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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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冬日,雨乾堂的湖中,白色睡莲迎着阳光,鹅黄色的花蕊,宛如羞涩的少女,隐藏在花瓣之间,透过缝隙,悄悄观察那个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金发男人。

    平子穿过木质的平桥,在一间水榭前驻足,他伸手准备叩门,屋内便传来一声‘是平子队长吗?请进’。

    平子耸了耸肩膀,直接推门而进。

    “平子队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屋内,浮竹披着羽织,盘腿坐在窗口的茶桌前。

    平子也是毫不见外,脱下鞋子便径直走过去,在浮竹对面坐下。

    “呀,浮竹队长似乎知道有人会拜访。”平子的目光落在面前沏满茶的茶杯上。

    浮竹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沉默地看向桌案上摆放的一盆金色雪莲花。

    平子顺着他的目光,盯着那盆金色雪莲看了几秒,随后长叹一声,“森奈培育的雪莲花吧,上面还有她的灵压。”

    “你都知道了?”半晌后浮竹终于开口,“听说你和猿柿副队长翻墙进了朽木家,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平子轻咳一声,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以此来缓解尴尬,翻墙这种事,他堂堂五番队队长做起来确实有些掉价,原本只是想看看森奈,没想到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森奈还是没有找到,对吗?朽木家躺着的,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高仿灵骸。”

    浮竹苦笑了一声。

    “朽木队长预料的没错,他说‘如果让平子队长见到,一定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咳咳咳……”浮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喂,你没事吧。”平子立刻坐直身体,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待浮竹慢慢止住咳嗽,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气,恢复懒散的坐姿。

    “没事。”浮竹嘴上说着没事,但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揭示着他近来备受咳疾折磨。

    平子往身后的软垫靠了靠,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那具灵骸,唉,也就骗骗日式里那个呆瓜了。”

    “所以朽木队长才不允许外人探视,不过他也知道,以你们的交情,你和猿柿副队长一定会想尽办法去看她的。”

    “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们……放弃找她了么……”平子不经拔高音调,一双倒三角死鱼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浮竹,想要从这个白发男人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只是对方低着头,缩在背光的阴影中,平子看不清他的神情。

    “没有放弃,我怎么会放弃她,她可是我……”浮竹顿了顿,“她可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十三番队的副队长。”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平子平复了下情绪,郑重地道歉,“我知道的,喜助连现世和虚圈都去找过了,是真的找不到……唉……”

    浮竹再次捂着嘴巴,迎来又一次猛烈咳嗽,听得平子心惊肉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来。

    “喝点水吧。”等到浮竹咳嗽稍缓,平子急忙起身递上水杯。

    “谢谢,”浮竹接过水杯,目光却再次投向那朵雪莲花,“副队长及队长级别的死神无故失踪,会被四十六室判定为一级危险人物,如果被那些人知道,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宣布森奈阵亡,要么被当成叛徒处理,无论哪种,森奈以后都无法返回瀞灵廷了。”

    “我知道,当我看到那具灵骸的时候,我也大概猜到了你们想法,但是四十六室会相信吗?”

    “那具灵骸出自浦原队长之手,能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平子队长你是第一个,所以……”浮竹突然郑重其事地低下头,“拜托平子队长一定要守好这个秘密。”

    面对前辈突如其来的嘱托,平子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调整玩世不恭的姿势,挺直背脊,诚恳允诺,同时心里默想,一定不能让日式里那家伙知道,否则,以她的暴脾气,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平子告辞离去,刚准备起身,浮竹突然抬起头,这让平子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憔悴,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浮竹队长,你……你的病真的没事?”

    浮竹不答反问,“那天,她是不是很失望很难过?所以才会去那个山坡看烟花?”

    平子一愣,他没想浮竹会纠结这种问题,这倒是让他很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有点失望,”平子托着下巴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形,“但是难过倒没怎么看出来……唔……那天我们玩牌玩的挺开心的……至于看烟花,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就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山坡视野比较好吧,所以才会拉着白哉去那里。”

    浮竹沉默了,再次侧头看向那盆雪莲花,金色的花瓣上,折射的点点阳光,就像一个个舞动的精灵。

    半晌后,浮竹才缓缓开口,道了声‘谢谢’。

    见浮竹这副黯然伤神的样子,平子张了张嘴,他突然很想问:

    你突然病的这么厉害,是因为森奈的离去吗?

