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2

    一脚跨出庭院大门,浓稠的夜色迎面扑来,风力也强劲了许多。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喷嚏接二连三。

    泪水无声地流。

    踩在地面上的脚,越来越红。

    元姮似乎感觉不到冷和疼,朝着西边,僵硬又麻木地前行,像个无生命无知觉的机器人。

    “宝宝,宝宝……”

    有喊声从背后传来,由远及近,温温柔柔。

    元姮毫无反应,直到一件长款风衣披在肩头,突如其来的重量与暖意让她找回一丝活气。

    她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身后。

    是小磐。

    夜色下,它动作敏捷,自带光芒,科技感一如往昔,只是手中有些违和地抓着一双夹脚拖。

    元姮认出那是她穿过的,是在七星殿“挽救造型”时,唐蕴给她的。

    呵,周石霖让机器人来送鞋,是嫌她走得不够彻底,不够快?

    眼泪不由地流得更凶。

    小磐看着她的脸:“宝宝哭了……”

    她冷哼,直接夺过鞋子。

    然后,肩膀一动,把不属于自己的风衣抖落下去。

    小磐见状,迅速伸手抓住衣服右侧的口袋,保住了放在里边的手机,但是衣服不可避免地部分落地。

    “宝宝,你看——”

    它变戏法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图把人逗乐。

    元姮看到自己的东西,当即拿过来,怒道:“不要叫我宝宝!”

    这个称呼,以前听着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心痛。

    “宝宝别哭,别生气。”

    “宝宝是不是冷了,饿了?宝宝皮肤娇弱,这件衣服沾了灰,不能再穿啦,小磐要去拿一件干净的,再拿些好吃的,很快、很快的。”

    它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速度是平常的好几倍。

    元姮站在原地,顺着它行走的路线,看向不见人影的大门,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嘴角却慢慢地往上扬。

    她在笑,笑自己这时候了,竟还在妄想周石霖会追出来。

    真是傻透了!

    -

    强风搅乱水面,掀起波浪一次又一次地涌向岸边,像不知疲倦的碰撞,徒劳无功的抵抗。

    周石霖坐在往日钓鱼的位置,却没了往日的心境。

    要拿元姮怎么办,居然成了一个难题。

    心里千头万绪,烦躁纠结,理不清,倒不出,反复煎熬着。

    脚边的烟头,多出一根又一根。

    宋怀明一边擦拭鱼竿一边说:“幸亏有小磐,它追出去,再好不过。如果换成你,元姮肯定恃宠而骄,尾巴翘上天。”

    又说:“你少抽点烟,多了伤身。身体垮了,怎么收拾这一池鱼?”

    他以为对方能听进去,岂料恍若未闻。

    内心憋闷不已,他忍不住吐槽:“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心机女,闹掰就闹掰,下一个更嗨!”

    “心机什么!”周石霖一开口,火药味十足:“她满脑子的喜欢不喜欢,结婚都能让贤了。”

    “你不懂吗,那是以退为进!她一直追问你是不是喜欢她,一副只要爱情的样子,其实是要你动心,要与众不同,要无可替代,要你甘愿奉上一切,俯首称臣!”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她?”

    周石霖突然把抽到一半的烟甩在地上,抬脚狠狠碾压,危险意味十足。

    宋怀明:“……”

    惊愣两秒,反应过来后,一把扔掉手中鱼竿。

    “你不信我?以为我还在背地里调查元姮?”

    “这事明摆着的,用得着查!”

    “你们认识不过一个月,真正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元姮能对你生出多少感情?”

    “更别说你差点让元家一夜破产,她怕你、讨好你还来不及。”

    “最最重要的,她是元家唯一的继承人,肩上的担子与责任,注定了她不可能满脑子的爱情。”

    “她如果真的只想要爱情,当初就不可能答应订婚!”

    宋怀明脸红脖子粗,为自证清白,一字一句,似有千钧。

    周石霖面沉如水,安静得可怕。

    在与元姮的相处中,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主导方,能把控一切。

    却不料,明摆着的事,都忽略了。

    回想刚才,面对元姮的逼问,他无法说出“不喜欢。”

    争吵后,元姮走得干脆,而他史无前例地烦躁、纠结。

    这些,无不表明真正占据主导位置的是元姮,而他被影响得一塌糊涂。

    事实如当头棒喝。

    把人从高处打入泥里。

    很疼。

    却也清醒了。

    往后,不能再被元姮牵着鼻子走。现在,也不能追出去。

    打定主意,周石霖不再纠结,气也顺了。

    他伸手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鱼竿,动作不疾不徐,嘴边的戏谑一如往昔:“我要钓鱼了,你不喝酒吃肉?”

    宋怀明足足愣了十几秒,随后大喜:“你想通了?看清元姮的真面目了?不会再和她结婚了?”

    周石霖:“结不结婚,再说。”

    “……也行,咱不要求一口气吃成胖子,只要今晚你不去追她,就不会被拿捏住,就是赢了大半。”

    “我追她做什么,有小磐相送,难道还不够?”

    “够够够!这可太够了!”

