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

    东海市有三条著名的大河,分别是甬江、奉化江、姚江,三江在老外滩交汇之后,自上游裹挟而来的泥沙使得河水愈发的浑浊雄浑,水势滔滔不绝的奔涌向前,流过东海市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大学,东海大学,最后在古城入海。长三角经济发达,东海市在古城有天然的深水良港,东海市也经常自诩港通天下。江海联运很是繁忙,大河之上运送货物的货船络绎不绝,时有汽笛声响。古城在沿江边修了沿江公园,有一艘仿古宋代航海大船,作为古代丝绸之路的起点遗迹,还重新建了仿宋建筑,航济厅,宋元时期古城是到韩日的海上航线起点,航济亭作为宋时朝廷对高丽等国使团、商人往来迎送、接待赐宴的地方。沿江公园里有成片的芦苇荡、栽种了白玉兰、桂花树、月季花、木槿花、紫薇花等等,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公园各有不同的景致,沿着公园散步,一边散步可以不时听见货船的突突突的马达声。每年的金秋十月,菊花盛开的时节,沿江公园会举办有一年一度的古城金秋花展,各色各样的菊花千姿百态,绵延好几公里。

    古城临江入海的地方建有灯塔,灯塔旁边有过江的轮渡,灯塔与轮渡中间有一间临江的西餐厅,西餐厅装修别致典雅,到了下午有兼职的女生穿着礼服弹钢琴,晚上会有管弦乐队的表演,是古城青年男女幽会的最佳场所。如果西餐厅的牛排吃厌了,沿江边一排各色餐厅、小海鲜、大排档、农家菜馆也开了不少,选择众多。情侣们在餐厅吃完饭,可以沿着江边散步,看白鹭在江面的滩涂捕食抓鱼,或者爬上灯塔远眺古城鳞次栉比的房屋,不时的会有人家养的鸽群从天空飞过。从灯塔沿江继续顺流而下,走不多远就是以前的海防要塞威远城遗迹,有锈迹斑斑的清代大炮,有古时海防要塞的安远炮台的断壁残垣,还有供奉东方财神的招宝山,以前过了招宝山就是汪洋大海,依山傍海建有海上长城,天下第一海塘。现在海塘上面变成了休闲娱乐的后海塘公园,栽种的香樟树都变得一抱粗,海塘外面原来的汪洋大海早已填海造田变成了化工工业园区。

    七月的一个周末的中午,酷暑难耐,路上都没什么行人,沿江路的西餐厅没什么客人,只有临江一对青年男女对桌而坐。叶知秋刚出差回来,本来打算在家随便吃一点或者点个外卖,两个人预备十一结婚办酒,但是现在婚宴的酒店还没选定,叶知秋有点着急,想无论如何今天要商量个结果出来,为了显得自己的重视,就拉了孟潇潇来吃西餐厅。叶知秋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对孟潇潇说着婚礼的安排,数算着附近的酒店,要和孟潇潇盘算着大概多少客人、需要大概定多少桌,婚宴的餐费标准等等,一直都是叶知秋在讲,讲的唾沫飞溅,口干舌燥,却发现对面的孟潇潇有一点心不在焉,老是望向窗外走神,都是自己在说,她一言不发,面前的牛排也没吃几口。叶知秋心里有点生气,好像结婚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忍不住提高了一下音量问: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孟潇潇好像费了好大劲才把注意力从远方驶过的货船身上转回到对面而坐的叶知秋,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

    “阿秋,买单吧,回家说”

    叶知秋心沉了下去,盯着孟潇潇的脸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升腾。孟潇潇被叶知秋盯得有些发慌,终于叹了口气

    “我喜欢上了别人,我不想骗你”。

    叶知秋,感到头脑轰的一声炸了,木然起身买单。然后两个人起身离开餐厅,走路回家,虽然七月的骄阳似火,叶知秋却觉得后背发凉,直冒冷汗,头昏昏沉沉,孟潇潇看到叶知秋失魂落魄的样子,怕他摔倒,想要伸手去牵叶知秋的手,叶知秋狠狠的甩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家里走,十分钟的路程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叶知秋脑海中在回想两个人的过往,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两个人从大学开始谈恋爱,到现在马上就满七年了,一向感情非常好。读书的时候,叶知秋读的是这个省最好的学校,著名的泽大,孟潇潇读的是传媒学院,叶知秋对孟潇潇有一种天之骄子的优越感,孟潇潇对自己的名牌大学的男朋友也有一种仰望的崇拜,什么事情都是以叶知秋为主,喜欢围着叶知秋转。

    叶知秋学的专业是经济学,孟潇潇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毕业的时候,叶知秋在省城很好找工作,收到了工商银行、还有国资的投资公司、会计师事务所三四个offer,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家国资背景的投资公司做投资助理。孟潇潇的专业在杭州不太好找工作,只能报考公务员,分别报了省城、东海两个地方,省城的岗位竞争太激烈笔试都没过,东海的考试却很顺利,一路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名。为了生活,热恋中的两个人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双城记,过上了牛郎织女的分居生活。

