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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拖不下去了(求月票啊!)

    大明话事人正文卷第四百零一章拖不下去了冬至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对朝廷官员而言,冬至就意味着一年当中的忙碌时候过去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到过年,公务会越来越少,日子相对轻闲。
    当人们越闲的时候,就越有精力关注八卦,所以不出意外的,吏部冬至公宴发生的事情就火了。
    朝臣们都没想到,赵南星这样的明星官员,居然是“兰陵笑笑生”的重大嫌疑人。
    而且爆料人还不是信口开河,有理有据的列出了十来条依据进行论证。
    更劲爆的是,赵南星恼羞成怒的当场背后偷袭,把爆料人打成了重伤,这就有点没品了。
    对读书人而言,既然影响到了提笔写字,那就肯定是重伤。
    而且爆料人来头也不简单,乃是大明第一武状元,还是这科的南直隶文解元,更是首辅的亲信打手、户部尚书的妹夫!
    第二天,官员们就在皇城东南的青龙街上,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受伤身影。
    六部里的五部都在青龙街上,吏部隔壁就是户部,而户部隔壁就是礼部。
    林泰来甩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口,像个独臂大侠一样站在了礼部的大门口。
    礼部的值门书吏好奇的打量着造型独特的林泰来,不明白此人到礼部干什么。
    林泰来禀告说:“我乃今科会试考生林泰来,无辜被吏部员外郎赵南星打成重伤,特来请礼部沈大宗伯做主。”
    那值门书吏解答道:“告官员应该去都察院,礼部不负责受理这些事务。”
    林泰来冷冷的说:“第一,我和都察院素来有旧怨,去都察院不合适。
    第二,我是在礼部报过名的应试考生,礼部又是负责士林事务的衙门,理当为我出面。
    第三,如果礼部不肯受理,我就直接去敲登闻鼓,打御前官司。”
    虽然万历皇帝不怎么上朝了,但不意味皇帝不看奏疏,偶尔也会召见大臣。
    不多时,有差役出来传话说:“大宗伯今日公务繁忙,无暇会客。”
    林泰来坚持说:“那我就在此等候,大宗伯总有空闲的时候。”
    值门书吏摇了摇头,他们礼部的尚书沈鲤可不是那么好撼动的。
    要知道,沈尚书明目张胆跟申首辅对着干了好几年,到目前仍然稳如泰山,身边还能聚集一大帮拥护者!
    在很大程度上,因为沈尚书乃是万历皇帝少年时的三位授业老师之一,皇帝从情感上就比较亲近。
    当初沈鲤进入六部只用两年,就做到了尚书,但没人对此感到惊讶。
    还有很多人猜测,皇帝可能就是想用沈鲤牵制申时行,这就属于自由心证了。
    然后林泰来就在门口一直等到了下午,也没有得到礼部尚书沈鲤的接见,效果如同申首辅在家里等林泰来拜见一样。
    最终还是定力略差的林泰来率先不耐烦了,起身离开了礼部。
    对礼部尚书沈鲤来说,这个时候正是“苦主”怨气最大的时候,也是最难沟通的时候,所以尽量不要与“苦主”直接碰面。
    而且在沈尚书心里,要解决问题应该找首辅申时行或者户部王司徒,林泰来哪有资格直接与自己直接对话?
    再说晾一晾“苦主”还有其他好处,可以消磨“苦主”的精力和怒气,降低苦主的期望值。
    随后沈尚书修书几封派人送了出去,临近黄昏时,就下班回家。
    快到家门口时,忽然看到几十条大汉堵在胡同口,导致道路无法通行。
    前导差役回到沈尚书的轿前,禀报道:“是林泰来的家丁堵塞了巷道!林泰来也在其中!”
    这样被堵着路,根本没法回家!沈尚书下了轿子,亲自走过去怒斥道:“林泰来你意欲何为?”
    林泰来在数十条大汉的簇拥下,倔强的说:“我只是想要個说法。”
    对林泰来这种人,沈尚书发自内心的厌恶,冷冷的说:
    “本部向来以为,公事不可入私第。而你在本部家门附近堵路,又是何道理?”
