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三月,寒气将散未散,枝头盈着碎雪,冷意逼人。

    大堂内气氛逼兀,寒意入骨。

    檀木雕花大床上昏迷着一个少女,美艳妇人守在床边,望着她止不住的落泪,满眼忧心忡忡。

    一旁中年男子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背,紧蹙的眉心泄露了他的担忧。

    乍一看上去,好一个父慈母爱的美满家庭。

    洛南枝一睁眼便看到这副画面,心下惊骇,不动声色地打量片刻,便有了思量。

    须臾,后脑一阵剧痛,大量记忆汹涌而来,洛南枝也清楚了目前的处境。

    原身跟她同名,是这长平侯府的千金小姐,可惜她命苦,自小被抱错到乡下,受尽磋磨。

    直至前月刚认回侯府,原想着日子会好过些,不曾想亲生父母却更关心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对她百般忽视。今日二人同时落水,假千金在床上好生照顾着,原身却被指控有意推其落水,被罚跪在地上。

    因着昨日一场雪,湖面本就冰冷透骨,又长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加之自小被磋磨的身子本就不好,原身便这么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藏族药浴法传承人的洛南枝。

    巧的是,二人身世相似,皆是亲缘单薄之人。

    思及此,洛南枝垂下睫羽,掩下眼底的轻讽。

    这时,屋内响起一道极虚弱的声音:“阿娘,阿爹。”

    洛夫人忙倾身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明珠,阿娘在!”

    母女二人好一阵寒暄。

    确认洛明珠没事后,长平候转身扫了眼洛南枝,见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眉心一拧:“怎么不去换身衣裳?这般狼狈成何体统!”

    洛南枝抬眸。

    对上那双眼睛,长平侯一怔。

    往日里,洛南枝望向他的眼神总是掩不住的渴望,孺慕,小心翼翼。不似此刻这般,平静,漠然。

    就好似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普通人。

    只一眼,洛南枝便低下头来,怯声道:“阿,阿爹。”

    长平候最是厌恶她这般做派,身为他长平候的女儿,为何会养成这般懦弱人人可欺的模样,半点没有明珠的开朗大方。

    他撇开视线,望向洛明珠的丫鬟:“青碧,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为何会落水?”

    青碧咬咬牙,猛地一磕头,哽咽道:“启禀侯爷,早晨三皇子来访,正与小姐在花园赏景,谁知南枝小姐突然出现,三皇子便率先离开了。奴婢给小姐换个暖炉便也离开了一会,回来便看到小姐落了水,似是,似是南枝小姐推的!”

    长平候还未说话,洛夫人率先忍不住了,她恨道:“洛南枝,三皇子与明珠是自小定的亲,虽说按你们的身份这亲事该是你的,可三皇子与明珠情投意合,你便不该争抢,又怎可心生妒意推明珠下水!”

    “阿娘。”洛明珠红了眼眶,将脸埋进洛夫人怀里,满是亲昵依赖。

    “洛南枝,你有何辩解?”长平候问。

    他们似乎就认定了,这事便是她做的。

    洛南枝冷眼旁观完这一切,仿佛看了场笑话。

    可心口处的酸胀,苦涩却仿佛要溢出来般,眼眶不自觉便红了。

    “我没有推她。”她压下心头的涩意,脊背挺直,直视长平候:“是洛明珠拉我下了水,我没推她。”

    屋内烛火摇曳,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明亮的眼眸令人不自觉想到寒风雪里,枝头铮铮傲骨的寒梅,任风雪肆虐,它巍然不动。

    长平候与洛夫人皆是一怔。

    洛明珠见此,咬牙,苍白的嘴唇轻颤,立时红了眼眶:“姐姐这是何意?今日风雪刚歇,湖面结了层薄冰,我自小体弱,若是下水,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我为何要这般去陷害你?”

    此话一出,洛夫人清醒过来,心疼地拥住她,侧首厌恶地望着洛南枝:“洛南枝,你害明珠落水不说,如今还倒打一耙污蔑明珠,简直不知悔改!”

    长平候冷声道:“来人,将南枝小姐关进祠堂,不许给吃食,她何时认错何时再放出来!”

    话落,几个婢女奴仆便要上前。

    洛南枝用尽全力甩开她们,双手撑地,起身,目光从长平候等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反问:“洛明珠自小长于侯府,侯府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供养着她,她的身子都这般不好,我自幼被养父母磋磨,莫非身子就比她好,好到可以拿自己的身子去陷害她不成?”

    室内一片寂静,洛夫人和长平候对视一眼,望向洛明珠,却是没有说话。

    须臾,洛南枝笑了起来。

    “堂堂一个侯爷,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转而抱着一个假货嘘寒问暖。听信婢女一面之词,欲置亲女于死地,真是可笑至极。”

    长平候脸色一变:“逆女,你胡说什么?”

