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质

    说的什么屁话,这不瞎胡闹吗!

    那天交过一次手之后郑大龙就弄清了卓潇的底细——这货一点武功不会,拿着把剑纯属装样,那天把他揍得那么凄惨纯粹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超常发挥了。

    还交给他,他能顶什么用?送死去吗?

    “你是能扛还是能打啊?”危机临头,郑大龙没心思和卓潇废话,追上去揪住他的后脖领子一把给他攮到了身后,“两根手指就能拎起来小崽子,裹什么乱!滚一边去。”

    “裴姑娘不明真相,只当你们是土匪,动起手来不会有顾忌!”这一把差点给卓潇直接推一个屁股蹲儿,他逮住郑大龙的手勉强稳住身形,挂在郑大龙胳膊上大声冲他吼,“我救过她两次,她不会杀我!寨子里的弟兄们不是那三个蓝衣人的对手,那么多没有自保能力的老弱妇孺还得指望你们,你和许大哥快带人护送他们走!”

    生怕郑大龙听到兄弟们受伤甚至可能已经死了血气上头不管不顾,他刻意隐瞒了寨中兄弟们生死不明的情况。

    这话果然让郑大龙迟疑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黑龙寨。

    “快走!时间不等人!”卓潇厉声催促。

    就在郑大龙进退维谷之际,前方不远处的喊杀声陡然拔高,裹挟着一声哀嚎摧枯拉朽地卷了进来!

    那一声哀嚎极为惨烈,扭曲得不似人声,落入耳中直叫人心中发寒,汗毛倒竖。

    黑龙寨的这些人顶着个土匪的名头,甭管现在如何,过去做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受伤是常事,送命也不稀奇,什么能让他们发出这样的哀嚎?

    卓潇那日是昏迷着被人扛进黑龙寨的,因而他虽摸清了寨子里的布局,却并不知道寨外的情况,郑大龙却知道那哀嚎传来的方向正是外面进黑龙寨的第一道山门!

    弟兄们的家眷全在寨中,猝然面对外敌,他们哪怕是拿自己的命来堆,也绝不可能轻易后退。

    霍然变了脸色,郑大龙撇下卓潇冲向山门。

    烟波山下本是周围好些城池间的咽喉要道,曾经也是客商往来的好地方,直到二十年前起了一场大乱才萧条下去。郑大龙的父母亲人就是那时候被江湖争端波及才没了的,他知道那些真正的江湖人有怎样恐怖的手段。两年前黑龙寨易主时也只有他真正和高少怀交过手,他永远忘不了那日高少怀轻描淡写地一刀从他颈侧划到心口,贴着他颈间的血脉描出一道细伶伶的红线时,那种压不住躲不开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高少怀刀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捏在指尖的蚂蚁,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碾得粉身碎骨。

    如果来的是这样的江湖人,弟兄们再怎么抵抗也只是白白送死!

    “走!快走!”他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别打了,快撤!回去带上寨里的老小进山!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喊着让他们跑,自己却提着刀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那些江湖人几时管过寻常百姓的死活?只要他这个贼头留在这里,他们应该就不会去为难弟兄们了!

    对面人数不多,拢共也就十三四个,却是各个带剑,前所未有的扎手,这一会儿功夫黑龙寨就已经折了十多个人了,一众兄弟本就又惊又怕,此时再让老大这么一喊顿时作鸟兽散。紧跟着郑大龙的卓潇趁机拽住他玩了命地把人往后拖,总算赶在对面的人杀来之前把他拖进了山道旁的密林里。

    可死里逃生一场,他的脸色却非常难看。

    方才惊鸿一瞥间,他看到裴玥站在对面领头的身旁,被一群蓝衣剑客围在中央,为首的那年轻人更是以一个明显带着保护意味的亲呢姿态把她半挡在身后。这个情形直指卓潇最糟糕的一个猜测——裴玥不光是河东剑门裴氏的弟子,恐怕还是地位颇高、身份重要的弟子!

    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了!

    ——————

    一直等到天彻底黑透,黑龙寨的众人才借着天上弯钩月那一点隐约的光,偷偷摸摸地在群山密林间的一处岩洞里碰了头。

    裴氏的人大概是铁了心要抓他们,十来个蓝衣剑客大半夜的觉也不睡,两两结伴分头搜山,眼看着就要逼到众人的藏身之处,再等下去迟早得被人囫囵包了饺子。

    “此间可有能下山的小路?”人一聚齐,卓潇首先问。

    郑大龙摇摇头:“当初选这儿建寨就是看中这地儿偏僻、上下山就一条路,也不好走,寻常人轻易打不上来。”

    卓潇也就没抱多大希望,闻言只轻轻一点头,没多说。郑大龙没指望这嘴上没毛的小年轻真能拿出什么对策来,他坐在原地绞尽脑汁思考片刻,揪下来一把头发,扭头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卓潇叫住他。

