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魏息早早便去了判官司报到。
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可谁想到栾奕比她来的还早。
就见对方眼下淤青，大抵是兴奋的一宿没睡。
魏息昨夜也没睡好，一来是终于摸到了天道的线索，二来却是担心今日自己的归属问题。
昨天她从判官司溜走的时候，事情还没个定论，如今也不知直属上司还是不是元序。
二人乌眼鸡一样，站在判官司门口，等着分配去处。
“诶呦，这是魏息吧！”
“魏鬼差早上好呀！”
魏息起先还礼貌的回应几句，渐渐便觉得不对劲儿，她一个新人哪儿来那么高关注度？
「大人，我方才偷听到了一些八卦，你要不要听？」
「说…」
原来金令无常带新人这种事本就少见，更何况二抢一？因此便有人传言，判官司新来的鬼差魏息，是个容貌美艳的勾魂妖精，迷得两位金令无常为了抢她不顾体面。
这不，路过的判官司官吏全都朝她投来热切的目光，魏息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瓜，正等着被众人分食。
就这样等了一刻钟有余，马善行卡着上值的时间到了，他小跑着来到二人身边，低声说道：“你俩是搭档，都跟着元无常。”
复又看向乐颠颠的栾奕，话锋一转，“你别高兴的太早，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你爹那套，在他那儿可行不通。”
他这边才交代完，就见远处一骑黑色骏马由远及近，马上青年轮廓锐利，黑发用一根发带系于脑后，眉间似是习惯性的微微蹙着，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魏息刚想跟顶头上司打个招呼，便见转角处又窜出一匹白马，那马上之人正是酆无常。
酆无常有意与元序别苗头，不甘落后，瞅准空档跻身上前，欲将其挤到后方，可哪里那么容易。
狭窄的街巷中，两个马头互不相让，马上之人也没闲着，酆无常一肘捅向元序肋间，元序微微侧身避过，假意抬手反击，实则一扯对方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将酆无常狠狠摔了下去。
行至近前，元序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而来，路过他俩的时候，说了句“跟我来”，便朝着内殿走去。
“你跑什么？是怕我将你利刃原地狱恶鬼的身份告诉新人？”酆无常声音极大，判官司众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声音动作都定在原地。
魏息看向酆无常，就见那张妖艳的脸上升起些许得意，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他在期待什么，魏息太清楚了，因为如此时的情景，他和元序已经经历了许多回。
所有夸赞、所有嘉奖，在利刃原地狱恶鬼这个身份曝光时，都变得像个笑话，所有人都将远离这个资质绝佳的孩子，羡慕变作鄙视，嫉妒化为恶意，越是比不过，越要在出身上狠狠的踩。
此时，在魏息心中，上一刻鲜衣怒马的青年，这一刻竟有些惹人厌了，“如此说来，元无常出身有瑕，还能走到这一步，必定是有真本事了。对了，酆无常也是年纪轻轻就坐上金令无常的位置，就不知……”
这有什么不知的？全酆都都知道，虽是私生子却命好，众人嘴上不说，可表情中却难免露出些许不屑。
酆不时惊讶的看向魏息，他虽知道自己的出身也很值得诟病，可这么多年，敢当面用这点讽刺他的，魏息还是第一个。
“真是不识好歹，看来你确实适合和他一队，一样的让人讨厌。”
酆不时一甩袍袖转身离去，魏息二人也跟着元序转入后殿。
昏暗的长廊中一扇扇铁门紧密相连，仅有几扇半开着，其内隐约传出对话声，而大部分的门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锁头已经生锈。
要不说但凡关系硬点的都不来判官司呢，看看这人员损失率。
木、铁、铜、银、金，对应见习鬼差、正式鬼差、初级无常、中级无常、高级无常，只有晋升到银令的中级无常才能拥有独立班房。
而能从木令一路晋升到银令，脑子和战力缺一不可，就这样每年还是有大量的班房被废弃。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在判官司，不是你有点实力就能高枕无忧的，想论资排辈苟到最后根本不可能。
一行三人走到长廊尽头，烛光摇曳间，铁门上方一个“壹”字跃入眼帘。
为什么是这儿呢？他不嫌晦气么？魏息心情复杂。
没错，这间班房原先是她的。
元序打开门，光从内部照过来，一扫长廊尽头的黑暗。
“我叫元序，是现在无常榜战力榜第一，以后我带你们，在我这儿倒不用很讲规矩，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叫我头儿。”
「我叫妄生，酆都大无常，以后你跟我混，除了我满地府再没人敢欺负你，小鬼，叫声姐听听。」
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魏息看着元序逆光的背影有一瞬间怔愣。
恰巧，元序回身，视线也正扫到魏息脖颈上的吊坠，“这个就是昨日你们说的，仙族大能寄居之物么？”
魏知点点头，她想过了，对于这个物件不能遮遮掩掩，越是遮掩越显得二人心虚，倒不如如实说了，反正以她二人的见识，无法解释的地方直接宣称不知，完全符合情理。
