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大型的黑色亚克力纸盒,外壳是老式磁带录音机的外形。时星然对这个东西感到好奇,拿起来仔细观看。

    纸盒上方的左边有个圆形的扬声器,扬声器的旁边是小型的屏幕,时间显示为08:15,电量满格。下方则是几个按钮,盒子的侧面用图像模拟出立体的按钮。

    在电源开关的位置,将原本的按键改为芯片的图标。她看不懂这个设计,扭头问道:“黎记淮,这个是什么?我能打开看看吗?”

    “是我们公司的月饼礼盒,你打开吧。”

    时星然打开礼盒,上盖被掀开后露出印在盒内的字:团聚与思念。内部有六个独立的包装盒,外观是磁带的样式,磁带围起来的正中央还有一个白色的拍立得。

    “为什么月饼礼盒会设计成这个样式?”以往时星然公司发的都是市面上买的那种红艳喜庆的礼盒装月饼,不会去特意定制。今年她离职也就没拿那盒月饼,因为也不怎么好吃。

    黎记淮走过来向她耐心解释,“我们公司是做模拟IC设计的公司,主要设计模拟芯片,而模拟芯片大致可以分为电源管理芯片和信号链芯片。”

    “这种老旧的磁带录音机的输入电压比现在电子产品的要低,大概相差11.78dB。电源管理类芯片在电源管理方面可以担任调节电压的角色,可以在不同的使用场景中变换出合适的电压,能为这种老机器注入活力。”

    “而信号链芯片则涉及到对模拟信号的采集、处理、传输和输出,磁带录音机也是模拟信号的设备。它将声音信号转换成磁信号并存储在磁带上,回放时再将磁信号转换成电信号,最后还原成声音。”

    “中秋代表着亲人团聚,但也会引发某些人的思念之情,在月光下涌现的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像是老式的磁带录音机,在今时今日再度播放出声音。”

    发出声音的老式的磁带录音机确实包含许多回忆,但不一定是好的回忆。时星然垂眼将拍立得拿出来,她大概能猜到这个的含义,应该寓意着创造并记录新的记忆。

    拍立得已经装好电池和纸张,她打开拍立得,将镜头对准黎记淮,“那我们拍张照片吧,就当是……第一天的纪念。”

    “你想怎么拍?”镜头中的人影渐渐放大,因为距离太近黎记淮的脸庞变得模糊。

    他们的面庞被这个小小的拍立得隔开,时星然只要移开拍立得便能看见无比清晰的能占据她全部视线的脸,她将按住快门的手指挪开,怕自己在放下的时候一激动就不小心按下快门。

    时星然放下拍立得将它塞到黎记淮手中,“就站近点,随便拍拍就好,你来拍。”

    黎记淮让她坐在沙发上,他左手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他们。时星然的肩膀与他隔着十公分,提出要合照的她有些拘谨,摆出标准的假笑面对镜头。

    她很久没有为自己拍过照,虽然经常打开相机,但那也只是为辨认是否是幻觉。

    “我靠近点?不然可能拍不全。”肩膀处轻轻蹭上,带来微微的麻意,仿佛有根弦被他稍稍拨动了。

    按下快门后一道白光闪过,某些画面就此定格。相片从机器里弹出来,时星然将它放在桌上等待着显影。

    全白的相片开始出现模糊的轮廓,是两个靠着肩的人影。渐渐地薄雾消散,色彩逐渐变得鲜明,照片中人的模样变得清楚。黑色虚化的背景将亮度聚焦于两个人身上,而照片中只能看见黎记淮的侧脸,仿佛只有眼前的人存在于他的世界。

    拍照那刻时星然只顾着看镜头,没有注意到黎记淮的动作,她此时才发现在按下快门的那刻黎记淮看的不是镜头,而是她的脸。

    她不自在地轻咳两下,转移对这张照片的关注,将话题引向那盒月饼。“你们公司过中秋节年年都会定制礼盒吗?我们之前就随便发盒月饼,更不会出现拍立得。”

    “近两年公司的收益有所上涨,员工福利也随着提高。中秋礼盒应该是从前年开始定制的,每年都会变化,今年中秋的礼品是这个礼盒和两千元现金。”黎记淮将相机关闭,放回盒内。

    “那你们公司待遇真不错,好羡慕。”时星然想起那几年难吃的月饼,感觉对比实在是太过强烈。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或许也能向他求证。“那你们公司如果遇上怀孕的员工,会觉得她无法胜任工作,而进行边缘化处理吗?你作为管理层,会很介意休产假这件事吗?”

