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影一愣，他一时顾不上想还没有公开，仍旧停留在创意和招商阶段的综艺，为什么段铭会知道具体内容，梗着脖子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不是？”段铭冷笑了一声，“连真话都不肯承认了吗？那好，你既然说不是，那你现在把闻生给你的合同拿出来，当面亮给我和姜梨看，如果你没有撒谎，我向你道歉。”
韩影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和直视的眼神逼得几近无法思考，但还是凭着本能在拒绝：“合同……还在谈的阶段，怎么能拿出来……”那合同上明明白白写了会观察他们作为情侣的生活日常，拿给姜梨看自然露馅。
闻生是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情的，当年还送过结婚礼物来，只是两人离婚离得突然，韩影是不愿意告知身边人离婚的事，姜梨是没太在意，离婚后就跑到乡下度假去了，所以周边的小圈子仍然以为两人是结婚的状态。
这个综艺邀约，闻生本来是要递给姜梨那边的，但姜梨那段时间刚好到了乡下，联系起来并不方便，恰好闻生在某个晚宴上见到了韩影本人，就提起了这件事，韩影一口应下。
其实如果两个人还没有离婚的，韩影是不愿意接这种类型的综艺的，不管是跟随胡石英得到了一些真切感受，还是他自己在上学期间的理论分析，都让他深深知道对于一个年轻的，不到四十岁的男演员，男明星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持单身更有用的吸粉利器了。除了一部分女友粉会将喜欢的男明星当作幻想中的另一半，满足期望以外，在绝大多数路人粉心里，也更倾向于关注一个单身男演员。
这就是他即使想要追回姜梨，即使知道姜梨的心结在哪里的情况下，仍然不愿意做出让步的原因。
韩影相信，姜梨会明白，也会理解的，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但保持单身形象并不影响他接一部“恋综”形式的综艺来与姜梨演上一场，他计算过这件事情利大于弊，首先，节目上可以通过点滴相处来让姜梨回忆起两个人曾经的甜蜜时光，其次，播出后或许还会吸引到一批爱嗑cp的粉丝，他的粉丝在那两部爆剧播完后声势略有下降，正是需要巩固，需要吸纳新鲜力量的时候，好剧难见，爆剧更难，综艺是简单又快速的方式。至于播出后如何固粉，只需要找水军充作“内部知情人”，在网络平台上散布一些诸如“都是逢场作戏”，“姜梨和韩影只是在演综艺而已”之类的话术，爱他的粉丝自然会信。
小场面，韩影本来信心满满，只需要在劝姜梨接下综艺这件事上稍微出力就好，等姜梨真的签约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但他万万没想到，姜梨还没察觉到不对，段铭这个小子先戳破了他的心思，一时恼羞成怒，糊弄道：“演艺圈里的综艺合约是高度保密的文件，怎么能随便因为一句赌约就拿给你看？如果信息泄露了，又该是谁的问题？该谁来赔泄密违约金？”
段铭的眉毛高高扬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看过你的合同会拿出去卖钱？随便，不就是五十万嘛，我赔，你倒是拿出来啊？”
“陈铭。”姜梨突然喊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
姜梨心知段铭一分钱没有，但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还是没有戳破他所谓“五十万我赔”的谎话，只正色地看向韩影：“陈铭他不太清楚演艺圈的事情，但我知道，我只问你一句，我们俩的综艺签约合同是绑定形式还是单人单份？”
韩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姜梨从他的神态里得到了答案：“好，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在这里劝说了，如果需要上综艺的话，我会亲自联系闻生，也不需要你那边帮我争取什么好处。况且——”
姜梨顿了顿，还是轻声讲出了最后半句：“我并不是很想和你上同一个节目，我没有办法演出毫无芥蒂的表情。”
*
段铭是知道《与爱同行》这个节目的。
早在创意阶段，闻生就跟段铭讲起过这个节目。
那是在段正清举办的一次晚宴上，段铭穿着高定西装，握着香槟酒杯的细颈，跟一众未来的合作商洽谈，谈到后半场，他有些疲累，捏了捏颈间的领带，轻轻靠在楼梯扶手边。
有几家的小姐来同他交谈，有的说滑雪和冲浪，有的说品酒和品茶，有的聊乐器和乐理，段铭笑着应和，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不在焉。
他一个自小跟着陈雅雅在乡镇里过着紧巴巴日子的人，哪里有滑雪，品茶和学习乐器的情操？
这些东西不过是他进入段家之后为了融入上流社会而速成的“爱好”，与眼前这些富家子来说是所谓“梦想”与“特长”，于他而言，是一段枯燥而功利化到极致的记忆。
