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和孙妈妈还是第一次看清裴凤慕的样貌，都惊叹不已，她们还从没见过比赵昭还美的人，跟她的柔美温婉不同，裴凤慕英气的长眉下，上翘的瑞凤眼流光潆洄，一袭白裙似将月华披在了身上。
二人共处一室，虽美得各有千秋，但赵昭气势上明显输了。
“你怎么住在这儿？”裴凤慕锐眸在西梢间溜了一圈。
碧涛苑主院是个院中院，安国公的卧室在后面，但是赵昭害怕，所以她宁可在前院凑合睡，也从不踏足后院。
孙妈妈在旁冷眼瞅着，觉得玉英这态度不太对劲，有些不拿赵昭当回事。
府里的姨娘都是跟着安国公的老人，她们不好压，这同一天入府的，还是个外室，必须压一压他的威风才行。
她清了清嗓子：“玉英姑娘第一次见夫人，按照规矩该先敬茶，寻梅，上茶。”
寻梅去外面端了茶盘进来，递到裴凤慕眼皮子底下，笑道：“玉英姑娘，请吧。”
赵昭想说不用，却被孙妈妈按住了，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裴凤慕一一扫视过她们三人，嘴角深了少许。
身后的听竹想拦，被他一个余光止住了。
裴凤慕接了茶，不紧不慢地走向赵昭。
他每踏一步，赵昭的胃就跟着抽动一下，怯怯地抬眼看去。
他微眯起狭长的凤眼，眸底闪动着令人不安的光泽，仿佛在说“我敢敬，你有胆喝吗”
赵昭当然没胆，在仅一步之遥时，倏地起身，托过茶旁放到一旁：“我不渴，不用客气了。”一着急，脚沾了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唔！那个，你还有事吗？”
没事就快点走吧，她本能地想离这人远点。
孙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扶她坐下。
“听说你受伤了，我特地带了药油。”裴凤慕浅笑着说明了来意。
既然是好心送药，孙妈妈也不好再为难人，让寻梅搬了绣墩请他坐。
看他落落大方地浅笑，就连赵昭都觉得那晚应该是梦，否则谁会刚要完你的命，又跟没事人一样和颜悦色地来送药。
即使是梦，赵昭还是不愿他多待，她的胃又开始一阵阵闹腾了。
奇怪了，这种疼法明明只有她遇见某个人的时候才会犯啊。
这么多年了从没这么疼过。
赵昭偷偷打量了玉英几眼，难不成长得像的人也不行？
赵昭撑出一抹逐客意味明显的笑：“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特地来一趟。”
裴凤慕好像根本不懂她的意思，反而闲聊起来：“我今日去了老夫人那里，不巧你在佛堂抄经，以后可都要去？”
赵昭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吗，但还是老实地答了：“嗯，以后每日都去。”
“晚上还守灵吗？”
“不去了。”提到这个，赵昭心里就有点别扭，有几分不如人的羞愧，还有被人当面戳穿的尴尬。
裴凤慕轻笑，冰凉的音色听着说不清带没带嘲讽的意味，赵昭手指抠弄着褥子上的刺绣，避开眼不看他：“你、还有事吗？”
“今日我正巧看见三爷送你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怎么问个没完没了。
赵昭只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追着她，为了身体着想，不想再耗下去了：“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那个，谢谢你的药油，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吧。”
对面人眉角一挑，嘴角浮出一抹艳绝的笑，笑得赵昭心里一突，
这笑…不太对劲。
裴凤慕看着目露戒备的赵昭，嘴角又上翘了少许。
她越着急赶他走，他就越要留。
不光留，他还要做点别的事。
“这药油涂抹的手法比较特殊，不如我亲自给你按摩吧。”
“不要！”赵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声音有些高，倒显得她有些大惊小怪，惹来孙妈妈侧目，赵昭强挤出一抹微笑，“不、不用麻烦了。”
裴凤慕笑容不减，一侧的烛火照亮了他的右脸，左脸藏在阴影里，笑容显得有些扭曲，眼神深邃幽冷：“不麻烦。”
赵昭抬手拽住榻后的孙妈妈：“让孙妈妈帮我揉就好了。”
