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守在外面，接过酒保端上来的酒送进去，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对上主子那冰冷的视线后往后一缩，连忙放下杯杓离开令人窒息的雅间。
景乔薇立刻手脚勤快地起身给简鹤斟满。
从简鹤的角度，能看到景乔薇因垂头斟酒而露出的白皙后颈。
不可否认，这姑娘的皮相是极好的。
尤其是那左眉眉心那点红痣，长得极好，仿佛一朵妖冶的红莲花在在一颦一笑之间摇曳生姿。
从在公良魈季身边看到景乔薇，简鹤就明白那人存了什么心思。
他不清楚，现下这姑娘，刻意的接近是不是有公良魈季的意思。
简鹤再次伸手阻挡了景乔薇斟酒的动作，一如几日前在福来客栈那样以手背隔着衣物轻轻按住了景乔薇的手腕。
景乔薇内心惶惶，那之前被她自己造出的泛红眼眶搭着茫然的眼神，像是无根的浮萍茫茫然徘徊飘零。
“王爷？”
简鹤接过酒壶自顾自地将杯杓倒满：“姑娘坐吧，不必劳烦。本王只喝自己人斟的酒。”
那自己人不知道是不是景乔薇听出了错觉，总觉得对面那个一直风轻云淡的男人有些刻意地加深了语气。
这个人，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景乔薇收回手坐回原地，不时探出几抹视线去逡巡简鹤的表情，想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却不想再次被简鹤抓个正着，顿时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体，红着脸轻声道：“不管王爷否不否认，乔薇都是要感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简鹤定定地看着景乔薇，闻言只是道：“姑娘可是聪明人？”
姑娘可是聪明人？
与那夜所说一模一样，景乔薇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简鹤要说的意思，若是聪明人，就应该将那夜她遇见过简鹤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本应该当做无事发生，若不是头上一把刀一直悬着，不知何时要落下，她才不愿意矫揉造作到如此程度。
景乔薇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随即起身红着眼眶跪倒在地俯身下去，声音喑哑颤抖：“正因为乔薇是个聪明人，所以才时时感怀王爷的不杀之恩。”
“若换个人，可能都不会管乔薇是否能守口如瓶，人人皆知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景乔薇一副悲从心来声泪俱下，语气哽咽继续道，“乔薇能留下一条命，全是王爷心地仁慈。”
“王爷大发慈悲，垂怜乔薇，雨夜留命，可否请王爷再抽出那一丝善意，救一救乔薇？”
看着跪伏在地的景乔薇，简鹤转动着手中的杯杓不为所动：“你不用给本王戴高帽。”
“你如今不是随侍在公良魈季的身边？”简鹤漠然又道，“也是你的机遇。”
景乔薇抬起上身，用手抹去自己挤出来的眼泪，眼角此时因为悲泣耸搭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简鹤看着姑娘那被揉红的双眼，莫名想起宫内那位小陛下养在殿内的小白兔。
景乔薇跪坐在地，戚戚哀哀道：“公良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王爷是清楚的。不是谁都和王爷一样慈悲心肠。”
“民女景乔薇，出生于乌州商户，自幼失怙，又是凭什么得到公良公子赏识留在身边呢？民女上下唯一可取之处可能就是一张还算好看的脸。王爷身份尊贵，想必公良公子身份亦是尊贵，大穆美女众多，乔薇自惭形秽，这唯一看得过去的地方便也毫无价值了。”
“因此，公子留着乔薇又是做什么呢？许是有利用价值，若有一天无了利用价值，乔薇又该何去何从？”
倒是个通透的姑娘，就是盘算错了人。
简鹤漫不经心地悠悠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如果王爷能够出手帮助，让乔薇得以离开公良公子身边还以自由之身，是最好不过。”
简鹤稍感诧异，他还以为这姑娘要随侍在自己身边。
他放下手中杯杓：“姑娘这番话未免可笑，你若是有心，可以去打听打听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慈悲心肠？”简鹤顿了一下，冷淡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微妙的笑意：“二十一年里，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评价。”
