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山林腾起一阵雾气，微弱的阳光给树林间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穿过树林有一条山涧，山涧水缓缓流过在山下形成了一片湖泊。
年幼的符识月就在入水口捉鱼。
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却还是整日在这里山里摸爬滚打好不快活。
山下有一个福音村，但是她并没有住在村里，而是和母亲住在山上。
为了能让她上学，母亲决定还是要搬到村里去。村里人除了村长，都是持反对态度的。
其实符识月也觉得没必要，每天在山里摘果子抓鱼也没什么不好，她很乐意一辈子和母亲待在山里。
但是为了能让她上学融入人群母亲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强势与坚决，符识月也只能点头了。
“我才不要交什么朋友呢，我和妈妈天下第一好就可以了。”
正想着呢，一条鱼停在了她的面前。
“好肥啊！”符识月舔舔嘴唇，“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鱼了，要是抓到了，今天可有好吃的了！”
摆好动作，抓准时机，符识月眼疾手快地就将那条肥美的鱼抓住了，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鱼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个为了求生，一个为了填饱肚子，两相争斗下还是求生的鱼占了上风，甩了一下尾巴，高傲地窜进了水里游走了。
符识月被甩动的鱼尾扇了一个大巴掌，下过雨的泥土很湿滑，一个不小心眼看她就要摔下去了。
符识月心想，这下完蛋了，母亲做给她的新衣服怕是要毁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托住了她。
站稳后符识月才发现，救她的是一个陌生人。
只见他穿着一袭青色的袍子，单手背在身后，身形高大，阳光从他的身后铺过来在他的身边环绕了一圈光晕。在光晕的映照下整个人却被反衬得像是陷在了黑暗中，令人看不清了。
那人低头关切地问着：“你没事吧。”
是山里的雾气太浓吗，符识月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他应该是极好看的。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面前符识月有些拘谨，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山里不是第一次来大人，她以前可不会这样的，只是这个人和村里的人不同，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符识月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移开视线，捏了捏衣角，“我没事的。”
她感觉到眼前的人在笑，符识月以前在山里像个野猴子似的没人管，大大咧咧在山里嗷嗷叫，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用这样矫揉造作的声音说话，霎时间脸都红了。
“那就好。”那人恍若不觉符识月的别扭，见她没事转身就要走。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符识月追上去问道：“你要走了么？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去哪里，你要做什么呀？”
---“不要去！快回来！”---
那人又笑了，“你问我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呢？”
符识月顿感语塞，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来山里找个东西。”
符识月见他说完便没了下文，急急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我对这个山很熟的，说不定我能帮你。”
那人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谢谢你，小朋友。我想我找到了，但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把这个东西借给我。”
被叫小朋友符识月有点不高兴，昨天母亲才说她长大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可是他低下身来和她说话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亲”这个角色，如果她的父亲还在，一定也是这般温柔吧。
思及此，符识月突然就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你要找的是什么，如果我有，我愿意借给你的。”符识月有点紧张“就当……就当是感谢你刚才救了我。”
见她如此说，那人倒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渐渐勾起了唇角。“这个东西你还真有，你真的愿意借给我吗？”
---“不要回答他！快离开！”---
“我愿意！”符识月见自己真能帮上他特别地开心。
“是真心的吗？”他的声音很轻，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是真心的。”符识月回答得很急，生怕他不让自己帮忙了，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他，然后整个人失去了自我的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说：“我是真心将它赠予你的。”
“好，那我便拿走了。”
恍惚中符识月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眼睛，是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绿色的眼睛。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狼。
可是已经晚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符识月感觉很痛苦，好像是灵魂在被撕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彩，木木的看着头顶那轮红色的满月。
身体陷在柔软的泥土里，母亲的嘶吼声很远又很近。
“为什么呢？”
“快醒醒！”
“为什么啊？？”
“符识月，快醒醒！！”
*
符识月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有未干的眼泪。
“你又做噩梦了？”室友高衾裳伸了个脑袋在床边，关切地问。
符识月坐起身来，摇摇头说：“我没事了，谢谢你叫醒我。”
