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颖想回学校填志愿，她说那样更有氛围，顺便见见老师和同学。

    谢庆云一口否定了她的想法：“去我家填，你填完了再去学校。”

    “为什么啊？我和朋友一起填不行吗？”

    “小颖，不要低估人心险恶的程度。我是做老师的，我接触的案例多，有些人见不得朋友好，恶意篡改朋友的志愿。你一个小疏忽，就会影响你的一生。”

    谢颖半晌无语。

    谢庆云急切地说道：“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谢颖一下子抱住了姑姑：“你们大人得吃多少苦，才能得出这些教训啊？”

    “啊，小颖是心疼姑姑了？”

    “嗯！”谢颖依偎在姑妈的怀里：“姑姑，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受苦了。”

    “人生在世，受苦在所难免。不过，有苦有甜，才是人生常态。小颖，不要太悲观了，有挫折才会有成长。你姑姑我经历了很多挫折，现在变得很强大！”

    谢颖很听话地去了姑姑家，在姑姑和姑父的帮助下填完了志愿。在提交的那一瞬间，谢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至此，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所有工作都完成了。

    谢颖独自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她的mp3是妈妈刚给她买的，她下载了很多英语歌，在公交车上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安心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远处的大海跟天空连接了起来，海鸟在欢快地飞翔，清爽的夏天让人心情愉悦。

    学校的主干道两边都被招生的摊位给占满了，不少同学在那里打听，其中不乏谢颖认识的朋友。2003年的高考题很难，分数线创了史上最低，以至于一提起成绩来，几个好朋友就忍不住哭。

    谢颖除了给她们拥抱，也给不了多少安慰。梦想破灭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小颖，咱班今年就一个报了清华，其他的没一个敢报。”朋友抹着眼泪说道：“今年普遍考得不好，班长考了班里第一，清华北大的热门专业他也不敢报，听说他跟你一样，要上军校去了。”

    谢颖点点头：“他早就有上军校的意愿了，这个我是知道的。”

    “今天有报考军校的宣讲会，在小礼堂，你要去听吗？”

    谢颖把志愿都给报完了，没有听宣讲会的必要了，不过，开宣讲会的肯定都是上军校的前辈，提前了解一下军校生活也是好的。

    谢颖去了小礼堂，宣讲会还在进行当中，一看到舞台上的人，她的眼睛都直了。

    那个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的男生，不正是汪浩川吗？

    他说得很对，他的确会以谢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汪浩川看到了谢颖，冲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军校的生活相对来说是很艰苦的，我经常有种天天都在上高三的错觉。不光学习紧张，训练也很辛苦——抱歉，老师让我来动员大家报军校的，可是听了我说的话，大家是不是都打退堂鼓了？我说的是实话，自从上了军校之后，我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很累的时候，我也会想，假设我当时听从了老师们的建议，报考免费师范生，我的生活会不会好过很多？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既然选择了，我就要义无反顾地拥抱现在的生活。我吃了很多苦，但我变得更强了；我打过真的枪，参加过真实的军事竞赛；我去部队实习过，我明白了‘保家卫国’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需要我们这一代切实的付出；我上过抗洪前线，尽全力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也从他们那里收获了最真实的感动……我经历了这一切，我从不后悔我的决定。我热爱我的大学生活，我会变得更强。当祖国和人民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我想，这就是我报考军校最大的意义。”

    小礼堂只坐了一半的学生，但是汪浩川演讲结束后，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谢颖打心眼里为汪浩川感到骄傲，他越来越耀眼了。

    宣讲会还没有结束，一堆男生围住了汪浩川，询问他军校生活的细节。谢颖不着急，随便找了个座位，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连汪浩川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她都不知道。

    汪浩川笑容温柔，谢颖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他们不说话，只是对视着傻笑，气氛就很美好。

    “小颖，看什么书呢？”

    “姑姑家有《鲁迅全集》，我随便拿了一本。”

    “哦……有趣吗？”

    “说实话，这里面的文章太晦涩了，要是不集中精力，很难看懂。”谢颖如实说道：“我也想看青春小说，可我马上就要去我姥爷家了。他肯定会跟我讨论文学作品，我不能表现得太无知了。”<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我明白了。”汪浩川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哪里看不懂，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探讨。”

