嘴巴把丧尸生吞了下去。
……没有开玩笑，云图从科学家的角度完全无法解释丧尸是怎么被她塞进那小小的嘴巴的，这是一个违反他认知中物理学生物学病理学几乎所有科学的现象……
吃完后，茵芜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图一眼。
此时的云图呆若木鸡，躺在地上跟昏过去没有什么两样，茵芜自然认为他被吓傻了，就没对他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这是一个失误，因为云图还记得她的样子。
茵芜收回目光，看向忙碌的云图。
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发生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好奇她有没有被病毒感染吗。
“来。”云图关切又体贴地帮她打开试剂瓶盖，细致得像是在照顾一个未成年人。
茵芜按照标准流程完成抗原检测。
结果当然是，她没有被感染。
云图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表情又严肃起来：“那我们就需要谈谈了。”
茵芜看着他。
“关于你是谁、你从哪儿来、来这里做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你，大家说你刚来这里三天。还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这样的能力，你应该能为人类作出很大的贡献。”
是的，茵芜刚刚潜伏进这个研究所三天，临时找了个清洁的工作。
这是她惯用的做法，很省心也很管用，经过多次实践后成为了茵芜颇为青睐的任务手段。
这三天里她没跟别人产生过交流，大多数时间只是低着头拖地而已。
她知道这个研究所存在不了多久，交流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你想听实话吗？”茵芜语气淡淡的，冷静到不像在讨论自己周围即将发生的事情。
得到科学家肯定的答复后，茵芜仰起头和他对视，“这个地方今晚就会被丧尸潮突破，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本来也包括你。”
“……什么？”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因为你是唯一能研制出丧尸病毒免疫蛋白的救世主。”
“啊？”
“大概就是现在，丧尸潮会爆发。”
云图一句“你在开玩笑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什么？
在人类中处于极限水平的大脑也无法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更无法消化关于茵芜的信息……但是云图还是一个科学家，科学家的职业本能在此时发挥了关键性作用，驱动他僵硬的身体收拾桌上那些实验用品。
大难临头却在收拾实验用品……
茵芜走到他身边问：“你要收拾哪些东西？”
“这些全部。”云图呆滞地伸出一根手指，为她划出一片区域。
茵芜点点头，也拿起一个箱子，将那片区域里的东西往箱子里塞。
她的动作比云图迅捷很多，关于病毒免疫这方面的实验成果本来也十分稀有，所以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
云图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即似乎下定决心般将手里的箱子塞给茵芜，转身拉开实验室的门向外跑去。
“你快走！我去帮他们……”
茵芜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出现一条裂缝。
“……去帮他们。”武力值极低的云图抄起实验室门口的一把枪，像是在跟茵芜说话，又像是在告诉自己，“研究所里面有老弱妇孺……”
实验室中女孩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逝在空气中。
云图嗅到了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掺杂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他的生理本能在阻止他前进，但是强烈的道德感迫使他拿着并不熟悉的枪往前冲。
很快他就不需要纠结了，因为一只纤细的手蓦地攀上云图的肩膀，在他感受到触碰的下一秒以极大的力道将他往回扯。
空旷的实验室里出现诡异一幕：
一个瘦弱的女孩一手提着两只大箱子，另一只手抓着（？）一个高大男人的肩膀，步伐轻松且迅速地直直冲向实验室的墙壁。
“轰！”
随着一声巨响，实验室的北墙被茵芜撞开一个缺口，她的手都没有空闲，于是随口吞掉两个游荡的丧尸。
她甚至体贴地帮云图挡去撞击产生的墙体碎屑，最大程度减小对他的伤害。
……云图认为自己快吐了。
一个原因是气味恶心，另一个则是剧烈摇晃……
他感觉到自己被放下，眩晕感散去以后眼神恢复清明，才看清是茵芜把自己放在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位上，两个储物箱在自己的脚边。
茵芜利落地翻身坐上驾驶位，一脚踩下油门，将他彻底带离被淹没在丧尸潮中的研究所。
……这太疯狂了，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