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司凤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深色的紫檀木床顶,他双目怔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是何情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秘境底下众人陷入危险,他受到烛龙重击后,不慎从空中坠落,然后……是璇玑接住了他。

    之后……之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眼下这是在哪里?烛龙呢?他这是从秘境底下出来了?可璇玑和莫师弟呢?他们在哪里?

    想到这,他想掀开被子起身,然而被子的边缘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没能掀开,他抻着脖子去看,闯入视线的是一颗乱蓬蓬的脑袋,脑袋的主人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伴随着轻微的鼾声,他的目光一顿,而后波澜不惊地收回了目光。

    没再执着于扯那边被子,他转而掀开了另一角,从床上坐起时,脑袋一时传来一阵疼痛,他伸手扶住了额头。

    刚想撑着身子下床,突然间他身形一僵,手掌匆匆摸过自己的脸,面色惊变——

    他的面具呢?

    他回身朝床榻里侧扫去,不见面具,而后动作急切地下床,一番动静吵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璇玑,只见她抬起被压出道褶子的脸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清眼前站起的人是司凤后,她一下子清醒了。

    “司凤,你醒了!”她开心地喊道,一边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

    听见她的声音,司凤“唰”地抬起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他眼下堪比热锅上的蚂蚁,大脑里又像是装了一锅浆糊,他迫切地想找到自己的面具,然而大脑里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有摘下过面具。

    “你怎么了?”璇玑看着背对着她挡住自己脸的司凤,满脸疑惑。

    于是她想绕到司凤面前看看他究竟怎么了,然而她刚一动作,司凤立马换个方向继续背对着她,几番下来,她急了,干脆伸手去扒拉司凤的胳膊:“司凤,你到底怎么了?”

    司凤一面阻挡着璇玑张牙舞爪伸来的手,一面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好几遍也没有丝毫线索,他眉头紧锁,面容紧绷。

    对于出门在外的离泽宫弟子而言,面具是仅次于身家性命的存在,如若摘下,就是暴露长相于他人面前,此乃离泽宫弟子的大忌,如若丢了,只怕是更麻烦。

    “司凤,你干嘛要挡着脸啊?你额头上的伤还很疼吗?你等着,我去叫影红姑姑来。”

    “等等!”

    司凤意识到璇玑应该早已见过他的长相,再怎么遮拦也是白费力气,也许不止璇玑,还有更多人见过他的样子。

    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在他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是如何从秘境出来的?而且不止面具不见了,他也没有看见莫师弟的身影。

    “璇玑,你可有看见莫汤汤?”

    “汤汤?”

    璇玑闻言,摇了摇头,她醒来后,听见影红姑姑说司凤还未醒,便偷偷跑过来看他,一路上并没有看见汤汤。

    司凤听罢,便抬步越过屏风,朝门口而去。

    “司凤,你去哪里?”璇玑追了上去,却见司凤一时停住了脚,视线看向轩窗的方向。

    她顺着司凤的视线看去,见临窗摆着一张桌子,等她看清桌面上放的东西后,眼眶微微睁大了些。

    她手指着那银白色的东西道:“司凤,你的面具在那儿。”

    话脱口而出后,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咦?这面具……”

    司凤走过去,将面具拿了起来,他原本紧绷的面容稍稍松缓了些,但眉宇间又不免升腾起几缕疑惑,他的面具怎么会在这里?

    璇玑仔细搜刮着脑中的记忆,她记得自己当时见司凤额头受伤了,所以摘下了他的面具将它丢了一边,然后……然后汤汤给她扔了个东西,那个东西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手,之后……之后的事她全都不记得了。

    所以司凤的面具是被人捡回来了吗?

    司凤垂眸看着手中的面具,他转而问璇玑:“我昏迷过去之后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如何从秘境出来的?”

    璇玑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脑袋连忙摇成了拨浪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凤有些怀疑。

    “不知道,我只记得,我被划伤了手,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怕他不相信,璇玑还摊开自己的掌心伸到了他面前。

    手上的伤口被绢布包扎住了,璇玑刚要动手拆开,被司凤制止:“行了,我知道了。”

    见司凤准备将面具戴回脸上,璇玑看向他的额头:“司凤,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要不等伤好了再戴?”

    “不可。离泽宫有规定,凡出门在外者,不可摘下面具。”

    “啊?那我岂不是……”话脱口而出到一半,璇玑立马将后半句吞回了肚子。

    司凤停下了动作,他眸光深邃,瞳孔微眯,虽然是问句,但语气百分之百的肯定:“是你摘下了我的面具?”