    “先不探讨了，我们不能好好叙旧吗？”

    “……是我疏忽了。”汪浩川说道：“你刚高考完，我们该聊点儿轻松的。”

    汪浩川说，谢颖的班长决定当他的小师弟了，谢颖为班长感到开心，汪浩川对他的评价也很高：“他人很聪明，也很踏实，他来投奔我，我很开心。我劝他把志愿报得高一点，可是他向往军校生活，谁也劝不动他。”

    走到礼堂外面，汪浩川笑道：“不过，考我们学校的难度，其实并不比考清华北大低多少，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你们体检还挺严格的呢，我哥说了，要是他考你们学校，体检那一关就过不了。”

    填报志愿的现场，丝丝缕缕的哭声不绝于耳，还有几个学生哭得捶胸顿足，像是参加送别高中生活的葬礼。

    汪浩川皱起眉头：“真有那么多人没考好？”

    “是啊，在我那个考场，在考数学的时候，就有一个考生把卷子给撕了，我们都惊呆了，然后那个考生就趴在座位上嚎啕大哭；出了考场，很多同学都哭了，老师怎么劝都不行。因为很多同学都相信，数学考砸了，就没有希望了。”

    “其实我做过今年的数学题，确实有难度，但是，只要心平气和地做卷子，就没有那么难。”汪浩川回忆起来，说道：“是倒数第一题还是第二题来着，求两个定点，让交点p到这两个定点的距离为定值。乍一看，确实很有难度，我第一次看到也头脑发昏。但是静下心来一想，这题的重点就是求出p点的轨迹方程……”

    不知不觉间，汪浩川的学霸之魂就燃烧起来了，自顾自地侃侃而谈。

    谢颖堵住了耳朵：“我刚考完，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汪老师，你可饶了我吧。”

    “……真是的，我不想提的。可是一见到你太开心了，还是忍不住跟你分享。”

    谢颖好奇地问道：“你大二都上完了，怎么会做高考数学题呢？”

    汪浩川顿住，可他的笑容依然温润：“你说呢？”

    这句反问，精准地击中了谢颖心中最温柔的角落。

    还用问吗？汪浩川是为了谁，才找高考题来做？

    虽然远隔千里，但是他的关怀却像春雨一样，温柔细致，无微不至。

    汪浩川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做完数学题之后，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又不敢跟你沟通。我担心你会因为题太难了而哭鼻子，但是我也相信你，因为你一向很沉稳。”

    “考数学的时候的确是最煎熬的。”谢颖说道：“但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我数学很强，经常考满分，如果连我都觉得难，那其他人肯定更做不出来。这样一想，我就平静了，我坚信自己可以的。”

    汪浩川跟她击掌：“小颖，你太棒了！以后你当了医生，你的病人肯定会特别安心。”

    “别说我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如果不是我心血来潮来了趟学校，这个假期我未必能见得到你呢。”谢颖突然害羞起来：“明天我就要去我姥姥家了，一直待到录取通知书下来。这样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是二中向我们学校发了公函，我才能回来这一趟。”汪浩川苦笑道：“我马上要回学校去，我还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呢。”

    谢颖吃了一惊：“那你暑假还回来吗？”

    “这个假期也有实习，我只有几天能休息。”汪浩川说道：“但无论如何，只要有假期，我就会回来。因为，我姐不是要订婚了嘛……”

    谢颖这才放了心，只要他回来就好，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谢颖报考的学校在山城，跟汪浩川的学校距离很远。而且他们俩的学校都属于军校，管得很严，平时是不可能见面的。所以，谢颖才会更加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她不想跟汪浩川分开。

    可是，大学只是分离的开始。从汪浩川的前辈们分配的情况来看，他这种技术人才很有可能分配到偏远的深山或者大漠，为军队的现代化和信息化做贡献。而谢颖报考的专业是八年制临床，她至少要在学校待够八年，毕业之后，她会分配到部队医院，跟汪浩川相隔甚远。

    一想到这些，谢颖就充满了惆怅。汪浩川会一直想着她吧？还会像做高考题那样，默默地关注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