当下，她便将昨日发生之事简要的说了一遍，还当着众人的面唤出食气鬼，“起初我也不敢让她住进吊坠，怕大能生气，但这食气鬼却说里面是空的，进去以后也并没发现大能的身影。哦对了，与食气鬼签订契约这事，不知合不合规矩？”
元序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瞬，道了句“无妨”，便又继续说起鬼差的职责内容，魏息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旁若无事的继续听他讲话。
其实说白了，见习鬼差就是打杂的，平日里配合各地城隍羁押生魂，净化轮回司怨气，护持人间大功德者度过难关，人手不够的时候还要支援其他五院，定位就是地府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任务簿在这，标有‘木’字的便都是适合你们的初级任务，自己挑吧。”元序说完，任务簿便似长了眼一样，飞到栾奕手边。
“羁押生魂，抓捕恶灵…”栾奕将任务薄翻的沙沙作响，“诶？这里怎么少了一页？”
元序闻言扫了眼任务薄，“大概是原主人不喜欢这类任务，随意撕掉了吧。”
说着他一挥衣袖，被撕掉的纸页恢复如初，开头四个大字：怨气度化。
“果然是她讨厌的类型。”元序低低念了一句，然后掏出金色拘魂令盖在纸页下方。
白光闪过，纸页上浮现出“已接取”的朱红刻印。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魏息都看呆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是铜令初级无常才能接的任务吧？
你擅自给两个新手接这种任务真的好么！
然而不等她提出质疑，便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被任务薄吸了进去。
班房内恢复寂静，只留一本册子安静的躺在原地。
……
“小姐，奴婢来伺候您沐浴。”
“别！别进来，我自己来！”魏息盯着水面倒影真的好想再死一死。
天道啊，你是不是快不行了，我的幸运点怎么全不见了？
不错，她进任务了。
但是任务的宿主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
天道现在到底有多孱弱，才能让这种低概率事件发生在她身上！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一吸、两吸…
“啪！”安静的盥洗室里，巴掌声格外清晰。
这一巴掌单纯是赏给原主的。
沉默的几吸里，魏息想到了原主唯一的怨气来源。
为了个男人活活把自己气死还不够，怨气竟然还污染了地府环境，这让她如何不气？
魏息承认，世间是有不公之事存在，也确实有被害的家破人亡，却无从申冤的怨灵，可那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怨气度化的宿主全然是心态所致。
他们在势微之时埋怨天道不公，而当自己成了势大的一方，又觉得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所以说怨气度化这种任务，她真的很讨厌！
就在魏息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丫鬟的声音。
“小姐，你洗完没？是不是晕倒了？再不出声我可进去了啊！”
虽然是小姑娘的声音，可不管态度还是自称都有很大问题。
还好不是真正的原主，不然第一句话就得穿帮…
“等着！你敢进来，我回去就把吊坠扔了！”
准备推门而入的栾奕瞬间缩回了手。
是夜，二人在原主闺房密谋如何绑架那世家公子。
“诶，等等，刚看到你的时候有点兴奋，就忘了问了，为啥我穿过来变成个小姑娘，而你还是原来的模样。”栾奕穿着襦裙，大马金刀的跨坐在椅子上。
那画面，难以用语言形容，总之就是辣眼睛。
魏息撇过头，“兴许是头回附身，还不适应吧，下回就好了。”
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就是她的怨气所化！
“哦，是这样啊。”栾奕用团扇手柄搔着后脑勺，又继续刚才绑架的话题…
“那就按计划来吧，明日我以那卢氏小姐的名义写一封信，把他骗出来，然后咱们直接把他打晕，带到郊外庄子上拜堂成亲。”魏息靠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大人，您这么敷衍了事真的没问题么？」食气鬼的声音在魏息意识中响起。
「正经的怨气当然不能这样度化，可原主这怨气来的委实莫名其妙。没有婚约、甚至都没有口头的承诺，人家公子娶谁便是人家的自由，总不能因为你看上了，就必须娶你的吧？」
「大部分怨气度化都是如此，不可理喻。」魏息越想越烦，勉强压住情绪，「放心，只要拜了天地，原主这怨气就散了，我们也能回去交差。」
商议完毕，俩人各自睡下，天还没亮又起身出门，准备执行昨日商定好的计划。
可马车刚出大门，迎面便碰上另一架马车停在自家门口。
魏息定睛细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原主朝思暮想的世家公子！
“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栾奕通知门房，让马车直接进去，然后——关门放狗！”魏息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了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