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陈漫漫提起裙摆拔腿就往屋外走,从穿来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卧室以外的皇宫长什么样呢。

    掀开门帘一脚踏到外间,陈漫漫只觉眼前又被晃了一瞬,这间房要比卧室大出好几倍,四周墙壁覆着浅金绿色印着宝相花纹的丝帛壁纸,靠墙处摆着几组落地屏风,是副巨大的春光花鸟联图,屏风上的数只孔雀毛色鲜丽栩栩如生,屏风一侧是四五个并不太高的衣柜并排伫立在那里,而另一面墙则整齐划一的摆放了数十架落地衣架,上面皆是色彩鲜艳华美绝伦的广袖衫裙,衣架旁则是面足有一人多高的光亮铜镜,这是面双面铜镜,以厚实的红木底座为基,四边是镂刻着花纹的边框,镜子中部由一根通轴固定在架子中间,镜面可翻转,正背皆可照人,而房间最中间则是一面从屋顶直垂至地面的浅金色纱帐,纱帐呈扇形,笼在纱帐内的是一个巨大的梳妆台,正中竖着一面椭圆形的铜镜,刚才让她晃眼的就是这面垂地的纱帐,纱帐透着极细闪的光亮,像阳光下金光粼粼的波面,陈漫漫举着双手凑到跟前,将纱帐捞在指尖细细摩挲,触感柔糯细腻,应当是真丝织就,上面极均匀的织着联珠葡萄暗纹,对于美术出身的她来说,学习历朝的装饰纹样本就是她的专业内容,而墙壁和纱帐上的纹样也显示着她现在身处的朝代应该类比中国的唐朝时期。

    还没等她再仔细琢磨一番,门帘被高高掀起,两个婢女将锦帘缚定,紧接着由外鱼贯而入进来了十几个侍女,单从服装就能看出来应该是等级略低的婢女,她们手端绿色锦缎包覆的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头面,领头的婢女走上前来向陈漫漫行礼,礼后躬身立在一侧,白蘋扶着陈漫漫坐在梳妆台前,笑着嘱咐婢女道,“今儿略晚了些,就给殿下梳个简妆吧。“

    婢女恭敬应道,“是。“

    啊?!

    如五雷轰顶,陈漫漫愕然,双眼瞪得溜圆去瞅白蘋,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都快饿死了你还让我化妆?!

    看着陈漫漫惊愕的神情,白蘋抿嘴一笑,低声在她耳边说,“娘子再忍忍,总不能素着脸面出去,刚才奴婢已让绿水先送些点心来,一会梳妆时你先垫几口,很快就好了,娘子听话。“

    不自觉的,白蘋已经开始用哄孩子的方式来规劝陈漫漫了。

    听到有点心吃陈漫漫这才不再抗议,消停了下来,有些不情不愿的坐正了身体。

    此时那十几个婢女一一上前行礼,以饰品材质为区分,四人一组共分为四组静立在妆台两侧,她们手中托着各色各样的整套头面,真如繁花锦绣色彩纷呈,陈漫漫瞅得应接不暇,刚略动了一下身子,侍女们立刻齐刷刷跪在地上,半捧着托盘举至额前,只为让陈漫漫看得更清楚些,陈漫漫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脸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努力做出淡定的样子,其实小心脏乱跳了好半天。

    陈漫漫面无表情坐在凳子上,心里却在狂骂,这他妈都是什么穷奢极欲!古代皇家就是这么欺压劳动人民的?也不怕折寿!

    她很想让那些侍女们都起来,无奈却不敢有丝毫动作,正浑身不自在时,白蘋跪在了她身前抬头恭敬问道,“娘子,不如今天就让白蘋给娘子选吧?”

    陈漫漫看着白蘋的双眼,那双眼里满是安慰,陈漫漫心里一暖,开口说了离开卧室后的第一个字,“好。”

    白蘋起身选了一套黄金镶红宝石的饰品,手捧红宝石的婢女起身立于一侧,梳头婢女上前来给陈漫漫散髻梳头,捧着其他头面的婢女则在行礼后又鱼贯而出,房间里一下子少了许多人,陈漫漫顿时觉得空气里的氧气好像都更充足了。

    此时绿水捧着一个碧玉食盒走进来,她将食盒递给白蘋,又略带担忧的看了眼陈漫漫,却终是一言不发的又匆匆离开了。

    白蘋将食盒放在梳台上,身后立刻迎上来两个婢女,一个手托彩绘圆钵,一个手托丝绢短巾。

    白蘋先是在圆钵里洗了双手,又用丝绢拭净,这才轻轻坐在陈漫漫一旁的小几凳上,将食盒打开,左手托出一盏细腻的玉碟,右手拇指和食指掂起盛在玉碟上的一块桃花状的糕点,送至陈漫漫唇边。

    陈漫漫早已饿极了眼,上去‘啊呜’就是一口,半块糕点下肚才察觉出它的可口来,糕体极细腻极柔滑,居然有点牛油果的口感,只是那股极浓郁的桃花味十分馥郁,咽下去满胃满口都是桃花香,感觉美妙极了!

    陈漫漫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大写的惊喜,她不敢像在卧室那样得意忘形,只能咧着嘴冲白蘋不断眨眼,白蘋知道她的意思,肯定是说我滴神仙!这个也太好吃了!