    宋怀明拍腿大笑,岂料笑声尚未停歇,小磐的声音传了过来。

    “周石霖,周石霖,我把宝宝弄丢了,联系不上了。外面风好大,就要下雨了,宝宝又饿又冷,没有外套,没有伞,只有一双夹脚拖。”

    “垃圾,”宋怀明气,“你个垃圾货,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出去一趟。”周石霖起身就走。

    “霖哥——”

    “放心,我不是去追她。”

    -

    东临湾与福天华庭,相隔大半个市区。

    周石霖自通过路面监控,发现元姮上了一辆出租车,就一直暗暗地跟在后面。

    当然,这不是追她,而是送她,确认她平安到家。

    这一路行来,几乎把天气预报中说的“风力将逐渐攀升到七级,局部地区有暴雨”领略了个遍。

    两辆车缓缓向西。

    快到福天华庭的时候,风力稍减,雨停了。

    看着前面的出租车驶入风眠路,周石霖惊讶、疑惑,踩了刹车。

    福天华庭总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一般人宁愿绕行也不会走西门——也就是传说中的“后门”。

    风眠路,是从后门进入福天华庭的必经之地。

    这条路,他不陌生。

    那人渣第一次带他回周家,走的便是这条道。往后,他又忍辱负重走了许多年。直到把人渣斗下台,与老爷子分庭抗礼,至此走哪条路变得随心所欲,但他已经极少回周家。

    元姮,居然也会走这条路。

    为什么?

    从后门进福天华庭,不是回元家最近的路。

    思索疑虑之际,忽然,那辆才驶入风眠路的出租车,折返了。

    后座空空,不见乘客身影。

    周石霖心里一急,当即加速驶向风眠路,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多担心元姮,忍不住哂笑。

    当年那个立誓“死也要挣脱桎梏,掌控命运”的少年,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子影响到如斯地步。

    这个女孩,今年刚满十八岁。

    而他已经二十二岁了。

    对比之下,像是白吃了四年的饭。

    自嘲的档口,这个女孩进入了视线中。

    ——路灯清冷,树影斑驳,树叶沙沙作响,她孤零零地靠着路边行走,风很大,将她的裤腿吹得鼓鼓的,吹得她快速往前,夹脚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声。

    娇小的身影,艰难的步子,挺直的脊背,倔强无比。

    突然,她脚底一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又迅速爬起。

    周石霖看得瞳孔一缩,此情此景,似是以前见过的。

    他来不及细究,脚下已经加速,想把车开到元姮身边。

    “姮姮,姮姮……”

    不等他靠近,前方传来急切的喊声,紧接着出现一个中年女人,一把扶住元姮的手臂,“你可算回来了!”

    -

    听到吴婶的呼唤,元姮心想,结束了。

    风眠路上,似曾相识的风雨里,她独自走了这一程,就算是与“大哥哥”彻底告别了。

    眼泪涌了出来,她赶紧擦掉。

    就如同刚才,摔倒了,立刻自己爬起来。

    往后,她再也不是那个“有大哥哥可期待,可依靠”的小女孩了。

    心口好痛。

    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姮姮,姮姮,”吴婶走到了跟前,神色着急,“你怎么不接电话?赶快回家吧!先生气疯了,正在花园里砍玫瑰。”

    “砍玫瑰?”

    元姮声音颤抖,想起梦里爸爸浑身是血疯狂砍玫瑰的样子,她立即蹬掉拖鞋,光着脚拼命往前跑。

    吴婶下意识紧跟着,一小段距离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

    元姮没有察觉,担忧和恐惧牢牢锁住了她,她只知道跑,跑完最熟悉的一条路,跑进家门,跑入花园。

    “爸爸——”

    她惊慌无助地喊。

    听到喊声,元振宏扔掉手中的刀,直起腰,踩着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玫瑰,一步步走近。

    元姮发现他身上没有血,松了一口气,随即咬了咬唇,刚想说“爸爸,我错了”,却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小腿忽地发痒,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半步。

    元振宏一把抓住她手腕:“还想跑!”

    “没有,我没啊——”

    话未说完,人被甩了出去,跌落在冷硬的花园长廊。

    接踵而来的是劈头盖脸的怒意。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离家出走了!”

    “这么多年,我是养不熟你,还是教不会你?”

    “你像谁不好,偏要像秦菲!”

    “元姮,你姓元,不姓秦!为什么要学她爱情至上,为什么要抛下我,抛下这个家?你说,你说啊!”

    元振宏一句赶一句,歇斯底里。

    元姮摔在地上,右手蹭掉一块皮,却顾不得疼,迅速拉住眼前人的衣摆,焦急地说:“爸爸,你仔细看看,我是姮姮,我不会抛下你,不会抛下这个家。”

    “嗝!”元振宏打了个酒嗝,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孩:“你想学秦菲先忽悠我,再趁机跑掉,对不对?”

    话落,他气急败坏地抓起几根砍断的玫瑰花枝,花刺扎入皮肤,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只紧紧握住一端,另一端朝女孩挥去——“我抽烂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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