    林泰来答道:“我这个对未来充满了梦想的文人,千里迢迢到京师赶考,却只因几句玩笑话,遭遇吏部恶徒袭击,受了无法提笔写字的重伤。
    这是何等恶劣的案件,我这个可怜的受害举子就站在这里,祈求着得到一个公道。
    而主掌士人和考试事务的大宗伯你居然认为,回家吃饭睡觉更为重要?”
    沈尚书:“.”
    你不觉得,你这样一个雄壮巨汉带着几十个大汉在这里卖惨装可怜,画风很违和吗?
    随即林泰来悲愤的控诉说:“这就是你所学到的圣人之仁,亚圣之义、朱子之理、为官之道吗?”
    本来沈鲤的脸上肤色就是比较青黑,听到林泰来的话后,更加暗沉了。
    林泰来观察着沈尚书的脸色,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历史段子。
    历史上十多年后,辞官多年的沈鲤被起复并且入阁。
    已经退休在家的申时行听到这个消息,连忙给当时首辅沈一贯写信,信中道:“蓝面贼来矣!”
    帝师出身、善于讲道理的沈尚书此刻理不直气不壮,嘴皮子竟然说不过林泰来。
    他估量了一下自己仪从的战斗力,感觉也冲不过去,就对左右道:“去附近找巡逻官军!”
    不多时,有一小队隶属于西城兵马司的巡逻兵卒跑了过来,一共十人。
    瞧了瞧巷口那数十条大汉,西城兵马司的兵卒对沈尚书说:“我等拼死也没用,老大人另请高明吧。”
    然后西城兵马司的兵卒就溜之大吉了,他们平常只管普通治安案件,比如抓几个小毛贼、调节下纠纷之类的。
    像今天这场面,一看就不应该属于他们,敢堵礼部尚书的人,他们这些兵卒能惹得起吗?
    又等了会儿,执掌数千兵马的京城巡捕营都督李如松匆匆到了现场,这是专门负责京城大型治安事件的。
    李如松心里也是佩服,别的恶霸堵人都是以强凌弱,而你林泰来竟然堵一个尚书。
    “沈尚书!对方也没什么太过分的诉求,就是找你要个说法,伱何必不近人情啊。”李都督上前问了几句,回来对沈鲤劝道。
    但沈尚书却不满的讥讽说:“朝廷抽调京军设置巡捕营,就是为了遇到横行街头不法之事时,用来和稀泥的?”
    这种自诩士林清华的文官在武官面前,也是高傲惯了。
    李如松脸色迅速冷了下来,“我判断对方并无歹意,沈尚书请自便吧!”
    然后李都督就带着巡捕营人马,头也不回的走人了。
    谁还能没点脾气,你是礼部尚书又怎了?他李如松还是宁远伯世子呢,申首辅都收过李家的金子!
    沈鲤拧紧了眉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有家难回的窘境。
    其实如果沈尚书有三位数的家奴仆役,说不定还能打开回家的道路。
    但是,向来以清名示人的沈尚书,是绝对召唤不出三位数家奴仆役的。
    不过沈尚书并不缺乏帮手,朝廷官员大部分都住在皇城之西这片地方,而且现在正是下班时候。
    故而不久之后,就有不少路过或者听到消息赶来的官员聚在了沈尚书身边,连带仆役加起来也有数十人了。
    有个叫史孟麟的年轻给事中义愤填膺,振臂高呼道:“愿为大宗伯开路先锋!”
    随即数十名官员和仆役混在一起,以史孟麟为首,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巷口走去。
    眼看着要与林泰来这伙人短兵交接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唿哨,随即林泰来的家丁们一哄而散,从胡同另一边逃走了。
    眨眼之间,胡同口就只剩下了一个右肩受伤的可怜考生,孤单的站在寒风里。
    但这林姓考生却不退反进,迎着人群走了上去,于是闯进了一群官员和仆役的包围中。
    林姓考生眨了眨眼,有点蠢的对史孟麟问道:“你们都是赵南星那卑鄙恶贼的同伙吗?
