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弦看不见杀烬的模样，但从刚才落地时的闷响知道他伤得不轻。

    “你还能放我出来吗？”拾弦轻声问。

    杀烬扯下腰间小画筒，打开盖子，小画卷飞出来。杀烬用手抹了一把唇边鲜血，用沾血的手指临空做法，他只是把拾弦藏入画卷，方便纳入怀中，并没有施加太多法术封印她，此时能用余力解开封印。

    浅淡的光芒过后，画卷落地，拾弦从画中出来，蹲下，伸手搂住杀烬，轻柔替他擦去唇边残余血迹：“以后遇上他赶紧走。”

    神尊事务繁忙，不可能天天追着杀烬到处跑，只要杀烬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在神尊到来之前溜掉就行。

    杀烬喘着气，眸色不甘：“今天带不走你了。”

    拾弦面色轻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放开了杀烬，站起身退了几步，叮嘱道：“他们诡计多端，你要处处小心。”

    斗衡朝两位圣王示意，三和与昭启飞过来，准备缉拿杀烬。

    杀烬强撑着起身，收了刀，嘴角扯着讥讽笑意。昭启手中飞出一条缚神链，杀烬挥手挡开：“又让你们白跑一趟。”杀烬怕对方出招伤及拾弦，朝着远处飞去。

    “还想逃？”斗衡手一动，神杖打出一道白光，朝着远处的杀烬击过去。

    没有神体落地，杀烬凭空消失。

    斗衡施术查寻杀烬气息，三和与昭启亦左右张望。

    拾弦在旁闲闲道：“他早就走了。”

    神尊与两位圣王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怎么可能？”三和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一路留心，谨防他使用分身术逃脱。”

    拾弦：“很不巧，你来之前，他就用了分身术外出溜达了。”

    虽然一路有人盯着，但瞻日门的灵修们修为不够，根本察觉不出来异样。

    斗衡面色阴沉似水，一言不发拂袖就走。

    被押送回神界的路上，拾弦一想到斗衡和两位圣王吃瘪的样子，就暗暗发笑。

    此次神族下了决心要将杀烬捉拿，神尊斗衡纡尊降贵扮做小兵，就是怕打草惊蛇让杀烬逃脱，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后杀烬有了警惕，要抓人就难了。

    “至少，还抓到了魔女。”押送拾弦的神兵自我安慰。

    拾弦翻白眼，喂，你们出动了两千神兵，三位顶级大神，就抓了我一个修为不足百年的魔女，也好意思提？

    好在斗衡心胸宽广，没把气出在拾弦身上，也没让神兵折磨拾弦。回到神界休整过后，斗衡决定公开审讯拾弦。

    大殿之上，三位圣王站在距离神尊最近的地方，八位真君位列左右，神将神兵个个身穿甲胄，大小神官面色严肃。他们中很多名字响彻九州，但拾弦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种阵势对她而言，不可谓不隆重。

    拾弦没被五花大绑，手脚自由，一个小小魔修，神族根本不担心她搞动作。

    拾弦也老实，被押上来规规矩矩跪下，随即扯着嗓子喊冤：“我修魔道是被逼的！我一直以身上流淌着神血为荣，但杀烬大神被人陷害，我不能视而不见，但人微言轻，求助无门；又不忍大神蒙冤，只好铤而走险修魔道……”

    斗衡打断她：“你说杀烬蒙冤是何意？”

    拾弦：“我乃预言一脉后裔，生父贯逍遥，神族百年前派我入白净山侍奉杀烬大神，我尽心尽力，在一次偶然的接触中，我不慎使用了窥命之术，窥探了杀烬大神的命运。众所周知，窥命这种异术，在一个人身上只能用一次。”

    她愤慨：“我能为杀烬大神窥命，就说明当初的窥命仪式有诈！”

    拾弦的话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胡说八道！”出声之人是一女子，她是大祭司的弟子绯瑶，大祭司生死不明，预言部目前由她打理事务：“你一个半神，会什么窥命？”

    拾弦朗声回应：“我一直会这个，天生异能，你要是不信，喊几个人让我试试便知。”

    昭启开口问：“为杀烬窥命的事，你可有证据？”

    问题就在这里，人证物证俱无，连杀烬当初都怀疑过拾弦。这种一生只能做一次的玄乎事，过了便是过了，无迹追寻。现在任拾弦有千张嘴都说不清楚。

    拾弦忿忿不平：“大祭司就是做了手脚。”

    她无凭无据，自然无人信，言武真君用拂尘指着拾弦：“说，当初是不是杀烬告知你破噬元归零阵之法？震临又是怎么回事？”

    拾弦：“杀烬大神才不会劝我入魔。是你们守卫松懈，我不忍见到神界奸人当道，才暗修魔道。杀烬大神真是冤枉的，你们要是看不惯他的能耐就直说，用这种下作手段陷害他，是神族之耻！”

