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

    以前赫尔墨丝去往奥林匹斯都是被阿波罗带去的,可现在,她再也不需要依赖任何者,当自己变得独立强大之后,她便拥有了雄厚的资本。

    不用再每时每刻处心积虑,遇到的每个神祇、精灵和人类都会向她问好,她不会再因自己的卑劣出生而自卑。

    甚至在奥林匹斯的神居,她还拥有一座属于她自己的宫殿。

    与赫尔墨丝一同回归的赫淮斯托斯知晓迈亚曾经也住在这里,顾及到养母忒提斯的那层关系,他很体贴地改造了迈亚的故居,把那座已经许久无谁踏足而入的山林女神宫殿修建得更加稳固华美,献给了如今已是十二主神之一的赫尔墨丝。

    与此同时,神后赫拉派遣了十几个宁芙仙女日日照管赫尔墨丝的新住所,还将堆积成山的各种珍宝送来,做足了欢迎她回归奥林匹斯的气派。

    由此,众神心知肚明这位奥林匹斯女神的重要性,她的父亲是宙斯,可她却被赫拉所宠爱。

    而且,看似与她关系匪浅的阿波罗还把赫淮斯托斯从海域带了回来,让赫拉不再对他、阿尔忒弥斯和勒托冷眼相待。

    自从那日宴会上众神见到新出生的赫尔墨丝以后,奥林匹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还真是耐人寻味。

    为了皮媞亚竞技赛会,赫尔墨丝与阿波罗一道来到了奥林匹斯神居,他们听阿卡狄亚的人类工匠们所说,雅典娜为帆船建造一事煞费苦心,还专门去找了神王宙斯。

    在接收到雅典娜的设计图稿后,人们造了许许多多的小型船只,以此为后来的大工程打基础,直至能够出海航行与其它各地的人类沟通联系的大型帆船完工。然而,所有的船都不能入海使用,无论人们如何向海皇波塞冬贡献祭品祈祷求恩,汹涌澎湃的波涛依然会扑打上岸,把那些停靠在港湾的船给无情破坏掉,甚至是彻底摧毁。

    赫尔墨丝曾在放牧时听宁芙仙女们说过这事,也在神庙里听见了人类的恐惧、悲伤和祈求。

    而那一刻,当被她任命为祭司长的珀律俄珀温柔安慰前来朝拜的人类时,雅典娜现身在了后方殿厅里,告诉了她我帕拉斯·雅典娜必定会亲自为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解决此事。

    “但我没想到波塞冬叔叔会如此反感人类下海。”赫尔墨丝在与阿波罗前往宙斯居所的路上这么说道,“明明那样对哪一方来讲都是有利的,不是吗?人类能得到更多食物、能更了解自己故乡以外的地方,波塞冬叔叔也会更加受到人类的崇拜和供奉,他们在出海时会不断祈祷受到他的祝福。”

    这是相当简单的道理——互帮互助,互谋互利。

    难道海皇波塞冬并不在乎这些吗?在被人们恐惧和被人们爱戴中,他所作出的选择令她感到困惑。

    “这不怪你,在你还未出生以前,海皇就与雅典娜起过争执。”阿波罗目视前方,平淡地回忆起了记忆犹新的往事,“那时雅典娜与你有过同样的想法,她鼓励人们建造渔船、下海捕鱼,海皇大怒,毁灭了出现在海域上的所有人类和渔船。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听到这里,赫尔墨丝怔了怔,缠绕在权杖上的蛇蛇们感知到了她难过的心情。

    她心想,难怪当初雅典娜姐姐在得知她建议阿卡狄亚人修建帆船后会那么支持。

    “海洋是海皇的领域,就像冥府由冥王掌管,天空和大地被神王主宰一样。”阿波罗垂下眸来,看了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赫尔墨丝一眼,“神是自私自利的,无论以何为理由。”

    ——就像我们一样。

    赫尔墨丝忍不住反驳道:“这也太过绝对了吧?虽然我就是自私自利的,可我相信其他神明中肯定有不同的,就比如总是为了人类着想、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大地各处的雅典娜姐姐和普罗米修斯阁下!”

    她听母亲讲述过雅典娜和普罗米修斯用白银创造新一代人类的故事,也亲眼见识过雅典娜对于人类的爱与恩惠,所以她选择在这时将这两位当成正面例子。

    阿波罗并没有想到这个善于伪装的女孩会坦诚诉说她的负面、毫无顾忌地贬低她自己,因此薄唇微抿,双眸内微波流转。

    他回复道:“雅典娜和普罗米修斯爱上了自己亲手创造的人类,这便是他们的自私自利。”

    至于赫尔墨丝的私心?