    “能否胜任工作最终是依靠员工的个人能力来判定的,这与性别无关,所以极域不会因为怀孕这件事就对员工能否胜任工作产生质疑。休产假确实会造成影响,这中间的空缺需要有人来填补。本身应该是社会承担的成本,集中到单个女性身上并不合适,公司应当承担部分责任。”

    “那看来世界上还是有好公司的。”能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多,单从这些话就能看出黎记淮是个有担当的领导者,这样的公司才能走得更长远。

    与此同时,刘智坤学校的表白墙挂出最新的帖子,揭露刘智坤的劈腿事件,并指出他有意隐瞒非单身的事实,对不知情的人进行“角色扮演”,还对臆想对象造谣。

    王敏萱向他的班导及辅导员发送邮件,表明刘智坤存在学术造假行为。她与刘智坤之前联合发表的论文,刘智坤并未参与论文的撰写,但擅自以一作的身份将论文发表出刊。被发现后以想要让父母看见成就为由让她心软,当时没有追究这件事。她向论文发表的机构举报,并提供整理出的完整证据链。

    劈腿这种事情在表白墙爆料里算不上什么大瓜,但是这个帖子却爆了,最主要的点是刘智坤利用不知情的人进行“角色扮演”,满足他的心理需求。

    “老哥666啊,玩现实版cosplay,人家coser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出cos。”

    “这男的是不是有臆想症,能送精神病院检查一下吗?我看他病的不轻。”

    “追不到人还想打人?真以为自己是黑she会大哥?”

    “这个人我认识,他好像还真的搞那种混混团之类的,然后花钱在里面当头头,一群游手好闲的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混。江湖人称:刘哥。”

    “哈哈哈刘哥,我要在床上笑死了,成功把我舍友吵醒。这什么年头了,还搞这种东西,过家家吗?”

    “你们说他真的只跟一个人搞角色扮演吗?”

    “我靠细思极恐啊,他不会跟所有人都在搞这种play吧,走在路上碰到他会被意淫吗?怕怕。”

    “这不就是没本事还爱撒谎的男人,心里YY的加强版吗,tui。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刘智坤的手机消息爆炸,这个帖子被转发到班群里和院群里,他列表里的好友基本全部知晓了这个消息,有不少人来找他私信求证。辅导员也发来信息,要求他节后返校配合调查。

    他都没心思理会这些狂轰乱炸的消息,心里的火无处发泄,抡起酒店床上的枕头狠狠地砸到地面上,谁料用力过猛扯到腰,直愣愣地从床上栽倒,哐地砸到地板上。

    腰像是被掰断似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瘫在地上,甚至无法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地板的手臂也没有力气,手指摸上床铺边的床单,只能抓紧那片布料却爬不回床上。

    他就像个半死不活的木乃伊,偶尔伸手动两下,或者蹬蹬腿,但是躯干的位置挪不了半分。近在眼前的床仿佛像永远到不了的彼岸,可又给他能触碰的希望,于是他瘫十分钟便挣扎三十秒,间歇性诈尸。

    出差几天的老板回家,发现儿子中秋节不在家,还有些疑惑,他问老板娘:“智坤去哪了?”

    “他跟朋友出去了。”老板娘其实并不知道刘智坤的真实情况,但她决定为儿子做掩护,她找过公司内的所有亲戚,威逼利诱他们不允许将公司里的事情告诉老板。

    老板没多想,悠闲地泡起茶,别人刚送的新茶具他迫不及待地要试试。

    可偏偏这时候,老板的手机收到彩信和文字信息,将刘智坤试图拿公司的钱,在学校里的那些混账事情全部抖出来。这是宋知暖干的,她被移出企业微信前特意保存老板的手机号,就是等着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短信提醒音响个不停,端着杯子的老板不耐烦地皱眉打开手机,点开那些短信。刚滑动两下屏幕,端着茶杯的那只手的手指猛地捏紧,恨不得将那茶杯捏碎。

    微烫的热茶连同杯子一同被甩向老板娘的方向,“他在公司里瞎搞了是不是!把那小子给我叫回来!你们还真是厉害啊,瞒着我搞出这么多事。”

    茶杯砸上毫无防备的老板娘的额头,像是被高速运转的球击中。泼出来的茶水糊上她的头顶,溅到眼睛里烫到眼球,她立刻尖叫出声,声音尖利极为难听。

    她冲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眼睛,顶着发红的额头和打湿的头发,给刘智坤的手机狂拨电话,屏幕上都是水渍,她也顾不上去擦。

    手机还在床上,吵闹的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作响,因长时间无人接听断掉几秒后又再度响起,像是连环催命铃声。

    刘智坤躺在地板上,感觉这铃声就是来送他上路的。他就像是躺在铜钟内,外面有人不断地击打着钟,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大脑发麻。

    妈的,打电话的人能不能去死,不要再打了。恶毒的咒骂、阴冷的诅咒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将那些愤怒与恨意,对着这个打电话的人发泄。

    宋知暖发送完短信后,电话铃声也突然响起来,是她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刚刚复仇的快感与喜悦在看见电话备注时停滞在脸上,整桶凉水浇过来,她忐忑地接通这个电话。

    “知暖,现在在哪呢?出去玩了吗?”