    “去投降。”郑大龙头也没回,本就黝黑的脸上表情阴沉,透着股无能为力的憋屈和愤懑,“老许,这头我顾不上了,寨子里的弟兄们都走过歪路,此番遇上这一劫,能活就活,不能活也是命,怨不得旁人。”

    话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露出一点恳求的神色来:“可寨中的老人娃娃还有各家媳妇妹子都没沾过那些事,他们是无辜的,在这儿的人里你身手最好,还请你帮着护一护他们。”

    许彦靠在山洞壁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地看了郑大龙一眼。

    郑大龙也没管他应没应,他把目光转向卓潇,有那么一瞬间,卓潇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浓稠而深刻的憎恨,转眼又没了。

    “你……你是和那女的一起被我们带回来的,又救过她的命,他们应当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别开脸,表情淹没在黑暗里,“自己机灵着点儿,跟紧你许大哥,遇到事儿就躲起来,别闷头往上冲。”

    “行了,我走了。”

    “走什么走!”卓潇拦住他,“等着,我有法子。”

    勉强压抑着的情绪忽然决了堤,郑大龙重重挥开他:“滚!”

    “你去了就是死,寨子里的人也未必能活。”  脊背狠狠撞在洞璧上,卓潇疼出一脑门冷汗,却依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你不去,用我的法子,最差也就是个死,横竖不亏,为什么不试试!”

    说完利弊,他软下语气:“郑大哥,信我一次。”

    郑大龙冷笑一声。

    他不觉得卓潇真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这些“贱人”在那些高来高去、锦衣玉食的“贵人”眼里不过是路边的一堆草,死了也就死了,多看一眼都是浪费功夫,这姓卓的非要让他留下,无非也就是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身边总得要留个能打的人才行。

    可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们的命就这么贱呢?

    “行。”压不住的郁愤翻上心头,他把卓潇从自己胳膊上撕下来扔开,扭头往山洞深处走,“随你,大不了就是一起死,反正老子也受够了。”

    今日黑龙寨遭劫与卓潇脱不了干系,黑龙寨的人都憋着股火,眼看着对方搜山的动静越来越近,绝境在前,他们围成一圈将各自的家小挡在身后,不约而同地把卓潇留在了圈外。

    卓潇知道他们不信任他,不过没关系。

    他接下来的计划需要的正是这种不信任。

    靠着山壁席地坐下,卓潇细细盘算着等会儿要用的“话术”。

    裴氏剑门的人找来时天刚麻麻亮。

    大概是没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领头的裴家公子甚至都没派人探查,带着十二个举着火把的蓝衣剑客径直涌进了山洞。

    一打照面,他就率先使人擒下了郑大龙和许彦。

    他身边跟的这些高手武功本就比年纪轻轻地裴玥更高,拿下郑大龙轻而易举,捉住许彦也没费多大功夫,下属们把人压到面前,裴公子瞥了二人一眼,一剑抵上来郑大龙的咽喉。

    “你就是这儿领头的?老实点,带我去见高少怀。”

    死到临头,郑大龙多年压抑的愤恨轰然腾起,以燎原之势把恐惧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仇恨地盯着一身锦缎劲装、手执短剑的裴家公子,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堂堂裴氏剑门的精英弟子当然不至于被一口唾沫击中,裴公子错步避开,却意外地没有动怒,只是皱着眉,有点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就是贼头,就是他抓的我!”始终紧跟在他身边的裴玥眼中喷出两簇怒火,“二哥,他和那高少怀认识,那头的男子是高少怀的小二,高少怀向来护短,若是拿他俩……”后面的句话她是附在自家兄长耳畔说的。

    这时,卓潇说话了。

    “且慢。”他径直走到裴公子和郑大龙中间。

    卓潇原是想拿自己做罪魁——毕竟裴玥是他带回乌龙客栈的,若说他才是幕后黑手,郑大龙就是个慑于高少怀之威配合他演戏的,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为了骗得裴玥的信任也不是说不通——裴氏剑门既属正道,想来总不能对受人胁迫的“从犯”下杀手。

    这样只消搭上他一个就能保下其他人了,只是对高姐姐名声有损,着实对不住她。

    不过眼下听这蓝衣剑客和裴玥口口声声都是高少怀,他忽然就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裴玥分明在乌龙客栈见过高姐姐,这些人要找她却跑到黑龙寨来……莫不是他们和高姐姐有什么旧怨,自己不敢登门,要拿人做人质辖制高姐姐?

    如此一来,只要能让裴氏的人觉得高少怀并不会把黑龙寨的这些人放在心上,大约也就不会把他们如何。若他们还是需要一个人质也不要紧,他来不就行了?反正裴玥也听到他管高少怀叫高姐姐了。

    至于说高少怀届时会不会来救他,又救不救得了他,卓潇琢磨了一下,决定听天由命。

    事儿是他惹出来的,他得平,就算因此搭上性命,也还是得平。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瞟了裴公子一眼,他开口:“你要找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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