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

    自从养老院回来后,宋知南再也没有提过要去见曲蛰的事情。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人渣,地狱,这种词是令人恐惧的。

    宋知南看着盘子里宋强为他剥好的大虾,李霞为他剔好刺的鱼肉。他们温柔体贴,通情达理,怎么看这些词也不会和他们有半点关系。

    “南南,爸爸之前问你想学些什么运动类的项目,你现在想好了吗?”宋强问。

    宋知南回过神,把嘴里的食物尽快吞了下去,说:“想好了,我想学踢足球。”

    “足球?”宋强和李霞同时震惊。

    宋知南不再吱声了,他知道剩下的他们会搞定。

    他们甚至不会问他为什么想学踢足球?

    这明明不是他擅长的项目。

    可如果曲蛰在,她一定会问他为什么?

    她是他生命中第一个想要了解他的人。

    他也会像小时候那样诚实的告诉她:是因为奔跑,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事情。

    也许那时候的他亦是冷酷无情的又或是热情似火的。但对于曲蛰,他会永远是诚实的。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为今夜增添了几分欢愉。也正提醒着他,今天是除夕。在这冷冷清清的屋子里,三个人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吃着索然无味的年夜饭。

    渐渐地,爆竹声此起彼伏,宋知南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曲蛰,新年快乐!

    在曲蛰的记忆里,她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是在福利院里度过的。福利院的除夕夜和平时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饭菜稍丰富一些,水果多一些,但这些足矣让他们满足。如果此时再有一盘糖果和瓜子,那他们定会把自己的口袋塞地满满的。

    而现在,白色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有红烧肉,清蒸鲫鱼,油焖大虾,粉蒸肉......另一旁的红木茶几上摆放着一个九宫格盒子,里面放着的坚果有好几种她都叫不上名字。

    她再也不用担心零食分配到她这里时刚好没有了,也不用担心意犹未尽的糖果在她嘴巴里消失了。

    最后一道菜上桌,电视里传来春晚开幕式的音乐,伴随着节目的介绍和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开场白,春晚正式开始了。

    饭桌上,不善言辞的曲父举起杯中的饮料:“这是曲蛰来到这个家里的第一个新年,我希望咱们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对,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曲母跟着说。

    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曲蛰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主要是这饮料太好喝了。

    吃完年夜饭,四口人窝在沙发里看起了春晚,曲父曲母两人磕着瓜子被小品逗得直乐,曲向阳则有些无聊的摆弄着手中的游戏机。曲蛰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心里却在想着宋知南,此时的他也应该特别温馨幸福吧。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寒假假期结束了,大人们和孩子们都忙碌了起来。

    曲蛰期盼已久的开学也终于来了,她和曲向阳同一所学校,曲向阳比她高一级。

    二月份的天气依然冷风刺骨,作为插班生的她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简单的做完自我介绍,便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开学典礼。

    曲向阳站在不远处和她做鬼脸,曲蛰视若无睹。中学生的耐性不高,没一会儿周边热闹了起来。说话的说话,打闹的打闹。正如她所想的,做回中学生既简单又快乐,但也够闹腾。

    开学典礼终于结束了,曲向阳不知何时冒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曲蛰那句“走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看见了曲向阳身后熟悉的脸庞。她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一下一下砸着胸腔。

    “这是我的同桌,宋知南。”曲向阳又介绍,“这是我妹,曲蛰。”

    两个人的眼神都呆住了......他们的眼睛里有惊讶、不可思议、欣喜、激动等情绪交织在一起。

    原来离开福利院就可以见到他了。

    原来命运曾经给过她机会的。

    “发什么愣呢,要回教室上课了。”曲向阳说。

    两人收回目光,一句话也没说,朝着各自教室方向走去。

    坐在座位上,曲蛰恍然如梦初醒,她刚才...见到了宋知南!

    多少年了,她终于见到了他。

    他是健康的。

    “我叫蔡可欣,你叫什么来着?”同桌齐耳短发的圆脸姑娘和她搭话。

    曲蛰平复了下心情,回答:“曲蛰,惊蛰的蛰。”

    曲蛰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总能让人联想到曲折。而曲折大多数是指人的命运,他人避之不及,而她却要时时刻刻挂在身上。

    “你是惊蛰那天出生的吗?”