    寒风入堂,洛南枝忍住颤意,抱紧双臂企图暖和一下身体,闻言笑道:“不是吗?”

    “自我入府,你和洛夫人可曾来院中关心过我半句?可曾询问过我往日所受之苦难?可曾想过,我一介孤女,陡然面对陌生的环境会不安?”

    “今日落水,你们一心在洛明珠身上,可曾关心过我身上始终湿漉的衣裳?可曾想过,天寒地冻,我会不会受凉发热?”

    鼻尖酸涩感越发浓重,泪水早在不知觉中爬满脸颊。

    她笑着,将原身进到侯府的期待与苦涩一并道出。

    “我幼时觉得爹娘不疼皆因我是女儿身,长大后发现不是爹娘不疼我,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的阿爹阿娘。见到你们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的爹娘很疼洛明珠,那就一定也会疼我。因此,自打进入侯府,我便百般讨好你们,琴棋书画女红礼仪,这些我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我都拼尽全力去学,生怕你们在外面提起我被人嗤笑,希望你们能多看我一眼。”

    “可你们呢?”

    透明的泪珠滴落,溅起晶莹水花。

    “原来不是所有的血脉亲情,都抵得过养育陪伴。”

    室内沉默无声,忽而一阵寒风刮过,枝头飒响,落叶纷纷。

    “我……”洛夫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

    洛夫人陡然发现,她无话可说。

    因为洛南枝说的,都是事实。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洛夫人虽一心担忧洛明珠,却也从不厌恶洛南枝。

    见洛夫人和长平候眼底浮现些许愧疚,洛明珠咬牙,泣声道:“姐姐,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占了你的身份,抢了爹娘的疼爱,这一切都怪我。如今我享了十数年的荣华富贵,也是时候让开了。”

    她揪住洛夫人的袖子,泪眼朦胧:“阿娘,不,洛夫人,您就将我送走吧。以后不能常伴您左右,明珠只愿你身体常建,顺心无忧。”

    听她唤这般生疏的唤自己洛夫人,洛夫人只觉心如刀割,“明珠,阿娘的明珠,阿娘绝对不会送走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阿娘。”

    洛南枝冷眼看着她们母子情深,许久,见她们还没有停下的趋势,冷声道:“洛小姐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打算继续待在侯府,刚刚那番话,也只是对过去的一个交代,并无他意。”

    洛夫人抬头,皱眉:“你是何意?”

    洛南枝扫了眼洛明珠,道:“从今日起,我跟侯府彻底断绝关系,血脉之情便当做一场空,侯府只有一个明珠小姐,我洛南枝也只是一介孤女,二者再无半分干系。”

    洛夫人瞪大眼睛:“你疯了?”

    侯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放弃?

    洛南枝并未再看她,而是望向长平候:“反正入府这许久,我也并未上族谱,不是吗?”

    长平候沉沉望着她,问:“你确定?”

    洛南枝点头:“是。”

    “侯爷。”洛夫人唤,眼底满是不忍。

    临到头了,她才忆起,洛南枝终是她的亲生女儿。

    长平候摇摇头,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得到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答案,洛南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拧眉,湿漉漉地真令人难受。

    行至门口,她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住在侯府这几天的花销,之后我会一一还清。从此,便是真正毫无瓜葛。”

    凉风习习,寒气席卷身体,洛南枝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冷,得快点把衣服换了。

    大堂内,洛夫人蹙眉,有些责怪道:“你怎么可以答应她脱离侯府?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侯府的血脉,就这么流落街头,你让他人怎么看我们?”

    长平候摇摇头,揽住她的肩膀:“夫人息怒。她没有上族谱,便是我不同意,她铁了心我们又能如何?倒不如干脆放手,省得她以为能拿捏我们。”

    到如今他都不相信,洛南枝真的愿意脱离侯府。

    “万一,她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洛夫人有些不安。

    “你觉得,有人能舍得下侯府这般荣华富贵吗?”长平候反问。

    “再者,她跟明珠如此不合,明珠身体不好,离远些对她也是好事。我们先安抚住明珠,她素来娇惯,可别离了心。”

    提及洛明珠,洛夫人咬咬牙,没再追问。

    一旁装睡的洛明珠抿紧嘴唇,嘴角却仍是透露出一丝喜意。

    -

    洛南枝回房换上原身来时带的衣物,收拾好东西后便离开了侯府。

    望着那威严大气的牌匾,心头一直压着的苦涩酸胀终于散去。

    伸手抚上胸口,洛南枝无声道:安心去吧,我会替你过好这一生,让他们后悔这般忽略你。

    既是亲缘淡薄,那便更要自重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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