    太多了,他数不清。

    神王的宫殿就在神后的隔壁,它比别的更加高大宏伟,在此处来来往往的侍从也数不胜数。

    赫尔墨丝想要直接踏上白色高阶进去寻找宙斯,却被阿波罗拉住了后衣口。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被他如此对待了。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满脸无奈的笑容:“其实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阿波罗哥哥,我会乖乖听你话的。”

    闻言,阿波罗微微撇过目光,收回了那只手。

    手上残留的滚烫温度不知是来源于她还是他自己。

    “……抱歉,是我失礼了。”阿波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听起来又性感又奇怪。

    真是不可理喻,在她的身边,他好像真的习惯了这毫不符合自己形象的行为举止。

    “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明白,赫尔墨丝。”阿波罗将赫尔墨丝带到角落处,缓缓说道,“是神后给了你机会,实现了你的心愿。”

    他在意有所指。

    赫尔墨丝望着他,眨巴眨巴几下大眼睛,从小孩子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可恶,不太喜欢被他俯视,再变高一点!

    于是阿波罗便看见赫尔墨丝变大变大又变大,直至最后从他俯视她变成她俯视他。

    真该庆幸那支双蛇权杖没有跟着她一起变成庞然大物。

    至于为什么没有赫尔墨丝想象中的被阿波罗仰望的场面?因为他懒得跟她计较。

    “你确定要以这副状态去面见父神?”他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不想直视她洁白的大腿。

    很好,赫尔墨丝变回了普通少女形态,她终于不再幼稚了。

    只不过他对她臭小鬼的印象越来越深刻了。

    “阿波罗哥哥真讨厌。”她小声嘀咕。

    【就是呀!讨厌的阿波罗!】

    【不如我们回去后就把他的神庙给偷了吧?】

    艾派丝托妮和托刻伊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

    对于臭小鬼的抱怨,阿波罗选择无视,他带着她踏上阶梯,在侍从们的敬礼中进入了神王的宫殿。

    他们越过长廊,望见宙斯正坐在王座上,旁边坐着阿佛洛狄忒。两位主神皆是笑意盈盈,只是相互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看来宙斯和阿佛洛狄忒刚刚的话题十分有趣……等等,为什么阿佛洛狄忒会在宙斯的宫殿里?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雅典娜的身影呢?

    “哎呀,这不是阿波罗和……”爱与美之神微微侧脸,轻笑着看向那个比上次还要吸引她注意力的女孩子,“……我们的小赫尔墨丝嘛~”

    赫尔墨丝首先飞了过去,朝阶上的两位弯腰致敬。

    “万能的神王陛下!”她连声音听起来都清脆悦耳,充满了令人向往的朝气蓬勃,“魅力十足的阿佛洛狄忒姐姐!您们好!”

    机灵的小鬼,果然没有直呼宙斯为父神。

    阿波罗走上前去,站在了她的旁边,右手放在胸前与她一同致敬。

    “就像是颗芳香扑鼻的诱人果实呢~”阿佛洛狄忒站起身来,朝赫尔墨丝走去,“小家伙,你怎么长大了呀?”

    她伸手抚摸上赫尔墨丝的双颊,抬起那张如同玫瑰花般漂亮的脸庞,让这令她印象深刻的翡翠绿色眼睛直视自己。

    当然,她不会错过那两条来自亲爱的大自然的蛇灵。噢,连它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真是讨她欢心。

    奥林匹斯终于有可爱的孩子出现了。阿佛洛狄忒心花怒放地想道。

    “阿!阿佛洛狄忒姐姐!”赫尔墨丝并没有想到这位会如此亲昵地对待自己,当那带着诱惑香气的美手触碰而来、令她对上女神美艳的容颜时,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定力都有点乱了,“因为我想长高,所以……”

    可恶,爱与美之神的魅惑力也太强了!莫非是那条金色腰带的魔力吗?

    【绝对是!听说阿佛洛狄忒女神的金腰带拥有蛊惑所有生灵的力量!】

    【太可怕了,我竟然想要亲吻她的手指和脚趾……】

    【噫!变态托刻伊!】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艾派丝托妮!】

    别说是蛇蛇们了,连她也甘愿臣服于那位风情万种的女神裙下,爱情与美丽的化身真是恐怖至极的存在。

    嗯?怎么感觉周围温度突然变冷了?

