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身上搭的毯子悠悠滑落，马上要落到地上的时候，被姜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姜梨看着手里的毯子，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段铭帮她盖的，她心里一动，在一片漆黑里摸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姜梨心情有些微妙，或许这就是松弛感？
——松弛到在傍晚不知不觉睡着，然后在凌晨突如其来醒来？
姜梨有些失笑，刚睡醒毫无倦意，干脆站起身走到小院里去。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夜空里挂着星子，一轮圆月高悬，撒下稀薄的月光。
夏日未尽，乡村的白天还有些燥热，但夜晚已经凉了下来，微微的风，伴着偶尔一两声远处传来的狗吠。
姜梨感受着夏夜的风，也懒得再回屋里去搬凳子，干脆吹了吹院子里台阶上的灰，直接坐了下来。
宁静的夜晚，宁静的一颗心。
但很快响起了不宁静的电话铃声。
姜梨想不到这个时间谁会打给她，一时担心会不会是姜天心女士那边有什么事情，诧异又紧张地拿起电话，一看备注——韩影。
姜梨短暂犹豫了下，还是觉得像打错了，于是直截了当挂断了。
但铃声断了几秒，紧接着又炸开，姜梨再挂，对面又打，大有姜梨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势头。
姜梨吸了口气，还是接了起来：“喂？”
对面的声音很嘈杂，有许多人在说话，还有音乐声，小孩子的哭声，半晌才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小梨呀，是我！是妈妈！”
对面的人不是姜天心，是韩影的妈妈胡石英。
胡石英一直很喜欢姜梨，她小时候给她当干妈，她和韩影结婚了后成了她的婆婆，便“妈妈”“乖女”叫得更亲密了。
姜天心都没有胡石英说话亲热。
姜梨对这个“妈妈”的自称微妙地顿了一下，选择了避开：“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吗？”
“害！我们跟大家一起家庭聚会来着，吃吃烧烤喝喝啤酒打打麻将什么的，刚散场……”胡石英豪爽的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你在干什么呢？”
“我刚睡醒。”姜梨觉得胡石英有事想问，她的性格——或者也可以说是职业病使然，每次想问什么事情一向都不爱单刀直入，非要把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寒暄个遍，才能在下一秒抛出中心思想。
果然，胡石英一听就笑了起来：“你这么早就睡啦？没想到年轻人比我们老年人作息还健康，我是不是吵醒你啦？没有生气吧？”
“不会。”姜梨否认，刚要开口又被胡石英打断：“小梨呀，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妈妈都好久没见你了，在拍戏？还是接了什么节目呀？”
“没有拍戏，也没有接商务，”姜梨诚实地讲，“我最近在休息，出来散心。”
“哦哦，这样啊……”胡石英喃喃应着，但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赞同，“齐菲怎么给你安排的，正是上升期的女明星怎么能不安排商务和进组呢？艺人没了曝光度是很致命的，我明天就叫她过来说一下，要好好给你规划一下——”
“——是我要求的，跟齐菲没有关系。”姜梨打断了胡石英。
胡石英很明显地一愣，但随即应了两声：“这样啊……我知道了，没事，宝贝你想休息也正常，身体是自己的嘛，不能老是那么辛苦，这个想法也对，而且你们毕竟是新婚小夫妻正年轻的时候，也该考虑生孩——”
“抱歉，”姜梨一般不做打断长辈说话的事，但这通电话里不得已做了两次，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胡石英沉默了，一时间，电话两边都只有呼吸声。
过了好像很久的时间，胡石英才笑了笑：“也是，我又习惯性地开始尬聊了，都大半夜了哈哈哈……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那个，我们不是家庭聚会嘛，大家喝了些酒，小影喝多了，我就想着让你来接一下他。”
姜梨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指按了按额角。
她不太清楚韩影有没有跟胡石英说清楚两个人已经离婚的事情，如果这个时间她亲口告诉胡石英离婚的事的话……大概率会被胡石英逼问出自己的位置并追来教育。
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解释：“……干妈，我和韩影——”