    她一直喊冤，吵得众神脑仁疼。见问不出什么，斗衡挥手，让神兵把她押下去。

    被押出去时，拾弦还在叫喊：“那场窥命是假的，问天石上出现的画面是假的，是幻象，你们陷害杀烬……”神兵给她施了个噤声咒，才没了声音。

    大殿上气氛诡异，玄婵暗暗捏了一把汗。众神散去后，玄婵去了神尊所住的宫殿。

    二神来到后殿，斗衡示意：“圣王有话直说。”

    玄婵躬身请罪：“适才大殿之上，那魔女说杀烬窥命时，问天石上所现画面乃是幻术，我正好修过幻术。”

    区区一个魔修，居然搞了个大殿会审，还让她胡言乱语半天，玄婵猜测神尊开始起疑了，特来探探口风。

    斗衡面色平和：“圣王无需多虑，幻术并非禁术，神族修行者不少。魔女狡诈，意图乱我族人心，圣王无需放在心上。”

    斗衡长长地叹气，面露惋惜之色：“我提魔女上殿，乃是为杀烬着想。神族的功臣，我都铭记在心，杀烬本是神族大将，为神族立下不少功劳，我不想对他赶尽杀绝，今日众神列位，魔女亲口承认杀烬并未指示她破阵。迄今为止，杀烬也未对神族痛下杀手，他所做一切，皆是受魔女蛊惑。日后杀烬被缉拿，众神也许愿意留他一命。”

    能不能缉拿杀烬，尚是个问题，你倒是已提前考虑审判的事。玄婵似信非信，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道：“尊上仁慈，众神感念于心。”

    斗衡转个话题，问：“通野洲兽潮，调查得如何？”

    玄婵正欲禀报，外头神兵高喊道：“言武真君觐见。”话音刚落，言武真君如同被火烧了屁股，一阵风似的冲进后殿：“尊上……”

    他气喘吁吁，胡子一抖一抖，手上捏着一张信笺，呈给斗衡：“适才臣刚回到住处，一支羽剑射来，是杀烬来了信。”

    斗衡接过信纸看了看，神色意味不明，他将信纸递给玄婵：“杀烬想用太素换回魔女。”

    悬石监狱，一丈见方的黑色巨石浮于空中，拾弦被困巨石之上，神族没有用镣铐，但巨石边缘有结界，拾弦逃不出去。

    四方浮动着火把，隐约能见到巡逻的神兵。

    拾弦坐在地上，撕下一截衣袖，尝试用布条做绢花。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拾弦抬起眼，黑石前方立着一个青年，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流露出霸气。他是八大真君之一，也是斗衡的独子：隐寒。

    “就算担心又有何用？不如好好享受当下。”拾弦回答对方，“活一天，快活一天，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

    隐寒哼一声：“你没那么容易死。”

    拾弦打探：“你们不打算杀我？”

    隐寒负手：“大祭司在杀烬手上，他来了信，提出用大祭司换回你。大祭司关乎神族颜面，父上同意了。”

    拾弦闻言一喜，又露出警惕的目光：“你们打算趁着换人时动手？”

    隐寒嘲弄一笑：“杀烬那分身术着实厉害，换人时恐怕也会分出一个，我们拿他没办法。”

    上次是最好的机会，日后要抓杀烬，难于登天。隐寒抬了抬下巴，道：“你快自由了。”

    我的大神最厉害，拾弦窃喜。

    “我想知道一件事。”隐寒趋近，露出探寻的目光：“你真的会窥命？”

    拾弦点头：“那是当然，不信你让我试试。”

    “这不应该啊。”隐寒迷惑，“窥命虽是预言一脉独有的异能，但并非天生。窥命能力来源于问天石，大祭司在族内挑选合适的孩子，借着问天石施展法术若干天，她们的灵魂会进入时空之海，一番洗涤遨游之后，才会获得窥命能力。”

    原来如此！拾弦体内流淌着预言一脉的血，灵魂穿越时空，所以有了窥命能力。

    隐寒不知道拾弦的秘密，露出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没有接触过问天石，按理说不该有窥命能力。总不能因为你是半神，就特殊一些吧？”

    半神体质，能力理当削弱才对。隐寒百思不得其解。

    拾弦翻白眼：“半神怎么了？我就是特殊一些，就是会窥命，难道你嫉妒？杀烬、三和还是天生大神呐，修行速度比普通的神快多了，我还嫉妒呐，找谁说理去？”

    “也是，总有一些人深得上天眷顾。”隐寒凌空踱步，转过脸对着拾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如果你真的会窥命，如果你确定杀烬的占卜仪式被做了手脚，就应该留下来与大祭司对峙。”

    拾弦眉头微蹙，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