    璇玑见情况不对,但司凤的面具的确是她摘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还有点儿委屈:“我,我是看你受伤了,才摘的。”

    司凤垂眸盯着璇玑,一语不发,良久,扔下句“没有下次”,随即戴着面具跨出门去。

    刚出南山堂就碰见了楚影红楚长老,她手中端着药走来,见到司凤,问道:“醒了,感觉身体如何?”

    “好多了,谢谢长老费心。”

    “不必言谢,你和璇玑一般年岁,便和璇玑一样,叫我影红姑姑吧。”楚长老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而后朝司凤身后看了看:“璇玑这丫头又跑哪里去了,醒来连药都没喝就跑了。”

    司凤垂眸盯着她手中的药,目光闪烁了下,没有说话。

    “楚……影红姑姑,你有看见我的师弟莫汤汤吗?”

    “莫汤汤?”影红长老疑惑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同你一起的那个小少侠叫莫汤汤啊。”

    却见她下一秒高高蹙起了眉:“这小少侠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连身上的伤也全然不顾,将你背到南山堂后,便立马马不停蹄地又离开了,怎么拦也拦不住。”

    想到莫汤汤苍白如纸的面色,楚影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位小少侠受伤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伤及根本。

    “你说他带着伤离开了?”

    司凤原本听见莫师弟从秘境脱险心稍稍回落,转而又听见他负伤离开,一时也跟着蹙眉。

    他脑海中闪过莫师弟几次受伤的画面,一次是在秘境外面为了挡住璇玑的师兄,一次是在秘境里面为了救他。

    他抿紧唇角,问道:“影红姑姑,他是朝哪个方向离开的?”

    “你是要去找他吗?我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回首阳峰了。”

    司凤颔首,冲影红长老告别后,便转身要走,楚影红连忙喊住他:

    “等等司凤,我准备了些药,你若是见了他,把这些药给他,光靠药疗效缓慢,你最好让他来一趟南山堂,我亲自给他看看。”

    司凤接过药,点了点头,随即下小阳峰去了。

    等他回到首阳峰,来到莫汤汤的厢房跟前时,太阳已彻底落山,霞光尽收,天色昏淡。

    他见门上无锁,以为人在里面,便上前叩门:“莫师弟?”

    然而等了许久,里面却无人应答,于是他试着推了下,未成想门一下子就被推了开来。

    他迈步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的目光扫过床榻,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

    整间房子唯一有些凌乱的是桌子,他走近,见桌面上放着摊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袱,里面有一把刻刀,还有几块半个巴掌大的边角木料。

    他的目光原本是匆匆扫过桌面的,却突然又撤了回来,伸手拿起了其中一块木头,他神色凝聚,看着上面沾的点点血迹,血迹还未变干。

    看样子他不久之前回来过,莫师弟应该是翻了自己的包袱,动作很急,所以身上的血不小心蹭到了木料上,而后他又匆匆出门了,连门也没来得及锁上。

    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连身上的伤都不顾,是什么棘手的麻烦吗?

    司凤深锁着眉,正思索间,鼻尖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有几分熟悉的香味。

    他的目光循着这抹若即若离的气味,落到了掌心中的木头上,他辨认不出这是什么木料,但对它身上散发出的清幽淡香有几分熟悉,然而他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闻见过。

    他回身环视了一圈,找不到其他线索,只能将手中的木头放回包裹里,留下了楚长老给的药后,关上门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甫一推开门,就见若玉正急匆匆要出门,两人一打照面,若玉脚下的步子生生停住,眼底顿时涌起一片欣喜:“司凤,你可终于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这一大早上出门的,这会儿太阳落山了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正要去找你。”

    若玉上前揽住了司凤肩膀,心中长舒了口气,但见司凤脸色不太对劲,心中不由咯噔了下,松开了手:“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凤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一时也难以理清头绪,而且他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所以他扭头问道:

    “若玉,你可有看见莫师弟?”

    “莫师弟?没有啊,他怎么了?”若玉一头雾水,他看着司凤的神情,原本上扬的唇角慢慢收敛起来。

    司凤站在原地,并未吭声,过了良久,他沉下声音道:“若玉,你去召集所有离泽宫弟子过来,我有事相托。”

    见他面容不似玩笑,若玉也跟着严肃起来,他立马颔首:“好。”

    夜幕降临,所有离泽宫弟子皆身披黑袍头戴面具隐秘出动,然而他们将首阳峰翻了个遍也没有找见莫汤汤。

    回来时,司凤随手解下外袍扔在了桌上,他的眉头自下小阳峰后一直未舒展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其他师兄弟也陆陆续续从外面撤了回来。

    “禹师弟,莫汤汤这小子我看就是偷溜下山玩去了,白费这力气去找他!”有个出去寻人的师兄回来了,满脸的不耐烦,进屋后就抄起茶壶倒了一大杯水,猛得干完了。

    另有一师弟也是跟着点了点头:“我看也是,这毕竟是在少阳,少阳派一向风清气正,今日褚掌门还下令加强各处监管,能出什么事?”