    那你们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聚集在这里,有胆量继续打我!”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挑衅一群人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
    “不许动手!全部散开!防止他倒地!”站在后面的沈尚书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不顾清流大佬形象的大声吼道。
    他敢断定,只要林泰来稍微被碰一下,就会立刻倒地不起!
    本来或许用一个进士名额就能解决的问题,代价就要升级为会元或者庶吉士了。
    林泰来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心思居然被沈尚书叫破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此今天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于是林泰来果断的对沈尚书挥了挥手,告别说:“大宗伯明天见!”
    沈鲤想道,明天再来一遍又能怎样?不过是今天的循环罢了。
    及到次日,沈尚书起床,梳洗完毕,用过早膳,然后就准备出门上班。
    不得不说,万历皇帝免去大部分凌晨的常朝后,又不像嘉靖皇帝那样把大臣拘在西苑,大臣们的生活就舒适了许多。
    沈尚书的轿子刚抬到大门,就看到大门外面堵着几十条大汉,以及受伤的林姓考生。
    “早上好,大宗伯!”林泰来打着招呼。
    这时候,沈尚书终于意识到,如果没完没了的这样下去,迟早会再次发生“肢体冲突”,林泰来倒地不起二次碰瓷的概率无限变大!
    常规的拖延已经不合适,不能再拖了,沈尚书终于承认了这个现实。
    拿定主意后,沈鲤开口道:“本部现在正欲去拜访申相,你也要阻挡?”
    林泰来答话说:“难道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沈尚书又打发说:“就算你找礼部告状,也要走流程。你先去礼部仪制司,找员外郎于孔兼陈情。”
    林泰来就解散了家丁,前往礼部。而沈尚书也没有骗人,果真进了承天门,去内廷找申首辅了。
    外人不能随意进内阁重地,但内阁里的人却可以出去,所以最终在会极门廊房里碰面。
    原来这里叫左顺门,嘉靖朝后期改成了会极门。
    说实话,关于沈鲤和申时行这时候的政治关系,说是恶劣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也不为过。
    要不然申首辅在十多年后的信中,为什么会直接用“蓝面贼”来指代沈鲤?
    但两人也都是老官僚了,面对面时都能克制住多余的私人情绪。
    这里也没有别人,沈鲤直接问道:“申相想要什么?”
    申时行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个吏部或者是礼部的侍郎,你们不要来争了。”
    “你要的太多了。”沈鲤说,“不过也不是不行,你必须要保证,林泰来以后不许再用肩伤为借口纠缠不休。”
    申首辅很干脆的说:“我保证不了。”
    沈鲤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申首辅像是绕口令一样说:“因为我提出的条件是我想要的条件,而不是林泰来想要的条件。”
    沈尚书这样一个当过皇帝老师的人,也被这句话的阅读理解题干懵了。
    酝酿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和林泰来没关系?”
    申首辅很坦诚的说:“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和他没有关系,他并没有请求我介入。”
    沈尚书很难相信,质疑说:“他不是你的忠实党羽么?”
    申时行叹道:“我也希望他是我的忠实党羽。”
    沈尚书威胁说:“如果你真没有介入的打算,那我就要倾尽全力了。如果林泰来承受不住,休要怪我以大欺小。”
    申首辅似乎事不关己的说:“勉之,我也希望看到林泰来吃点教训。”
    这随缘的态度让沈尚书气也打不出一处来,喝道:“既然你并不参与其中,那在开始时,你还要索求什么条件?”
    此时申首辅像是个生意人,“如果你答应了我的条件,那我就可以从中斡旋,帮你劝林泰来收手。”
    沈尚书觉得申首辅智障了,反问道:“那我为什么不亲自与林泰来谈判,又何必需要你在中间斡旋?”
    申首辅语重心长的说:“相信我,林泰来想从你身上挖出的补偿,只会更多。
    综合比较之下,我的收费更合理。你不如答应我的条件,由我负责说服林泰来。”
    沈尚书起身就走,既然首辅只能当二道贩子赚差价,那就没什么继续谈的价值了。
    他就不信邪,自己还能摆不平林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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