段铭抿一口酒，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实在懒得再聊下去，微笑着扯来刚刚路过的段昉同她们继续交谈，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率先开溜了。
段昉虽然一向不着调，但也不会在这种大场合上失礼，是以他虽然咬紧了牙关在心里骂了段铭一万一千句，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同眼前几位美丽的小姐洽谈：“对，我也很喜欢滑雪，我觉得那种从高处滑下来时扑面的冷风和雪粒让我觉得生命是有厚度的……”
几位小姐当然不会在意闲聊的是段大还是段二，总归是段家的儿子就好，段昉甚至比段铭看上去还好相处些。
段铭捏了捏眉心，一不小心被前面一个后退的人撞倒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是……小段公子？”
段铭抬起头来，眼前站着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女士，她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细脚牛仔裤和高筒靴，配白色的长毛衣。
这一身装扮放到日常生活里算得上好看时尚，但放在这种晚宴的场合，尤其是对比周围穿着各种露肩露腰露腿晚礼服，就委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没关系。”段铭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旁边一位男士拦住了脚步。
“段公子你好……我叫张成功，是位制片人。”那名胖男士满脸堆笑就要来同他握手，段铭一边礼貌地回以微笑，一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见过太多导演和制片人，见他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要钱，段铭短期里并没有投资影视行业的打算，因为涉足不深，容易失败，赔钱倒是其次，投资失败的名头一旦被按到他身上，再和段昉竞争公司将是大大的不利，所以他对这些人都是敬而远之。
张成功看出了段铭的冷淡，讪讪笑着把没有收到回应的手交握在一起。
业内说段家这位二公子年纪虽然不大，看上去是个笑面虎，实际上为人冷淡，并不好亲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但是张成功并没有立刻放弃，他觉得再不好接触的人，本质也不过是个商人，有钱的生意谁会放弃？谁会嫌钱烫手呢？
于是他锲而不舍地继续讲述：“我们近期有一个节目企划，是做明星情侣慢综艺，现在国外类似的综艺很多，国内也有一些学习的，但我们的节目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们开启了一种新的模式，邀请的嘉宾也绝对有看点，专门邀请那些出过绯闻的情侣，这个名头绝对能吸引来大部分观众，收视率绝对不愁——”
“张——制片？”段铭突然转了身回头看他，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决，“我对投资你的什么综艺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听，今天到场的有钱人很多，换一个傻子去游说吧，怎么样？”
他甚至随手指了一个，仿佛浑然不觉自己刚说了“傻子”这个词：“那位姓李的老板，对对对，就那个看起来很……明亮？的老板，他喜欢投资娱乐圈，你去找他谈吧，祝你成功。”
张成功看着那位所谓“明亮”的老板，头上基本都秃了，只剩两鬓还有一点稀疏的发，长得很长，轻飘飘地梳过来，盖在头顶上。
张成功叹了口气，他其实在面对段铭时说了谎，这个项目根本没有他说得那么前景大好，传过绯闻的明星根本不会同来参加节目，投资商一听这个计划就都否了，他是拉不到投资才来找段铭碰运气，想着段铭年纪小，或许好骗些，而拉到段铭投资后，有他做背书，再拉投资找艺人都会顺利许多。
可段铭显然并不好糊弄。
张成功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马尾女：“闻生，要不算了吧？”
闻生抿着唇，没有说话。
败局已定，张成功已经在思考干脆彻底废掉这个创意，却听一道刚刚才听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闻生？你是闻生？”
张成功抬头看去，刚刚才出言嘲讽过自己的段铭去而复返，微微蹙着眉看着闻生，这样问道。
闻生有些回不过神，点点头：“对，我是闻生。”
段铭看了两人几秒，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刚刚说的那个项目，我们去二楼小厅细聊吧。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