“没关系，一直听你叫着什么别过去，快走开什么的，估计你又做噩梦了。”
“对啊，你做噩梦的次数也太频繁了，要不是听说做噩梦的时候不能被叫醒不然容易丢魂，不然早叫醒你了。结果发现你哭了，老高还是忍不住了。”夏陵一边化着妆一边说着。
“谢谢你们，我缓一下就好了。”
高衾裳点点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符识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从小到大这个梦纠缠了她很久，这让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事情并没有结束。
最后梦中那双气急败坏的眼睛在符识月脑海中挥之不去，符识月知道，他还会再来的。可是当时，那个东西他究竟拿走了没有呢？
母亲对此事闭口不言，她也不好再问。
符识月从上铺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夏陵见状笑道：“识月，你不会是因为今天要上解剖课，所以才吓得做噩梦了吧。”
符识月反击道：“怎么可能，江湖人称符大胆好吗！”
“你就吹吧，我们下周恐怖密室，搞起？”夏陵是灵异事件爱好者，市里的恐怖密室还有鬼屋都快被她去了个遍，但还是乐此不疲，听说出了新本子早就想去体验体验了。
“来啊，谁怕谁！”
“你们别斗嘴了，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洗漱完准备去上课吧。”坐在一旁的宋绒溶终于开口说话了，洗漱完毕的宋绒溶早就坐在书桌前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等着大家了。
看着大家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符识月收拾好心情，也加紧速度洗漱了。
*
符识月就读的学校是清阳市里的一所专科学校，学的是护理，离家不远回村也很方便，虽然她离开村子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上半个学期学的大多是课本上的理论知识，还没机会见识真的“大体老师”。
今天的课程终于要与“老师”相见了，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从上周课堂上宣布这件事之后，班级群就一直很热闹，有发各种灵异事件的，也有发注意事项的，还有说自己老家是湘西的，就是见见老朋友，然后被学习委员爆批了一顿，群里才安静了不少。
符识月和室友们走在林荫道上，看着比往常多了很多的人群，不解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学校人变多了。”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学姐们实习回来了，可不人就多了么。”高衾裳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答。
“原来如此，是回来考证的吧。”
“对啊，听说我们现在住的宿舍就是他们以前住的，为了我们新生能够按时住进来，学校要求他们8月前就要去实习，把宿舍清空呢。”
“那学校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可不嘛，也不舍得多建几栋楼。”
一直在听符识月和高衾裳聊天的夏陵突然加入了话题：“你们听过八号宿舍怎么都建不起来，一直倒塌的传说吗？”
符识月不想接这个话，从入学开始这种校园灵异传说夏陵说了不知道有多少，转而问道“我们住了学姐们的宿舍，那她们这次回来住哪里啊？”
“说到这个我可就兴奋了。”高衾裳凑上来，揽住符识月的脖子说，“昨天论坛可热闹了，我们学校不是男生不多嘛，所以把生宿舍隔开一半给学姐们住，学姐和临床系的男生遥遥相望，昨天晚上就闹出事儿了。”
符识月被环着脖子有点热，将她的手放了下来，她也不介意，倒是旁边的夏陵感兴趣了：“什么事儿，快说说。”
说起八卦高衾裳的声音都染上了快乐因子：“有男生对着学姐宿舍这边大胆示爱，然后整个宿舍楼就突然燃起来了，男生们都开始起哄，女生也都出来看热闹了，有的人穿得那叫一个清凉哦，结果对面的男生就更沸腾了，最后宿管阿姨全都出动了，还有老师也被叫过来了维护秩序，每个楼层都有老师巡楼，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清点人员，走廊不许有人，人也不许出宿舍。谁出来都要被记过呢。”
“这么刺激！？”夏陵听得心潮澎湃，符识月看去，那神情都是在遗憾自己怎么没有在现场。
“对啊，论坛里还有当时的盛景呢！！”
“是嘛，那我要看看。”夏陵赶紧打开论坛，却发现关于昨天事情的帖子全都被删了，置顶的是一篇关于重申宿舍纪律的帖子。
“啧，没意思。”
“叮叮叮”手机里传来信息的声音，符识月下意识地打开看，高衾裳在群里连发了好几张照片，“没关系，我都存了！我发给你。好东西自然是要大家一起分享的！”
“对哦，忘了你是个八卦小能手了！”
符识月收起手机，没有再理旁边八卦的两人，慢慢地走到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宋绒溶身边。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直到走到教学楼前才反应过来：“对哦，今天也有大事儿！”
教学室前，班上的同学都围在一起，符识月看了一圈，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满着好奇与激动，符识月倒还是挺冷静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了。
宋老师推开门走了出来，让大家保持安静，有秩序地跟着他一起进去。
没见到之前的兴奋，全在见到的这一刻平息了下来，学生们都屏住呼吸，第一次直面了一具失去生命的“人体”。
它给人的冲击是很强的，还保留着“人”的模样，但是已经干瘪了。不知是不是在福尔马林里泡得太久了，整个身体呈现出灰褐色，要形容的话，有点像牛肉干，不，或许更干一点，像是酱板鸭一样的。
宋老师看大家没有了嬉戏打闹的神态，只剩专注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了讲解。
这堂课只是简单地让大家从课本上图画里看到的人体转变为真实的人体，宋老师先是介绍了外表，等同学们没有疑问后才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就要讲身体内部的构造了。大家看仔细了”
说罢就拿出器械，打开了那道被打开过无数次的胸膛。
听到这里，站在后排的同学就开始往前挤，符识月进门的时候被高衾裳拉着往前窜，所以围在了最里面，后面的人挤过来，符识月一下子没站稳整个身子往前一冲，要不是身旁的高衾裳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手差点都要放在台子上去了。
她抬起头来准备道道谢，正好近距离地看见了面前大体老师身体被打开时，埋藏在干枯的皮肤下，那不合常理的新鲜内脏，以及那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