    你后悔采用这种刻意疏远的方式了?

    你对她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感情?

    ……

    最终,这些话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

    森奈还不到三百岁,以死神的年龄来看,她尚且年幼,一个在感情方面就像一张白纸的小姑娘,和浮竹这样温润儒雅的男子朝夕相处,会产生憧憬也属正常,作为森奈的铁杆朋友,他当然是站森奈这边,希望好友能得偿所愿。

    但是作为男人,他又能理解浮竹的做法,面对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千岁的女孩,很难接受这样的憧憬吧,但是又不敢直接挑明拒绝,怕说的太直白,森奈会很伤心,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徒弟,浮竹也不会忍心让她太难过。

    所以,只能用这种有意无意疏远的方式,让森奈自己慢慢放弃。

    只是,这两人之间,对森奈而言的告白或是放弃,对浮竹来说的接受或是拒绝,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说出口。

    见浮竹沉默不语,平子识趣的准备离开,却无意间瞥了一眼房间另一侧的书桌,见桌上堆满了厚厚一摞文件,他不经问道,“浮竹队长,这么多文件现在都是你一个人在审批?为什么不临时提拔一名席官,来帮你处理这些?你的病是需要静养的啊。”

    “不了,”浮竹摇了摇头,神色哀伤,“我的副队长,只有森奈一人。”

    在医馆住了接近一个月,森奈的病终于痊愈,让她开心的不单单是不用喝药,还有司焱终于同意她走出屋子,去院子里晒太阳。

    她就像一只被关久了的小鸟,扑棱着翅膀,跟在市丸银身后。

    市丸银整理药材,她也帮忙一起分类。

    司焱开诊时,市丸银在一旁记录药方,她跟在一旁帮忙研磨。

    市丸银打扫院子,她也拿着扫把帮忙。

    “森奈,这些活我来干就可以了,你快去休息吧。”看着身后那个挥舞着扫把的女孩,银无奈又好笑地说道。

    “没事的,阿银,馆长说我躺的太久,需要多动动。”

    银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但你的病才好,别累到了。”

    康复后的森奈,说话似乎比之前更流利了,银突然觉得很欣慰,自己这些天从早到晚的打杂工作没有白做。

    只要森奈病能好,自己多干点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打扫完院子,银又开始洗衣服,他见森奈那双小手搓了搓,准备伸进水里时,他轻轻捉住了其中一只。

    “衣服就别洗了,水太凉。”

    正巧,司焱从前屋走进院子,看到坐在阳光下的两人,男孩嘴角噙着笑意,手中正熟练地搓着衣服,女孩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甜甜地笑看着男孩的脸,男孩时不时抬起头和女孩对视一眼。

    司焱倚靠着门框,甩开折扇,摇了两下又刷一下收起。

    “唔,人类的情感,真有趣。”

    感叹完,他便走向院中,揭开盖在花草上的薄布,晌午阳光正好,他的这些宝贝花草需要出来晒晒太阳了。

    红色的玫瑰,淡黄色的酢浆草,粉白色的朱顶红,白色的蝴蝶花毛茛……

    “好多花,好漂亮……”森奈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流连于那些争奇斗艳的鲜花之间。

    在她的脑海种,突然闪过一副景象,橘红色的屋瓦,长长的回廊,满墙的白色蔷薇花,满院的红色玫瑰……

    只是画面残缺不全,让她无法看清院子的全貌,她努力挖掘记忆,想要拼凑这幅画卷,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

    “嘶……”森奈深吸一口气,捂住脑袋,她越是拼命想要回忆,脑袋里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愈发明显,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一刀刀的割开她的脑颅。

    “怎么了?”银发现了她的异样,赶忙丢下衣服,扶住她的肩膀。

    “阿银,头疼……”森奈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呜咽,“我想不起来……越想越疼……”

    “怎么回事?是病还没好?”银又一次被吓到了,急忙唤起司焱,“馆长!馆长!快来看看!”