    曲蛰怔一下,说:“是啊。”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曲蛰笑了,终于有人用惊蛰来记她的名字了。

    “我喜欢你高高束起的马尾,我一直想留长发,可她妈妈不让,说是会影响学习,这是什么谬论。”蔡可欣露出无奈的表情。

    曲蛰安慰她:“总会长长的。”

    就像人,总会想见的。

    经过观察,曲蛰发现蔡可欣是个聪明又懂礼貌的姑娘。她不仅学习成绩好,和同学之间相处的也特别融洽。

    放学后,曲蛰正在收拾书包。

    “曲蛰。”

    曲蛰抬头,教室门口站着曲向阳和比他人高出半头的宋知南。

    她心里咯噔一下。

    三个人走在走廊的过道里,曲向阳和宋知南讨论着游戏里新出的技能。说是讨论,其实只有曲向阳一个人在说,宋知南全程没有任何回应。

    “糟了,你帮我拿下书包,我要去个洗手间。”曲向阳把书包塞给宋知南跑去厕所方向,“你们去学校门口等我吧。”

    曲蛰看了眼宋知南,宋知南的眼神闪躲了下。

    曲蛰加快了脚步。

    “曲蛰。”宋知南喊道。

    曲蛰的脚步更快了。

    “曲蛰,对不起。”

    曲蛰的脚步停下了,她转过身,宋知南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曲蛰,对不起。说好要去接你的。”

    宋知南明亮的眼睛里有自责,有无助,有小心翼翼。

    曲蛰突然意识到,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做到的。

    就像她出了福利院无法第一时间去见他一样。

    把希望寄托到一个孩子身上,这对他和她都很不公平。

    如果她早明白这一点,那年的圣诞节就不是她的遗憾日了。

    “没关系,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他们待我很好。”

    曲蛰弯了弯眼睛,宋知南的嘴角跟着荡起了一个弧度。

    曲向阳从厕所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调侃宋知南:“呦,冷面侠也会笑啊。”

    曲蛰皱眉:“曲向阳,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

    “才不是我要给他起外号,是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的面部表情好像很难发生变化,不会生气,也不会笑。”

    曲向阳说他有次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全班同学都笑了,只有他没笑。

    曲向阳问他:“不好笑吗?”

    “好笑啊。”

    “好笑为什么不笑?”

    “好笑就一定要笑吗?”

    “......”

    曲蛰歪头观察了宋知南一下,宋知南低头看着地面。

    曲蛰:“宋知南。”

    宋知南:“嗯。”

    曲蛰:“好笑就要笑。”

    宋知南点头:“嗯。”

    走到校门口,他们分开了。

    虽然他们坐同一路线的公交车,但却是相反的方向。

    宋知南穿过马路,去对面的站牌等车。宋知南眼睛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直到来回停靠的公交车挡住了他的视线。

    曲蛰问曲向阳:“你和宋知南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学就认识了。”

    “小学?”

    “对啊,他是转校生。”曲向阳想了下,“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现在想想,好像从他转校过来,我们就一直坐同桌。”

    曲蛰听完,再也忍不住了,蹲在路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曲向阳瞬间不知所措。

    “喂,曲蛰你发什么神经?”

    曲蛰哭的声音更大了。

    原来冥冥中早就注定好的,她却偏偏在福利院等了那么多年。

    “是不是冷面侠和你说什么了,我在他面前说你丑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扑哧”曲蛰笑出了声,“曲向阳你竟然说我丑?”

    曲向阳挠挠头:“我真的是开玩笑的。”

    曲蛰擦了把眼泪,若无其事的上了公交车。

    “你才丑,你最丑,小屁孩。”

    曲向阳紧跟其后,不服气的喊道:“小屁孩?我可是你哥!”

    曲蛰乘坐的公交车朝着金黄色的夕阳开去,车窗上有淡淡的光晕流淌,映衬着整个车厢也变成了金黄色,她也跟着变成了金黄色,熠熠发着光。

    曲蛰,能见到你真好。

    宋知南踏进家门那一刻,已把见到曲蛰的喜悦埋进心里。

    他瞄了一眼餐桌,晚餐是一人份的。

    今晚是一个人的晚餐。

    他背着书包走进卧室,从床底下取出一个木制盒子,里面躺着一颗泄了气的足球。

    时间把他拉回那一天,湛蓝如洗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杂质,那天的太阳也好似格外的刺眼,他们在草地上追着一颗足球奔跑着,欢笑着。

    可他们的笑声也是在那一天停止的。

    曲蛰的父母突然意外去世,奶奶因受刺激导致精神失常。

    那个曾经笃定没有世界末日的人,哭着告诉他,世界末日来了。

    因为在曲蛰的世界里,所有的美好都已崩塌了。

    他想帮她修补下世界,可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

    弱小无助的曲蛰被安排进了南海市福利院。

    现在曲蛰有了新的世界。真好。

    他把足球放回盒子里,锁上。

    换上居家服下了楼,继续做这个家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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