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卫兵朝着这边飞过来，扭曲的空洞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卫兵落地，见到倾眉华的伤势，高声惊呼：“快来人，倾眉华出事了……”

    声音在山间回荡，急切而慌张。

    一个身影风驰电掣地从远处飞来，万石冽见到地上的倾眉华，脸色大变：“女儿……”倾眉华眸子已经没有了焦距，万石冽抱着她，快速点她身上大穴，掌心生出暖光笼罩在倾眉华身上。

    可是，被他抱着的身体却越来越轻。

    黑色烟烬飘出，倾眉华的身体越来越淡，插在她身上的两支发簪铿然落地，万石冽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倾眉华的身体化作烟尘，只剩下腕间的铃铛珠串留在万石冽的怀里。

    “女儿……”万石冽讷讷出声。

    最后一丝烟烬散去，这尘世间，再也没有倾眉华的痕迹。

    万石冽握着铃铛手串，发出摧肝裂肺的吼声，声音直冲云霄。

    他猛地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拾弦，目眦欲裂：“是你！”

    拾弦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我也不想的，我……”她无助地摇头，她只是想跟倾眉华打一架，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万石冽紧咬牙关，他缓缓站起身，胸膛燃烧着熊熊烈火，手中出现两把大锤：“我要杀了你这个叛徒。”

    魔兵赶紧劝他：“寒苍天王，冷静……”

    话没说完，万石冽直接一锤将魔兵锤飞，他死死盯着拾弦：“今天，没人能救得了你！”

    周围飓风起，万石冽跳起来，举着大锤朝着拾弦锤去。

    巨锤散发着白色亮光，携带着骇人的气浪袭来，拾弦条件反射地运起魔气相挡，但她的反抗在万石冽的暴怒面前，如螳臂当车。

    忽地，空中出现一声高亢鸟鸣，迦楼罗如一道金色闪电冲过来，巨翅一扇，无数鸟羽散落，鸟羽锋利如剑，暴风雨般袭向万石冽。

    万石冽被逼退，咬牙切齿：“杀烬闭了关，还留了你这只鸟在这儿。”他磨了磨牙，甩出一把大锤：“我今天连你一起杀了！”大锤盘旋着朝迦楼罗飞去，风云变色，寒气如刀。

    迦楼罗腾空飞起，双翅快速扇动，在身前形成巨大的龙卷风，将万石冽的大锤困在其中。

    万石冽手中拿着另一把大锤，朝着拾弦再次攻过去。迦楼罗反应也快，疾速俯冲下来，脑袋将万石冽撞开，一只爪子抓起拾弦，快速飞走。

    它的速度是万石冽不能比的，很快，迦楼罗消失在天际。

    群山层峰累累，只生长着少量苔藓，大片大片的黑色岩石裸露在外。许多山峰如被一把巨斧劈过，直直的峭壁冲上天际。有些峭壁上生出裂缝，直上直下，表面看起来不大，有些宽丈余，有些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这些裂缝后面往往大有乾坤，或是一个山洞，或是绵延几十里的迷宫。

    拾弦就在这样一个峭壁山洞中，山洞不大，再往里走一段就到头，少许岩石泛着幽幽橙光。迦楼罗带她来到这片无垠的群山中，拾弦原本希望它能带自己离开魔界，但它似乎不肯，放下拾弦便扇着翅膀飞上天空，在附近流连盘旋。

    拾弦钻进了山洞，她靠着洞壁，双臂抱着膝盖，神思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脚步声，拾弦转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杀烬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拾弦收回目光，瓮瓮地开口：“你来为她报仇吗？”

    杀烬长袍上沾满风寒的气息，昨日是他的不生之劫，出关后就听到倾眉华被杀的消息，杀烬马不停蹄地寻来。此时的拾弦，像是受伤的动物一样，抱着膝盖卷曲着身体，杀烬担忧地问：“你受伤了？”

    拾弦声音很轻：“无大碍。”

    杀烬舒一口气，他站在拾弦身边，伸出手就能摸到拾弦的脑袋，他想安慰她，但最终他把刚伸出的手缩了回来：“倾眉华的事……”

    “我没想杀她。”拾弦郁郁道，“她来找茬，我想教训她一下，我们俩就打了起来，结果那两支簪子失控了，杀死了她。”

    拾弦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倾眉华的的确确死了，拾弦需要为此事承担责任。

    杀烬安慰她：“倾眉华对我不重要。”

    拾弦：“但寒苍天王对你很重要。”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杀烬轻声唤她，“走吧，就算要藏起来，也不能藏在这个地方。”

    他转身出了山洞，飞到半空中朝着远方打了个呼哨，迦楼罗扇着巨翅飞过来，杀烬指挥迦楼罗停在山洞附近，向洞口的拾弦示意。

    拾弦落在宽大的鸟背上，杀烬也飞过来，落在鸟背上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拾弦的手背，她的手很凉，像是从冰河中捞起来。杀烬脱下外跑，披在她身上：“坐好。”

