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物业告诉她，可以去新房检测甲醛。
新房甲醛检测有点超标，现在住肯定是不行，看来还得花钱除甲醛。
交契税办房证，兜里这两毛钱要见底。
她拿出手机，给女同学发微信，问她认识靠谱的除甲醛师傅吗，对方直接拨打了语音过来。
“我们接触的都是除甲醛公司，又贵又……”女同学说到这停顿了下又继续：“陆希城在这方面有门路，你去问问他，他就在回民街，有个门市上面写着西城农业有限公司。”
韩研从听到陆希城名字时就开始皱眉，再听到他那个公司名字，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自大的土包子是一点没变呀。
韩研挂了语音从小区出来，站在路边打车，转头看到回民街路牌，她捏了捏微微发烫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看微信钱包。
天人交战一分钟，最后给自己找了借口，这门口不好打车。
举着遮阳伞，向回民街那边走，又热又渴。
她在小超市买了瓶水，站在门口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形象全无。
对面一块浅蓝色广告牌子上印着“西城农业有限公司”几个大字，门面装的倒挺像那么回事。
门口停着辆白色破旧皮卡，车身很多泥点子，看着脏不垃几。
农业公司做什么的，卖种子化肥吗？韩研记得他爸好像是开矿的。
上学那会儿，别的同学都老老实实穿着校服，只有他，整天穿的像个花孔雀似的，在学校里到处招摇。
他爸那破矿倒闭了？小暴发户都落魄到卖农产品了。
韩研觉得女同学夸张了，他这样真不像“神通广大，一年不少赚”的样子。
她喝完水，捏了捏空瓶把它扔到旁边垃圾箱，带上口罩遮阳伞打道回府。
两天后她还是花了两千找人给房子除了甲醛，等房子这边再次检测，已经没有甲醛了。
有中介给她打电话，问房子要出租吗？她在电话里拒绝了，毕竟是新房。
电话被刘凤英听见了，问她怎么回事，韩研顺嘴说了买房的事。
刘凤英愣在客厅，半天没有言语。
看着她妈那眼角皱纹，韩研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忍了回去。
晚上韩研收到手机短信，卡里转进了十万块钱，她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这笔钱转回去，却被刘凤英给拦住了。
“收着吧，我和你爸有退休金，你也不用担心我俩吃糠咽菜。”本来挺煽情的话经过她妈嘴，总是硬了几份。
韩研收下了这笔钱。
拿着这笔钱，她网购了一部分家具，至少新房现在该有的都有了。
搬家这天，韩智明开车给她送过去，车上两人谁也没先开口。
韩智明把她行李搬上楼，临走打趣了一句：“不办个乔迁宴？”
“穷。”
韩智明站在玄关，挠了挠头，语气不自然道：“我那天不是冲你，就是压力大，火气都冲着咱自家人发了，你也别跟哥一般见识，那啥这房子买的挺好，小姑娘婚前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韩研这次连个回音都没给他。
韩智明摸摸鼻子讪讪地开门就走了，韩研站在阳台看着韩智明越来越小的身影。
其实小时候俩人关系挺好的，韩研被小朋友打了，哭着找她哥告状。
韩智明气势汹汹去替她报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兄妹两关系就越来越淡了。
韩研还没来得及感慨这逝去的亲情，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原来谈好的那家上海企业负责人给她来了电话，电话里告知她，工作黄了。
因为市场不景气，各大公司都在裁员，她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韩研心凉到底了，但电话里还是淡定表示理解，两人又谈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现在买红裤衩镇压还来得及吗？
就是薅羊毛，也不能可着她一人薅啊，就是水逆，也该有个结束时间吧！
韩研只给自己半个小时悲伤春秋的时间，整理好情绪，重新填写简历，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投。
这次她不仅仅是投上海公司，本省也投。
也接到了几通面试电话，挑选几个看着靠谱，第一轮能视频面试的。
面试流程不多，问了她几个问题后，hr就开始讲述公司的建设理念和未来潜力。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多分钟。
到最后又问了韩研一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韩研挑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薪资？”
HR微微一笑：“第一年四千五，随着工龄涨薪资。”
韩研庆幸自己没有盲目飞过去面试。
四千五扣完税，去掉房租，连饭都不用吃了。
HR小姐姐自然看出韩研脸色，她也很直白道：“这薪资和你原来确实没法比，但是工作性质是不同的，你虽然已经工作四年了，但说实话离开你那个行业，在其他领域和新人没有区别，你的专业对于你的帮助不是很大，韩小姐恕我直言，我这薪资待遇是你目前能找到最高的了，做人不能好高骛远。”
韩研想说点什么，教养让她闭了嘴。
但很不幸，被那位HR说中了，后续的几轮面试，在薪资上真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海公司都这样，本省更好不到哪去。
韩研猜到过工作难找，只是没想过这么难。
但如果问她后悔辞职吗，后悔。
她看了看柜子里仅有的两个名牌包，拍照给它们挂上二手平台，能回一点是一点吧。
她一边吃饭，一边浏览网页，突然陌生号码来电吓了一跳，归属地……咦？归属地是她家这边。
韩研擦了下手，才接起。
“喂，你好请问是韩研吗？”一口广东塑料普通话：“我是C腾农业有限公司经理，在网上看到了雷的简历，请问还在找工作吗？”