裴凤慕轻飘飘抬起眼皮，凤眸在孙妈妈身上转了一圈，落回到赵昭身上，眼里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这药油需要用特殊的按摩手法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还是我来比较好。”
孙妈妈附和道：“那就劳烦玉英姑娘了。”
赵昭讶然地抬头。
孙妈妈拍了拍她的手。
姑娘胆子太小，刚才好好的机会浪费了，这次对方都上赶着低头了，怎么能放过呢，孙妈妈眼神里充满了对赵昭的鼓励。
赵昭可半点立威的野心都没有，她只想赶紧把玉英请出去，难道孙妈妈看不出来他那个眼神多恐怖，多不怀好意吗！
赵昭觉得自己跟被狼盯上的一块肉似的。
“那我扶你去床上吧，这榻不太方便。”裴凤慕伸手。
“不用，真的不用了。”赵昭躲，还在努力做最后的抗争，“真的不…”
裴凤慕改握住了她的脚腕，看似是在查看伤势，实则不落痕迹地掐在最要命的地方。
赵昭痛呼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裴凤慕眉心立即添了几分担忧：“哎呀，我只不过轻轻碰了一下，你就疼得这么厉害，得赶紧揉散淤结，再耽搁下去可就不好了。”
“那就赶紧的吧。”孙妈妈紧着催促他们。
赵昭瘪瘪嘴，雾气氤氲的水眸看向裴凤慕，无声地谴责，明明是他掐的。
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和委屈，裴凤慕极大地被取悦了，这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只能哀求他，放她一马。
他收回手：“麻烦妈妈打盆烫烫的热水，一会儿涂完了药酒还要再热敷一炷香的时间。”
孙妈妈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官司，不敢轻视，赶忙拉着寻梅走了，这里的小厨房烧水不太方便，她们又不太熟，两个人一起能快些。
裴凤慕递了个眼神给听竹，他悄无声息也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凤慕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森然，赵昭立即感受到了，蜷起腿一点一点往后挪：“你要干嘛？”
裴凤慕又来拉她的脚。
赵昭想躲，可没他动作快，也就眨眼的功夫，又被他握住了要害。
这次他没用力，赵昭一点也不疼，她愈发笃定刚才他就是故意的。
“带你去床上呀，这里不好揉。”裴凤慕笑了笑，手指在脚腕高高肿起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好似催促，又似是威胁。
赵昭随着颤了两颤，贝齿轻咬樱唇，微垂的睫毛轻轻眨动，雾气漫上了清澈的杏眸，带着鼻音求道：“不去行不行？”
看裴凤慕点头，赵昭刚松一口气。
裴凤慕手指用力下压。
赵昭疼得整个身子后仰，连叫都叫不声来了。
“我…去…”她梨花带雨地倒在榻上，气若游丝。
裴凤慕松了手。
赵昭磨磨唧唧地下了榻，右脚不能受力，两边又没什么能扶的东西，瘦弱的后背向□□斜出一个怪异的角度，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蹭向床铺。
任谁看到一幕，都会忍不住伸手扶一下，裴凤慕却仿佛视若无睹。
她只不过是扭了脚就哭哭唧唧的，那断了腿，带着铁枷被逼着走的又该向谁去哭诉。
裴凤慕冷冷地看着赵昭。
好不容易挨到床沿，赵昭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低头的时候眼泪砸到了床褥上，浸湿了一小片。不光是疼的，更多是羞的，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那么别扭地走过来，她始终都能感受到后背有一道刺人的目光。
他一定很得意吧。
赵昭忍不住抬眼偷偷瞄去，裴凤慕并没有什么表情地走过来，冷声让她脱袜子。
赵昭又犯了难，在他的催促下手好不容易搭在了罗袜上，只褪了一个边儿，露出白得惊人的一小截肌肤就再也不动了。
玉英是个女子，给他看见脚是没什么不行，但她心里就是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不该给他看。
裴凤慕不耐烦了，一手抬起她的小腿，一手利落地撤下罗袜，小巧的足弓划出一道赏心悦目的曲线，白嫩的脚指头泛着淡淡的粉，看着有些可口，小小的一只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玉似的莲足是软的、温的，那样的生机勃勃。
但任你再美若天仙，一旦死了，这样的脚就会变冷、变硬，泛着铁青的白。