“哎呀，小影醒了！啧啧，你们小夫妻果然就是甜蜜，看我跟你打电话立刻说要接过去，好好，我不说了，你们两个说吧。”
电话那边换了一个男声，周围的杂声也静下来了，应该是韩影拿着电话去了僻静处。
“老婆？”
姜梨一噎，几乎想立刻挂掉，但她深吸了口气，还是冷静了下来：“韩影，你喝多了头昏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响起韩影有些难过的声音：“对……对，我们已经离婚了……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可是老婆，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你……”
“韩影，世界上没有哪个人离了另一个人是活不成的，你最多是有些不习惯罢了，但这种不习惯也很快就会淡去的……不要再纠结这些了。”姜梨顿了下，“你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妈妈我们离婚的事？”
韩影没有说话。
姜梨叹了口气：“之前你说过你妈妈那边你来通知的，我希望你尽快吧。”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复合了吗？”韩影又问。
姜梨叹了口气，干脆反问：“那好，如果我要你现在上微博去，告诉大家我们结过婚，你愿意吗？”
韩影的呼吸急促起来：“姜梨，我——”
“好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姜梨低着头捋着脚边砖缝里长出的一棵小草叶子，“而且事到如今，你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在乎了。”
“所以干脆一点吧，不要再想着复合的事情了，如果你不好意思跟你妈妈说的话，我来说也可以。”
“我自己来。”韩影立刻道。
姜梨“嗯”了一声。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韩影那边又传来由远及近的胡石英的声音：“怎么样？小梨能来接你吗？”
“当然可以。”韩影回答。
姜梨：……？
下一秒大约是胡石英离开了，韩影压低的声音传来：“姜梨，拜托再帮个忙好不好，来接我一下，就这一次好不好，我这边很多人都在……”
“好吧，那我——”
“谢谢谢谢！”韩影立刻快速道，然后挂了电话。
姜梨：……
她本来想说自己找人去接韩影的，这人就这么挂了……
*
段铭看到姜梨在客厅睡着后，也犹豫过是叫醒她回屋去睡，还是干脆把人抱回去。
叫醒不太好，至于后一个念头，一出来就被段铭pass掉了。
怎么能在姜梨不知情的情况下抱人家啊……
段铭不自然地甩了甩脑袋，为自己的龌龊想法而自我谴责，最终选择拿了毯子给姜梨盖上，然后关了窗户。
关了窗户后段铭又担心会闷，于是又重新把窗户都开了小缝。
他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坐在卧室快马加鞭把视频赶出来了。
剪完视频不久，他听到客厅里有动静，然后是门开的声音，大约是姜梨睡醒去了院子里。
两个人晚上都没有吃饭，段铭刚刚自己做了些小吃，想等姜梨起来一起吃，于是也站起身打算去拿。
他走到客厅，听见门口姜梨打电话的声音，虽无意偷听电话内容，可寂静夜晚里太过大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电话那边在喊姜梨“老婆”。
＊
姜梨正看着手机出神，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
“姐姐，你要去接他吗？”
姜梨没想到段铭还醒着：“你还没睡吗？还是被我吵醒了。”
“不是，我还没睡……”段铭犹豫了一下，又问，“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听了你的电话……那边是你的朋友吗？你要现在去接他吗？”
段铭其实听得清清楚楚，姜梨已经离婚了，但他还是故意这样问。
姜梨摆了摆手：“不是，是我……前夫。”
姜梨垂着眼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段铭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转而又是一派无辜地问：“那他还让姐姐现在去接他？这不好吧？况且深更半夜，这里又偏僻，路很难走，多危险啊……他要是实在不行了，我陪姐姐去吧，我也会开车……不过什么情况非要你去啊，叫个代驾叫个司机不行嘛……”
他话里话外都是一幅“这男人事真多”“不过我可以帮你我很可靠”的意思，姜梨有些好笑地看他，摆了摆手：“不用。”
段铭一怔，话音里带了些急切：“可是你不让我跟着去这个时间你自己去岂不是很危险……”
姜梨摇摇头，低头拨出去一个电话：“我没有打算去，我打电话给他助理。”
“哦……这样啊……”
段铭挠了挠后颈，在黑暗里忍不住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