    赫尔墨丝哆嗦了一下。

    察觉到来自旁边光明神的冷漠注视,阿佛洛狄忒一顿,放下了双手。

    “可爱的理由和可爱的孩子~”但阿佛洛狄忒还是故意把这句话给语气荡漾地说了出来。

    赫尔墨丝结结巴巴地又叫了一声姐姐,脸红得像个熟苹果,头顶直冒烟。

    “……”

    天呐,阿波罗的眼神愈加幽深了,这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爱与美之神掩唇微笑。

    正在这时,宙斯总算出声说话了。

    “我优秀的儿女们,你们是为了雅典娜而来吧。”神王优哉游哉地坐在王座上,手中依旧握着电鸣不断的雷霆权杖。

    ……他怎么会知道呢?

    赫尔墨丝从阿佛洛狄忒的魅力攻击中缓过神来,抢在阿波罗之前回答了宙斯。

    “是的,您真是无所不知,我最伟大的父神。”她又开始狡猾地拍马屁了,这回还安心地唤出了带有血缘关系的称呼,“我与阿波罗哥哥正在为德尔斐的竞技赛会而忧愁,我们想,也许智慧的雅典娜姐姐可以帮助我们!”

    阿波罗颔首,接了她的话:“赫尔墨丝说的没错,伟大的父神,我们听说雅典娜来找了您,便随之而来。”

    “噢,是为了那件事啊……的确如此。”宙斯笑吟吟道,他并没有褪下神王的外壳,因此看起来威严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属于父亲的慈爱,“不过她已经在你们之前离开了。”

    闻言,赫尔墨丝和阿波罗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把蛇蛇们看得瞳孔地震——所以为什么他们家殿下会和混蛋光明神那么默契十足啊?!

    感觉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都不用一点通了!

    “你们应该也知晓此事,雅典娜希望人类能够在海洋上驾驶船只,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在儿女们的注视中,宙斯用讲故事的语调继续说了下去:“但我还是告诉了雅典娜,这是她和波塞冬的私事。毕竟海洋是海皇的领域,不是吗?”

    语毕,宙斯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阿波罗保持了沉默。

    而阿佛洛狄忒则是回头望向神王陛下,碧绿色的美目中一闪而过某种暗沉的光芒。

    爱与美之神曾经在茫茫大海的浪花里诞生,她继承了古老爱神厄洛斯的意志,当从海中升起的巨大贝壳里赤足走出来时,世界上的每一个神祇和精灵都对这位出生即巅峰的女神赞不绝口,宛若她走过的地方盛开出的鲜花般迫切地追随在她身边。

    然而,或许大家都不曾知晓,阿佛洛狄忒不仅仅只是继承了那位司掌着爱欲的创世神的意志。毕竟,她出生自被阉割的一代神王乌拉诺斯。

    当听到宙斯所言后,赫尔墨丝清楚了雅典娜应该是去了海域,也许现在正在跟波塞冬进行又一次的争执。

    她谢过宙斯,便准备与阿波罗一同离开奥林匹斯,去往海里寻找雅典娜。

    可是王座之上再度传来神王的悠然之声。

    “对了,赫尔墨丝,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赫尔墨丝将要离开的身影停在原地,等待父神的指示。

    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噩梦即将降临。

    “介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助我完成心愿吗?赫尔墨丝。这本该是伊里丝的任务,但我认为我强大的女儿胜她无数倍!”宙斯单手撑着脸颊,依然面露慈爱的笑容面对正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他的目光在女儿的翼帽和双蛇权杖上停留了片刻,“去找回阿佛洛狄忒丢失在深海里的金链吧。噢,还有解决雅典娜和波塞冬之间的矛盾。”

    在宙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赫尔墨丝感觉自己僵硬得像个石头,该死的皮媞亚竞赛的石头。

    因为噩梦成真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代表吾之意志的使者了,赫尔墨丝。”

    可恶,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赫尔墨丝咬紧下唇,脑海里浮现而出在进入这座宫殿之前阿波罗所说的言语。

    ——是神后给了你机会,实现了你的心愿。

    他隐晦地提醒过她不能招惹赫拉。

    “当然,亲爱的阿佛洛狄忒。”宙斯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转向座下的另一位重要的存在,“我的心愿便是你的心愿。”

    阿佛洛狄忒回以勾唇浅笑,但笑意并不抵达眼底。

    刹那间,阿波罗怔了怔,色泽浅淡的蓝眸预见了新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阿佛洛狄忒会被迫嫁给赫淮斯托斯。

    以及……

    阿波罗心神不宁,不禁侧目看去,眼中映入了握紧双蛇权杖的赫尔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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