    白蘋抿嘴一笑,又将其余的半块也喂进了陈漫漫的肚子。

    看着陈漫漫鼓着腮帮子像个小松鼠似的极享受的吃着桃花糕,白蘋有一瞬间竟觉得这样的娘子也很好,更有种憨直乖顺的亲近感,可下一秒她便神色一黯,连连暗骂自已糊涂,这样的娘子固然单纯可爱,可她又要如何自保,又要如何保护她身边的人,如何护佑荥阳呢?

    白蘋这边左思右想心理复杂,陈漫漫却根本不知道,只眼馋的瞅着食盒,然后拼命的给白蘋用眼风暗示:快快,再来一块儿!

    刚刚才反省过的白蘋顿时就忘了立场,她被陈漫漫的举动逗得弯了眉眼,她觉得眼前的娘子实在可爱至极,但白蘋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她费力敛起笑容,正色道,“娘子,这点心却不可再吃了,待会儿就要用膳,吃得过多就吃不下午膳了。”

    陈漫漫恍过神来,对啊,一会儿还有皇室午饭呢!她总得留些肚子给那些没吃过的美食才行!

    陈漫漫就是这点好,十分听劝,立刻点头表示不吃了。

    白蘋笑着给陈漫漫拭嘴角,心里越发觉得自家娘子十分讨人喜欢。

    肚里有了糕点垫底,不再饿得抓心挠肝,陈漫漫的脑子才又开始转起来,面对这些婢女,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异世界,她不知道她面前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幸好刚醒来时自已身边只有白蘋,看起来白蘋和绿水应该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而她的动物本能也告诉她,白蘋对郑婉婉应当是极亲近且忠心不二的。

    陈漫漫舒了口气,略放松了一下坐姿,在镜里里看了眼白蘋,白蘋此时已又净过了双手,从香脂盒里推出一团香脂,在手心里完全融了,握着陈漫漫的双手正在轻轻按摩着。

    留意到镜里陈漫漫的眼神,白蘋也在镜里回望她,眼底里情绪极暖,是掩不住的安抚意味,陈漫漫不由的冲着她笑了一下。

    这是陈漫漫自醒来后第一次认真审视之后对着她笑。

    白蘋一愣,随即也绽开了笑容,只是眼里却有了泪意。

    梳妆婢女屏住呼吸一丝不苟的给陈漫漫梳头挽发,生怕拽到她的发丝引得皇后疼痛,更有两个婢女跪在陈漫漫两侧,捧着两面更大些的妆镜以极完美的角度托着,好让陈漫漫能随时察看自已两侧的发髻和头饰,这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完美,可是,陈漫漫的脖子却开始叫嚣了!那一坨又一坨,一束又一束的假发不要钱似的往头上招呼,盘好左边还有右边,盘好下面又接着盘上面,陈漫漫觉得自已的脑袋快成了奶油蛋糕,好几层的那种,每一层都拼了命的叠蛋糕胚、抹奶油、裱花、摆水果、最后还要再淋一层厚厚的巧克力酱……

    陈漫漫越想越觉得饿,刚才吃的点心早已在她的胃里走了一圈轮回又入了仙班,而她的头发却还没梳完!陈漫漫摸着自已瘪瘪的肚子忍不住想骂人,照着这速度,估计午餐要变晚餐了!

    随着发饰一点点爬上发髻,陈漫漫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脖子越来越硬,头发梳好后她发觉就连转一下脑袋都要比平时费劲许多。

    终于,梳头婢女退了下去,陈漫漫心中大喜,以为终于可以去吃饭了,此时妆面婢女却又躬身上前,开始给陈漫漫净面均妆,陈漫漫顿时就想死!

    她生无可恋的样子引得白蘋很是不忍,白蘋在袖中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这一下很温柔,似是在说,马上就好,再忍一忍。

    陈漫漫的暴躁顷刻间淡去,她脸不敢动,却转动眼珠朝着白蘋眨了眨眼,白蘋抿嘴微笑,自已也觉得甚是奇怪,娘子未得离魂症之前自已对娘子也极是恭近,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眼下娘子行止无状怪异荒诞,处处像极了幼儿,却竟让她觉得更心近了些。

    妆面婢女终于退下。

    OMG!陈漫漫在心里喊出了李嘉琪直播间里最经典的这句话,欢呼雀跃着,梳妆打扮终于完成了!

    打扮妥当的陈漫漫在白蘋的搀扶下来到立镜前,这套红宝石头饰金色和红色交相辉映,衬得镜中的郑婉婉气色极好。

    陈漫漫看着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已,再一次被郑婉婉这张脸迷住了,也是此时她才知道为何之前白蘋要问她,是不是要妆镜,原来与妆镜相对的,应该就是这面真正的全身镜了。

    陈漫漫再一次感慨古人的匠人智慧,明明是铜镜却打磨得无比清亮,似乎表面上还覆了层膜,连黄色的黄铜底色都显得白淡了不少,连她披帛上的珍珠光泽都能映照出来,陈漫漫往前走了半步,正想凑到镜前去摸摸镜面,她实在好奇这终究是怎么做到的。

    白蘋在旁柔声提醒道,“娘子,此时腹中可饥?不若现在就去用膳吧?“

    陈漫漫回神,对对对,肚子好饿,要饿死了呀!我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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