    毕业后为了安身,孟潇潇和一个单身女同事,在东海的单位附近的老弄堂里的东河小区合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距离上班的区委宣传部走路只要不到十分钟。叶知秋也在省城也是和同学在省城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两个人都是外省人,读书在省城,大部分熟知的同学毕业后都留在了省城,交际圈子在省城。两个人也都喜欢省城,计划先过渡一下,孟潇潇将来找个机会回省城,在省城安家落户。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孟潇潇每到周五下班之后坐大巴车或者绿皮火车赶去省城,到叶知秋租的房子厮守。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知秋在国资的投资公司做投资助理,从生入熟,由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进入状态,在单位站稳脚跟,但是总体来说只能算是按部就班,整体像是温吞水,算不得小有成就。孟潇潇却不一样了,因为刚进宣传部没多久,有一次区委书记的御用记者生病请假,孟潇潇临时顶岗救急写了一次区委书记的新闻稿,书记看后很满意,吩咐说以后我的稿子都是这个孟潇潇写。成了有名的御用笔杆子,一发不可收拾,毕业三年里评了区优秀团员,参加了区团代会,入了党,现在已经成了副科,说是可能马上去团委任职团委副书记,政治前途一片大好。因为领导赏识,孟潇潇工作比以前更认真了,当然也更忙了,就逐渐变成,每个星期的周五,叶知秋下班后坐大巴车来东海和孟潇潇租住的房子相聚。

    孟潇潇在古城的朋友越来越多,不时的聚会吃饭、 唱歌爬山,不仅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业余生活也是丰富多彩。叶知秋在古城,举目无亲,除了孟潇潇,一个人也不认识。如果是孟潇潇去和朋友吃饭,叶知秋就只能独守空房,或者一个人在古城闲逛。

    眼看孟潇潇在古城发展很好,前途一片大好,回省城发展已经变得不再现实,两个人对于未来的规划也发生了变化,要在古城安家。两个人在叶知秋家里的帮助下,花光了两个人工作几年辛苦攒下的积蓄,终于去年春天在古城买了一个90平米的二手房,一拿到房子,两个人就迫不及待的找了装修公司做了简单的装修,购买了家具,晾了一个夏天,去年十一就喜气洋洋的搬了进去。当时请了朋友吃了好几次酒,很是热闹了好几天。两个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再租房子住,都是高兴的不得了,躺在自家的床上,仿佛亲热的感觉都更激烈一点。当时两人兴高采烈的筹划今年十一结婚。房子买好之后,叶知秋也努力在东海找工作,顺利的在今年的五一找到了东海一家投资公司,做投资经理。

    因为两个人工作状态的差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种微妙的变化。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亲热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叶知秋隐隐约约觉得孟潇潇不像以前那么依赖自己了。就像今天,虽然出差回来就和孟潇潇热烈的缠绵了一个上午,但是叶知秋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在逐渐拉大。孟潇潇考虑问题做决定,更多的是以自我为中心了,不再问叶知秋的意见,而是自己做了决定以后再和叶知秋说。对于两个人,工作之后的这种移形换位,叶知秋不是很适应,有一些手足无措,或者说是有些自卑,怕自己配不上孟潇潇。

    两个人终于走回到家里,叶知秋环顾着房子四周,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刚刚还在和人家说婚礼,没想到人家想要分手,自己隐约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该来的还是会来。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叶知秋打破了沉默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几个月了,我没有办法再欺骗下去了?”

    “他是谁?”。

    孟潇潇开始紧张起来,大概是怕叶知秋找他报复,或者做过激的行为,有一些顾左右而言他。叶知秋心里不断的沉沦,孟潇潇已经在替那个男人考虑,在袒护他。从孟潇潇断断续续的话语里知道他自己创业,做公司,两个人是在朋友的饭局上认识的,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她没抵挡的住。叶知秋听着孟潇潇的话,虽然是孟潇潇背叛了自己,但是几年的分居,孟潇潇独守房太久了,难免会空虚寂寞冷,也怪不得她。

    孟潇潇一边哭一边讲,无非是她现在离不开他,同时在给自己找理由,最后看了一眼刚装修的房子说:

    “我也很喜欢这个房子,刚有了自己的家,非常不舍得,但是是我对不起你,房子给你吧”

    叶知秋看着泪流满面的孟潇潇,虽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但是还是心有不忍:

    “算了,都是按照你的喜欢布置的,房子给你吧,我今晚就搬走,有些东西来不不及搬,我先找住的地方,我会尽快找好地方,一周内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孟潇潇听了,哭的更厉害了。

    “让他来一下吧,我见一面”

    “你想要干什么?”孟潇潇止住了哭声,抬头问。

    “放心,我不会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输给了谁”叶知秋看得出孟潇潇很紧张对方,心里冷笑,难道怕我揍他吗。

    孟潇潇止住了哭声,到书房打了个电话。叶知秋,开始找出行李箱,简单收拾自己的衣服。

    孟潇潇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我可以去他那里住段时间,你找好地方再搬。”

    叶知秋,内心无比苍凉,覆水难收,感情这个东西,说没就没了,孟潇潇的话语听起来通情达理,但是叶知秋感到的却是无比的冷漠。只顾低头沉默的收拾自己的衣服,收拾好之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言不发。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孟潇潇说:他到了,我下楼接他。叶知秋站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叶知秋领着一个瘦高的雀斑男子走过来,两个人朝自己家的楼门洞走,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一副亲昵的模样。叶知秋想起刚才孟潇潇痛哭流涕的样子,一阵反胃,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本来之前想有很多话语,看到眼前这一幕,叶知秋知道自己这个旧人还是给自己留点洒脱吧。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就打开门说:

    “进来吧,又不是第一次来,孟潇潇就交给你了”话说完,就拉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下楼走了。似乎孟潇潇讲了几句什么,叶知秋没有听清,都不重要了。走到楼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叶知秋没有回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区。从欢天喜地搬进来,住了不到一年,叶知秋流落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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