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志觉得有些奇怪，也没问什么，接过来细细看了看。
    “板蓝根、金银花、牛蒡子、贯众、连翅……都是治疗风寒的药方，剂量略有不同，应该是根据病人的状况开的。珺姐儿拿这些做什么……”
    柳春珺回头看看外头，把沈远志拉到了厅堂最里面，小声说道：“这是我父亲生前吃的药。”
    沈远志一愣，上下看了柳春珺几眼，“你怀疑药方有问题？”
    柳春珺点点头，”不是怀疑，是确认有问题。”
    沈远志皱了眉头，“从方子上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沈远志的医术不错，在丹徒县不到一年就打响了名声，他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那哪里出了问题呢。
    柳春珺低头思量着，忽听到沈远志问道：“那时候是你煎药吗？”
    柳春珺点点头。沈远志说道：“那我按照方子抓一副，你看看对不对。”
    柳春珺一直盯着沈远志的手，在药柜里上下翻飞，不一会就抓好了一副药，放到了柳春珺面前。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药材，看了又看，似乎就是她煎药的那几样。
    可是不应该啊，若是没问题，爹爹又怎么可能越喝越重，最后一命呜呼呢？
    “不对，这种药跟我那时候见的有一点不太一样。”
    柳春珺捏起一样药材，放到了沈远志手里。
    沈远志心头一跳，“这个是金银花，你看到的跟这个有什么不一样？”
    柳春珺仔细想了想，“比这个大一点，头更圆一点。”
    沈远志沉吟片刻，拿起笔画了一株药材，“是这样吗？”
    柳春珺点点头。沈远志拧眉，“这是钩吻的花，样子和金银花相似，原本也有人错认过，晒干了卖到药铺去，害死了不少人。不过这一二十年，药房早就知道了如何分辨这两种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抓错药呢？”
    柳春珺浑身无力，扶着旁边的柜子才不至于跌倒，她咬着牙说道：“不是无意，是有心抓错的！”
    沈远志吓了一跳，见柳春珺样子不对，赶紧上前关了诊堂的门，让柳春珺坐下来说话。
    “珺姐儿，到底怎么了？你跟沈叔叔说说。”
    柳春珺捏着药方的手颤抖着，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沈叔叔，你能不能带了我娘早点走，早点离开丹徒。”
    沈远志看着柳春珺，柔声道：“珺姐儿，我娶了你娘，也算你一个长辈，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你还小呢。”
    柳春珺咬着唇，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沈远志。想到过阵子她还要请沈远志帮忙，到时候肯定还是要说出来，她抬眸看着沈远志，“沈叔叔，我告诉你，你能瞒着我娘吗？她心思浅，我怕她睡不着。”
    沈远志郑重点点头。
    柳春珺尽量平静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沈远志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半晌才低低吼了一句：“何至于此！为了纳妾竟害了一条性命！”
    “他是丹徒一霸，我爹爹死活不肯，岂不伤了他的脸面。区区一个小民的死活又怎么在他眼里。”
    柳春珺恨透了自己这张脸，若不是因为有几分姿色，又怎么会害得爹爹命丧黄泉。
    沈远志摇着头，“想不到，真想不到……珺珺，你打算怎么办？”
    柳春珺思索片刻，将手里的药方折好，塞到荷包里。
    “我先让人找一找那位花大夫，若是找到了，我带人先去金陵告官，若是不成就上京告御状。”
    她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轻易就能完成的事。
    沈远志怜爱的看着柳春珺，小小的人儿怎么竟遭遇这样的事。
    “有什么要沈叔叔做的，你只管说。”
    柳春珺咬着唇，低头想了一会，附耳跟沈远志说了一番话，沈远志听完愣了片刻。
    “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沈叔叔帮我做完这件事，就带着我娘去徐州吧。照顾好我娘……”
    她说着说着，眼泛泪花。娘亲虽柔弱不能自理，到底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沈远志点点头，“照顾你娘原本就是我该做的，这你不用担心。只是你毕竟只是个弱女子，陈家是几世的官宦人家，你又何必拿鸡蛋碰石头……”
    柳春珺倔强的昂着头，“鸡蛋怎么了，就算碰不过，也要把他弄得一身腥。”
    过了两日，柳春珺买到了一块上好的普洱茶饼，送到了沈远志那儿。
    沈远志目光深沉，“真要这样做吗？”
    柳春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有备无患，我先存着。”
    沈远志叹了一口气，将一瓶避子药递了过去。
    “珺姐儿，这药虽比你原先吃的都那种温和许多，到底也是伤身的，你还是要少吃一些。”沈远志不无担心的看着柳春珺。
    柳春珺嗯了一声，又问沈远志道：“沈叔叔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沈远志算了一下时间，“腊月十六吧。”
    “好，到时候我来送你们呢。”
    沈远志欲言又止，眼看着柳春珺瑶走了，忙叫住了她。
    “珺姐儿，我知道你爹爹疼爱你。想必他在天之灵也是希望你过得开心，你不如放下这些，忘记仇恨……”
    柳春珺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怎么跟陈家对抗呢。她努力笑着，“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做。沈叔叔，你能帮我配一些药吗？那种吃了让人看起来病得很严重的药。”
    沈远志见她铁了心，也只得答应下来，两人约定三日后来取。
    柳春珺回到陈家的时候，正好碰上金桂在等着陈珈、陈琅回府。
    “呦，这不是柳姨娘吗？这几日请安都告假，怎么倒有精神出去逛？！我们奶奶怎么没听说柳姨娘来禀告出门的消息？！”
    柳春珺冷冷看着金桂，“你不服就去跟你家奶奶说，正好趁了爷们不在，把我撵出去才好！”
    说罢白了一眼金桂，转身自顾自走了。
    金桂噎了一下，有些下不来台，她总觉得柳姨娘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等带着陈珈和陈琅回了正院，金桂觑到空隙，悄悄跟王印梅说道：“奶奶，我觉得柳姨娘有些不对劲。”
    王印梅不以为意，“怎么了？”
    金桂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柳春珺的眼神，“她好像变凶了，刚刚看我的样子像是想要吃我一样。”
    王印梅轻笑一声，“你上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还指望她对你笑脸相迎啊。”
    金桂不服气道：“那可是老恭人让我打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就是二爷也没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