一股恶心泛上心头，裴凤慕手指收紧。
他冰冷的手凉得根本不像活人该有的温度，赵昭紧紧捂住滚烫的脸，说不清是羞耻还是疼的，她从头发丝一直抖到脚指头。
掌心的小脚仿若一条白滚滚的锦鲤，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要游走。
裴凤慕晲着越抖越厉害的赵昭，凤眸里浓墨翻涌，晦暗的光泽隐隐流转于眼底。
赵暚，害怕吗？
害怕就对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心头的恶心被可以折磨赵暚的快乐取而代之。
他冷笑着问：“疼吗？”
手指让过伤处，握紧了她的脚腕。
赵昭又闻到了一阵似药似草的苦香味，喉咙发涩，周围气压低得令她有一种窒息感，哪怕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也无法抑制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到了此时，迟钝如她也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折磨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她这么大敌意？
就因为彼此的身份，就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她什么都没做，也不想争，只求相安无事，凭什么要这么针对她，就因为她好欺负？
赵昭强忍着不让眼泪再落下。
“你、你快点揉吧。”赵昭闭眼咬紧了牙关，只求他揉完了赶紧走。
殊不知这幅模样落在裴凤慕眼里更是刺激他想好好戏耍她一番。
裴凤慕竟真的开始仔细按揉患处。
他是真的会，力度、手法都刚刚好，穴位认得也准，淤血慢慢被揉散了，可这样不代表不会疼啊。
赵昭嘴都快被咬破了，手指死死地揪住纱帐，呜呜地压低声音，淡淡的幽香一下子变得浓郁了许多，盖住了药油的味道，困在帐子里散不出去，就往人身上绕。
又是这味道，裴凤慕脑海里却出现了另外一张稚气的包子脸，她身上也是这般香。后来去了赵家，他发现赵暚身上也是类似的味道。
为什么赵家的女儿都爱用这一种香，这香难不成有什么门道？
“你如今受了寡，还熏这么甜的香，合适吗？”裴凤慕声音里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没…唔…”，赵昭疼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熏香。只是疼得出了汗，自带的香气就越来越重，她真的没办法。
骗子，裴凤慕冷冷地看着她弱不禁风的可怜样，只觉得可笑。
真会装，几年不见，赵暚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精进了不少，这番楚楚动人的样子原本是想给季德看吧，可惜他死了，所以转头就做给了季衡看？
怪不得他专门送了人回来，一想到他曾经跟这么个女人订过亲，裴凤慕修长的手指找到了骨头缝的位置，重重一压。
“啊！”娇媚酥骨之极的莺啼百转千回地穿出了帐子。
裴凤慕和赵昭同时一顿。
赵昭惊慌抬头，撞上他深渊般的眼，意味难明地盯着她，看得她无地自容。
天啊，这么奇怪的声音绝对不是她发出来的，太丢脸了。赵昭一直忍着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扭过腰俯在引枕上哭出了声，娇娇弱弱的低泣，好似能沁出水。
昏懒的光透过帐子，罩在她羸弱的肩膀，烛火随着抽动的肩膀摇曳，光线浮动，袅娜的腰肢好似柳条被风吹拂，孝衣有些薄，如今湿了的地方有些透光，从手臂下方隐隐透出里面的…随着她的抽泣，微微发颤。
裴凤慕站在床前，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怎么了？”
孙妈妈和寻梅听见动静闯了进来。
裴凤慕淡定地回身：“没事，现在淤血已经揉开了，待会儿用热毛巾敷一刻就好，我告辞了。”转身离去前，回头给赵昭留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
孙妈妈看赵昭脚上的红肿果然下去不少，心下稍安，却见赵昭楞在那里。
“怎么了？”
“你们觉不觉得玉英像谁？”赵昭呆呆地问
“谁？”
“赵暚的未婚夫，裴凤慕。”
孙妈妈一把捂住了赵昭的嘴巴：“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