简鹤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垂眸看向景乔薇：“本王不是良善之人，若如你所说，公良留着你，是为你的利用价值，你让本王帮你，又有什么本王可用的利用价值？”
景乔薇仰头有些茫然：“王爷想要乔薇做什么？”
“利益交换，得你自己来提，才有意思。”简鹤迈步向门口走去，“起来吧。”
景乔薇连忙转身提了声音：“王爷！乔薇若找出了自己的利用价值，该当如何？”
向外走去的步伐微顿，简鹤微微侧头，看见自己颀长的声影笼罩住跪地求生的姑娘，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随时恭候，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这一句话砸得景乔薇晕晕乎乎，随即心花怒放。
景乔薇站起，身心轻松愉悦，是人就有弱点，就有七情六欲，何况简鹤这种人，许是太开心，一时没收住，被守在门口的从温看个正着，她顿时变成喜极而泣的表情，一副深受晋王大恩大德的模样。
从温狐疑地看了两眼景乔薇，便跟着简鹤离去。
景乔薇知道自己不应与两人一同前行，稍微磨了点时间才回了驿站。正巧在驿站口碰见带着一群人挑着木箱子的郭知州。
景乔薇拂身行礼：“郭知州，您这是？”
郭文玉对景乔薇有印象，那日在城门口就留了心，一眼扫过去便惊叹这姑娘静如云中皎月，动若风中红莲，能一下子攥紧视线，一开始以为是晋王的侍女，后来得知是公良公子的侍女，令郭知州不由得赞叹公良公子好生福气。
这偌大的队伍之中，就见这一人为女子，随侍在公良魈季身边，自知公良魈季对这人的喜爱程度，自是不敢怠慢。
“景姑娘。”
景乔薇走进郭知州身边，看着郭知州招呼着几人将两大木箱抬进去，好奇问道：“这是又给晋王置办物件了吗？”
郭文玉语焉不详地点点头：“也是按着晋王的爱好来置办的。”
景乔薇理解，状似随意开口问道：“郭知州这是对晋王的爱好了如指掌？”
这话问得郭文玉有些堂皇，景姑娘是公良魈季的人，公良魈季是谁？是当今镇国公公良炳的独子，镇国公世子爷。
如今大穆新帝登基还不满三年，陛下年幼，虽晋王把持朝政，但仍有一些忠臣良将以陛下为尊，除此之外，还有一方势力既不站队陛下也不站队晋王，这股势力就是以镇国公为首的一直持以中立态度明哲保身，而妙就妙在作为镇国公世子的公良魈季并不在此阵营，公良魈季是追随陛下的那一派。
所以郭文玉看到简鹤和公良魈季竟是同乘一辆车舆，一开始还有点惊奇，不过当今局势，就是发生了什么都不足为奇。
如今景姑娘这句话问得着实让他不安，难不成是来帮公良魈季打听消息，自己是否站队晋王？
郭文玉连忙拱手道：“景姑娘说笑了，下官哪里能对晋王的喜好了如指掌。”
他提了提自己的衣摆，凑近景乔薇耳边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不过是晋王爱财，我们这些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想着，景姑娘跟着公良魈季，自是也是知道，也能理解的。
为了确保不被曲解，郭文玉细溜溜的眼睛左右瞟了瞟，见周围没人，继续说道：“景姑娘，你也是知道晋王的，这所到之处，不孝敬点，咱们这些官员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说罢，他叹着气：“实乃被逼无奈。”
景乔薇眨了眨眼，原来这郭文玉把自己当成了公良魈季的人，在这与她推心置腹呢，生怕她转头和公良魈季告状，让他下不来台。
景乔薇嘴角抿出一抹笑意：“郭知州辛苦了。”
爱财？
这不就，和自己匹配上了吗？
不过，她不能听风就是雨，还得求证一下。
不知今日公良魈季去哪了，申时快过才回来，一派潇洒风流公子的模样晃着手中两颗宝珠进了驿站。
景乔薇早就备好了茶水随身伺候，公良魈季接过盏托细细品味，看样子心情不错。
“今日有什么见闻？”
景乔薇回道：“齐州城内有的，乌州也有，没什么有趣的。不过回来时，看见了郭知州。”
公良魈季哦了一声，景乔薇继续道：“说是给晋王置办物件来了。”
“公子与晋王不是一起来驿站的吗？为何不给公子也置办些呢？”
公良魈季抬头看了看景乔薇好奇的样子，唇角上挑笑出声。
“哪是置办物件，这是他定的规矩。”
“规矩？”
公良魈季放下茶盏，遂又转动起手中的宝珠，好心解答道：“咱们这位晋王啊，只要下来巡视，所过之处皆风声鹤唳，地方官多多少少都得孝敬点，若是等着他亲自开口要，那就是半生家产都要被薅没了。”
“一来二去，这些地方官就默认这是晋王的规矩了。”公良魈季扬眉，看着景乔薇吃惊的表情，嗤道，“吃惊？”
景乔薇点点头：“晋王他真是——”
“如何”
景乔薇落了声：“脂膏不润。”
公良魈季一愣，随即大声笑开，这一句反讽当真是说得妙。
景乔薇看着大笑的公良魈季，默默地在心底补了一句。
真是甚得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