    司凤深色的眸子闻言动了下,他看向方才说话的师弟,问道:“为何会突然间加强管理?”

    “这我也不知道,许是簪花大会期间各派齐聚,秩序混乱,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司凤沉思须臾,随即,他站起身,冲各位师兄弟抱拳道:

    “今夜司凤多有麻烦诸位,特在此一并谢过各位师兄弟帮忙,莫汤汤之事,许是我弄错了,打扰了各位师兄弟休息,司凤深觉抱歉,眼下天色已晚,不敢再多耽误各位师兄弟休息,还请各位师兄弟先回,改日司凤定好好赔罪。”

    若玉将人一一送走后,关上门,回过身,他径直走到司凤面前坐下,一双眸子颇为犀利:“司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事情如果真像几位师兄弟说得那样简单,司凤就不会这般大动干戈了。

    司凤看向若玉,沉默了片刻,而后道:“若玉,你可曾听说过少阳派有处禁地,名曰秘境。”

    “秘境?”若玉眼神闪了闪,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他不禁反问:“既是少阳派的禁地,司凤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司凤并未作答,他的目光落在了摇曳的烛火上,声音平静得可怕:

    “若是有人闯入了离泽宫的禁地,他被发现后会是何下场?”

    若玉呆滞了一瞬,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必死无疑。”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司凤一把抄起了桌上的披风,破门而出。

    “司凤,等等我。”若玉匆匆追了上去。

    他们进入秘境的有四个人,他同璇玑都昏迷了过去,所以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而眼下莫师弟不见踪影,四个人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璇玑的师兄,貌似是叫昊辰。

    褚掌门下令加强各处监管,显然是因为他们闯入了秘境所以才会临时提起戒备,而他和璇玑目前尚未受到惩处,许是他们将惩罚之事暂缓,也有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接触到秘境底下真正的秘密,所以此刻暂时才安然无恙,而莫师弟,他有可能接触到了。

    如果真是这样,莫师弟必然会有性命之忧,而想要杀她的人,必定是知晓她已知晓秘密的人,少阳派各长老暂且不论,进入秘境的有四个人,排除他和璇玑,就只剩下了……

    昊辰。

    夜色如水,月光如霜,恒阳峰一片寂静。

    司凤和若玉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恒阳偏殿,绕过殿内的玉清石像,进入后边寝殿,隔着一扇屏风,从里面传来袅袅檀香,缥缈如纱,屏风后的灯火暗淡,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二人屏息凝神,对视一眼,准备分开去找。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突然间,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大殿内传荡开来,二人心下一惊,迅速将身形隐匿在了暗处。

    良久,没有传来丝毫动静,意识到是虚惊一场后,司凤将注意力放在了屏风后,只听昊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哦?那你说说,我怕什么?”

    同他谈话的人无声无息,整个大殿内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只听他突然冷笑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中有种令人胆寒的气息——“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阴冷森桀:

    “我若是不呢?”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有什么东西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那声音莫名熟悉。

    司凤眸光波动,一时思绪纷乱,而后撤回了脚步,拽着若玉,匆匆离开了。

    二人离开恒阳峰后直至彻底安全了,若玉才没忍住问司凤:“怎么突然出来了?我们不找莫师弟了?”

    司凤眉宇间宛如道沟壑,脑海中久久回荡着那一声清脆的响动,他低头在自己腰封处翻找着什么,末了又去翻两只袖口。

    “你在找什么?”若玉见他动作,疑惑不解。

    “没什么。”司凤将衣袖整理好后,神情恢复平静,对若玉道:“我们先回去吧。”

    “不找莫师弟了?”

    若玉惊讶反问,却见司凤一声不吭,径直迈步离去。

    第二日,离泽宫副宫主抵达少阳后,所有离泽宫弟子前去拜见。

    司凤经过莫汤汤的屋前时,还是停下了脚步,见门未上锁,便朝门而来,推了下,门依旧开了,里面还是空无一人,他皱起了眉。

    后面有师弟扬声喊他,他应了一声,将门合上后,转身缀在了众人身后。

    离泽宫副宫主下榻在褚掌门安排的镜花水榭,还未进去,便从院墙内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鞭声,听得人头皮发紧。

    越过门槛之后,便见副宫主坐在一把太师椅中,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骨扇,庭院中跪着一道单薄的人影,背上有数十道鞭伤,每道都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那人跪在庭院中央,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肉都在颤抖着,却一声未吭。

    司凤的视线最先落在了他鲜血淋漓的背上,而后,绕过水亭角柱,落在了他空无一物、苍白如死人一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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