    拾弦裹着他的外袍，心里安定下来，她没来由地信任杀烬，这个男人虽然不太热心，脾气怪怪的，但总让拾弦觉得稳妥熨帖。

    杀烬悄悄把拾弦带回了魔宫，暂时安置在一处地下宫殿。这事杀烬没有瞒着震临，震临虽然对拾弦有怨气，但好歹有百年交情，不会置拾弦的生死于不顾。所以，杀烬把魔宫的守卫工作也交给了他。

    寝殿，夜明珠把偌大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杀烬毫无睡意，手上拿着两支发簪，拾弦说出事时，她控制不住发簪，杀烬怀疑发簪被苏厉峰动过手脚，如今仔细查看一番，发簪并无异常。

    这是杀烬亲手炼制的法器，不该出现失控的情况。

    杀烬百思不得其解。

    “尊上……”门外传来震临的声音。

    “进来。”

    震临大步进屋，还未开口，杀烬就喊他：“震临，你来了正好，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他徐徐道：“我问过守卫，他们远远地看见两人打了起来，没过几招，倾眉华就出事了，守卫根本来不及劝阻。这就奇怪了，倾眉华和拾弦修为相差不大，两人若真是对战，五十招之内，恐怕分不出胜负。”

    “拾弦说，当时她控制不住发簪，才失手杀死了倾眉华。发簪是我亲手炼制的，没有发现异常；而以拾弦的功力，无论发簪是否失控，倾眉华不该败得如此惨烈。”

    杀烬总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震临面色微紧：“就算事有蹊跷，就算拾弦不是故意的，尊上觉得寒苍天王能接受这样的解释吗？”

    杀烬眉头蹙起，踱步回到案桌边，放下发簪，问：“寒苍天王那边怎么样了？”

    震临刚从万石冽那边回来：“寒苍天王情绪平静了一些，但此事，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杀烬坐在位置上，揉了揉额角：“寒苍天王还有个小儿子，我想提升他为魔侯。”那个儿子刚成年，功绩平平，杀烬准备破格提拔他。

    他继续道：“大曲的灵石矿，以后由寒苍天王负责挖掘，每年上交两百万两灵石。”

    震临蹙眉，那座灵石矿发掘没几年，如今每年产量客观，万石冽若指挥得当，交纳两百万两灵石后，自己口袋里能落下不少灵石。

    这算是对万石冽的补偿。震临觉得不妥：“尊上这样的决定，恐怕会引起非议。”

    万石冽未必肯接受这样的条件，其他将领们也会对杀烬的处事原则产生怀疑。

    杀烬抬眸，眸光锐利如刀：“难道你让我把拾弦交出去？”

    殿中萦绕着寒气，让人毛骨悚然。震临硬着头皮问：“尊上打算继续护着拾弦？值得吗？”

    “这是我的事。”杀烬冷声道，“震临，我希望你再去劝劝万石冽；若实在劝不动，我不介意魔族再少一位天王。”

    震临浑身一凛，却坚定了决心，继续道：“尊上认为值得，那我对此不再提出异议，定会竭力劝说寒苍天王，保住魔族来之不易的太平。但是，尊上能护拾弦多久呢？”

    杀烬面容坚毅：“只要我在，我就会护她。”

    “若你不在了呢？”震临意味深长地看着杀烬，“瞻日门的行动以惨败告终，尊上被拾弦重伤，紧接着又迎来了不生之劫，命在旦夕。当时魔族大小势力蠢蠢欲动，我不得已说出了不生之誓的内容。如今尊上能统领魔族，是因为魔族对尊上寄予厚望，在等待尊上解除困住魔族二十万年的诅咒。”

    “你是魔尊，当然有能力护住拾弦；但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几十年后，魔族诅咒未解，尊上灰飞烟灭，谁又来护住拾弦？”

    “以拾弦犯下的错，无论她逃到哪里，恐怕都不会有好结局。”

    “她唯一的出路，就在尊上身上。若是魔族诅咒解了，尊上便是整个魔族心中的神，拾弦可以在魔界横着走，无人再敢提出异议；若是解不了，尊上最好带上拾弦一起魂归九天，不然把她单独留下来，我怕她到时候生不如死。”

    魔将们可以对拾弦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不提往日旧事，大家并不关心杀烬与拾弦之间有怎样的恩怨，他们想要的，是解除魔族诅咒。

    震临每说一句话，杀烬脸色就沉下一分。待他话毕，屋中笼罩着浓烈杀气，仿佛要把人的脊梁骨压弯。

    但震临不避不闪，直直与杀烬对视，他没有说错一句话，杀烬，你若真在乎拾弦，就该去干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