    司焱刚准备给花花草草浇水,见此情形,立即丢下水壶冲了过来,抓起森奈的手,指尖搭上她的脉搏。

    森奈疼得栽倒在市丸银怀中,边哭边喃喃自语,‘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银不知所措地抱着她,他不知道森奈口中的想不起来是指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慰她,“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乖,我们不想了……”

    不知道是不是市丸银的话起了作用,森奈的呼吸逐渐顺畅,脸色渐渐恢复。

    司焱松开手,面带疑惑的‘咦’了一声,再一次抓起森奈的手腕,他似乎对自己的诊断结果有疑问,眉眼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锁紧。

    “带她进屋。”

    许久,他丢下一句话站起身,转身大步走进前屋。

    森奈躺在病床上,见她神色已恢复正常,银顿时松了一口气。

    “阿银,我没事了,不想就不疼,你别担心。”森奈反握住他的手指,细声安慰。

    司焱正在翻箱倒柜,听到森奈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迟疑了片刻,又继续在柜子中翻找,最后翻出几本纸张泛黄的书,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翻看书籍。

    “这个时候你还在看书?”银拧起眉头,有些不满。

    司焱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家小姑娘病的太奇怪,我在翻医书,怎么,有意见?要不我不治了,你来?”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司焱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继续埋头翻看手中的书。

    第一本,第二本,第三本……直到翻完最后一本……他叹了口气,颓然地靠向身后的柜子,呆呆的望着病床上的森奈。

    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司焱的动作神情,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带着几分恐惧,开口问道,“森奈她怎么了?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对不起,我尽力了……”

    司焱神色黯然,这让银进一步确认了心头的不安,眼尾不由染上血红色,他声音嘶哑,焦虑又带着几分希望,“能治好吗?”

    “医书上找不到相关病症,”司焱的视线挪到天花板,眼神空洞,长叹一声,“你们家小姑娘的病……生的超纲了啊。”

    银大脑一片空白,像有一把锤子,无声的砸过胸膛。

    “……治不好了……吗?”

    “脉象一切正常,没事,死不了,只是我也搞不清她为什么会这样。”司焱先前的伤感全无,转而风轻云淡站起身,拍了拍羽织上的灰尘。

    银表情一怔,很快咧嘴呵呵一笑,房间内的灵压骤然升高,看得出他有些生气,“没事你摆出那副表情干什么?”

    司焱抱起双臂,恼火的挑了挑眉毛,“我,柳司焱,流魂街第一神医,居然遇到了一种让我都搞不清的病,我能不郁闷吗?!”

    “……哎呀,第一神医,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自己封的,不行吗?”

    银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森奈此时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阿银,我是不是没事了’,他真想怼司焱一句‘你要脸吗’。

    “没事了。”

    银收起灵压,虽然司焱的不正经,惹得他有些恼,但是只要森奈没事就好,反正司焱不正经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在医馆打杂的这二十多天,他见识到了司焱的行事作风,最深的感触就是,这个人能在六十九区开这么久的医馆,还没被打死,真是个奇迹。

    司焱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到病床前,神情严肃地打量了森奈一番。

    “你是不是突然记起了一些事?”

    “嗯,”森奈点了点头,“只是些画面,我想去回忆一些别的画面,就开始头疼了。”

    “唔……”司焱手指放在唇边,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开口道,“抱歉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毛,要不我教你一些头部按摩的方法,以后她再头疼,你就给她按按?”

    市丸银学着司焱教的手法,给森奈按了一会头部的穴位,森奈很快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小心翼翼掰开扯着自己衣襟的小手,轻手轻脚扶着森奈躺下,等他回到院中,司焱正背对着他,给一盆月季浇水。

    银蹙起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瘦削的背影。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呗。”司焱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目光。

    “哎呀,馆长竟然对我释放的灵压毫无反应,让我有点意外呢。”银歪着脑袋,笑容狡黠。

    司焱转身,手中还拎着浅绿色的洒水壶,他学着市丸银的语调和神情,揶揄道,“哎呀,你家小姑娘竟然也对你的灵压毫无反应,让我非常意外呢。”

    银的笑容瞬间刹车。

    “臭小子,阴阳怪气给谁看呢,都说了别对我笑,太假了!”司焱抱起双臂开骂,“衣服洗了吗?午饭做了吗?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纠结我对你的灵压有没有反应?是不是给你安排的活太少了?还不赶紧去干活!”

    银第一次被怼的无话可说,呵呵了两声后,飞似地跑回那一堆脏衣服前,一言不发地开始搓衣服。

    “哈哈哈,市丸银,你也有被骂的这么惨的时候。”

    院中的墙头,一个红发男孩,神采飞扬,正幸灾乐祸地瞧着院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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