“什么公司你再说一遍？”
“C城啊，东C南北的C啊，C城农业有限公司啊。”
韩研懵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找到工作了。”说完果断挂电话。
怎么什么破公司都能刷到她简历？
就离谱！韩研这顿午饭吃的更噎的慌了。
下午躺在沙发上吹着小风，刷招聘网站，刷着刷着睡着了，梦见自己买了张彩票中奖了，三十块钱。
正准备找老板兑换，手机响了，奖没了。
韩研也没看清来电是谁，迷迷糊糊就接通了。
“韩研？你好我是C城农业经理，上午给你打过电话。”
韩研一听那口塑料普通话脑子就清醒了，她撑着沙发坐起来，语气也不耐烦：“不是告诉你了，我找到工作了，别打了。”
“韩小姐我刚看到您简历刷新了呀，如果没有找到合适工作，不妨考虑下我们公司呀？我们销售和出纳，前台都在招人，如果出纳和前台都能兼顾，薪资七千呀，你有没有兴趣？可以来公司看看呀。”
韩研被他那一句一个呀，听得头都大了，本来都想挂电话了，但是那句“薪资七千呀”入耳了。
“薪资多少？”
“七千呀。”
韩研握着手机怔了几秒，十八线小县城一个小破…..门市，薪资七千？
她倒不担心高薪诈骗，不是因为信任陆希城人品。
主要是回民街斜对面就是派出所，陆希城应该还没胆肥到这地步。
他小破作坊这么赚钱？
“韩小姐？”
“在，请问方便说下您贵姓？”韩研腹诽归腹诽，当然不可能当面去质疑。
“鄙人姓李呀，如果找不到公司，打这个电话就可以。”
电话挂断后，七千像着了魔一样在韩研脑子里来回蹦跶。
她鬼使神差化了妆，下楼左拐右拐不知不觉走到回民街。
韩研就是想看看这七千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她又去了上次买水的小超市，同样的位置同样打量。
超市老板以为她好奇，告诉她对面是几个年轻人搞创业，人不错。
但具体创业什么他没说。
韩研也没问。
这次对面少了那辆脏不垃几皮卡，没有了遮挡物，她能直接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
忽然对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微胖黝黑年轻男人，好像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没看。
去旁边咳两口痰吐了，又回屋了。
给韩研恶心的连水都喝不下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穷疯了，就为了那么一个不知真假的“高薪”，大热天跑来验证，傻透了。
她想回家，只是那腿怎么也迈不动，七千七千不停在她脑子里叫嚣。
就….当看看老同学，老同学叙旧而已，她安慰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门口她又犹豫了。
没等她想好，门又被推开了，还是刚才那个黝黑男生，见到韩研眼睛一亮，声音都高了几度：“面试的？进来吧，正好我们老板在。”
他把门缝拉大一点，侧着身子让韩研进，转头冲里面喊：“城哥有人来面试了！”
…
韩研进门就后悔了。
里面用一个词形容乌烟瘴气，哪有一个正经公司的样子，印象分直接从零变到负数。
首先屋里那味道是真冲鼻，烟味麻辣烫味儿好像还有股汗味儿混合一起了。
物品摆放也不整齐，两张办公桌歪歪扭扭横在右侧，桌子上面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唯一能看得出它是办公桌，是因为上面有两台电脑。
墙上挂着营业执照，她没敢多打量。
旁边还有个休息区，黑色沙发上躺着个人。
她的悔意在不断扩大。
这时，她听到刚开门的人说：“你找地方坐吧，我们老板在楼上忙点事，一会就下来。”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
韩研话还没说完，那黑胖子就进来踢了沙发上的人一脚：“去叫下城哥，人家来面试了。”
沙发上的人骂骂咧咧起来，往楼上走。
韩研感觉自己呼吸都跟着紧促了，现在走来得急吧？
大概过了半分钟，从楼上下来一个男人，说实话，韩研第一眼没认出他来。
她记得上学时候，陆希城就一米八多，身板有些单薄，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现在是张开了吗？身高看着快一米九了，身材看着硬实了不少，就是那张脸没那么白了。
韩研手紧攥着手机，看着陆希城走近。
他好像刚被人叫醒，睡眼迷离，头发都支棱起来了，眼底发青，看着还有点疲惫。
宽松的白T桖没有掩盖住里面的肌肉轮廓，一条到膝盖处的黑色短裤，有些褶皱。
脚上应该是临时登上的一双趿拉板儿，脚底还沾着泥？！
韩研压下自己想皱眉转头就跑的冲动，眼神扫过他的五官。
五官倒是没啥变化，只是同比放大了而已。
这人看着比高中时成熟了很多，但他身上那股野性好像又没改。
她不太好形容这种感觉从哪来，直到他抬手扒拉头发时，手腕处的纹身露出来。
韩研恍然大悟。
“城哥。”黝黑男指着韩研：“这美女过来面试。”
韩研挺了挺胸，眼睛打量了一圈，嘴角职业性轻轻上扬：“我不面试，不好意思，我进错店了。”
陆希城抬头瞥了到韩研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看着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
韩研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转身想出去时。
…………
陆希城眉头忽然松开了，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表情：“看着有点面熟，这不是我们高中那白天鹅吗，叫韩…..韩什么来着？”
“韩研？”黝黑男在旁边提醒。
“奥，对韩研。”陆希城靠在办公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微扬了下巴问：“面试什么岗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