    “没,我在家呢。外面过节人太多了,在家里待着还清净点。”

    “过中秋节你们公司有发月饼吗?今天我们医院还发了两个月饼,刚才去打饭还加了菜。”

    宋母在医院当临时护工,负责照顾那些在床上不能自理的老人,给他们洗澡擦身按摩,解决大小便,现在是趁着吃完饭的时间给她打电话。

    公司的那盒月饼宋知暖没拿,她不想再跟公司扯上关系。宋知暖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喉咙发涩:“发了。”

    “味道还行吗?有什么味的?我看我这两个都是五仁味的。”

    她开始凭空编故事,眼睛被强塞进不存在的东西,涨得发疼。“有好几个,豆沙的、蛋黄的都有,我还没吃不知道好不好吃。”

    “这几个月还适应吗?你之前说那个转正是什么时候来着,到时候工资是不是会多点?”

    “公司挺好的,转正还有段时间,到时候工资会涨点。”钱这个话题又被提起,宋知暖根本说不出口已经离职的话。

    她刚刚才大骂刘智坤是个无耻的骗子,却在此刻也成为那种骗人的骗子,去欺骗她最亲的人。

    “那就好。”

    城中村的握手楼白天的光线也很差,一天中稍微明亮的时候就是中午的那几个小时,到下午屋内就陷入灰暗。宋知暖待在灰扑扑的房间内,觉得这里好暗好暗,她看不见什么光。

    窄小的单人床旁边是扇小小的窗,这是这个房间内唯一的窗户。这种便宜公寓式的房间,洗手间都是玻璃围起来的小方格,没有窗全靠劣质的排气扇换气。

    对面的窗户忽然亮起灯,对面的那间房内的人回来了。宋知暖将窗帘拉起来,彻底挡住屋内的光。两栋楼的间距很近,站在房间内透过窗户就能看见对面房间的一切,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她缩在床上,背靠着墙壁无声地哭泣着,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别人听到。可悲的事情是,即便是在自己花钱租下的房间内,悲伤也需要被压抑住。

    要是我是个有钱人就好了。

    这种无意义的幻想,成为无法治愈伤口的短暂的止疼剂。她将头抵上墙面,用头轻撞着墙壁,在昏暗的刑房受罚,惩罚她的懦弱,斥责她的无能。

    是不是不该辞职的,要是再忍忍,会不会更好?

    不可预知的未来让她惧怕,她甚至开始后悔,开始设想没有辞职的道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朝她袭来,脑袋撞得发晕,她闭眼歪倒在床上。

    得快点找到工作才行啊。

    但是现实的残酷是,你期盼的东西,不一定会来到你身边。

    宋知暖投出许多份简历,但她没有工作经验且在短期内辞职,又失去应届生的身份只能参与社招,在竞争激励的就业市场上根本不具优势。一周过去后,让她去面试的不过只有三家,还全部面试失败。

    银行卡的余额在不断地减少,很快又到要交房租的日子。她没办法便选择去摆地摊,买完材料和食材处理后拉到地铁口去卖冰粉,这是她唯一会做的能出摊的东西。白天去面试,回来后花时间准备,下午或晚上去摆摊。

    夏天卖冰粉这种消暑的食物会有人买,宋知暖在摆摊一周后客流量稍稍变多,总算开始赚钱,偶尔还会有回头客。

    韩少禹有个与他生长环境不符的怪异的癖好,那就是混迹于拥挤的市场,在大量的人群中逛路边摊,去听过路人交谈的声音,去观看那些人的普通生活日常。

    站在繁忙的马路两端,他可以看见三口之家的父母牵着孩子从他身旁走过,穿着白色校服的小孩手里拿着刚买的烤肠,红红的烤肠被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肉。

    牵着手的情侣在炸串摊前停下,挑选他们中意的菜,篮筐被递给摊主后站在摊前等候。热热的天让人出汗,女生手上举着小风扇,将风扇移到男生面前,呼呼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发。

    结伴撑着伞的女生背着斜挎包,撑着伞的那位左手空空,被撑伞的女生右手提着两杯果茶,在前进的步伐中通过透明的杯壁可以看到冰块的相撞。

    好像站在人群中,他会不那么孤独。

    一滴水选择进入河流,妄想混入那条河中,可它忘记自己是被塑料膜包围起来困在里面的一滴水,能感受到水流的流动,却永远无法相融。

    他偶尔会来这里,路边摊也买过几次,食品安全这种东西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下不适用。他跟着人群走动,无意中看见卖冰粉的摊位。

    摊位前围着一群放学的学生,自发地排起队等着买冰粉。青春的少年少女三两个为伴,热络地聊着天,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

    韩少禹不知为何也站到队伍中间,大概是想尝尝这么多人排队的摊位,有什么特别之处。

    足足等待十五分钟后才轮到他,这个时间都能开完简短的会议。摊上的配料很多,刚才旁听时那些人点单的方式是:来个十块钱的,要桂花酱再加花生碎……

    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点单扫码付款,有些东西很碎,他瞧不出是什么,纯粹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宋知暖忙得没时间抬头看面前的人,刚拿起杯子准备放料,猝不及防地不知谁大喊一声:“城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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