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这一掌并没有让她血溅当场,高少怀的手落在她头上,不轻不重,不怎么疼,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格外鲜明炽热,不容忽视。

    女人没好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小丫头片子,心眼儿比人大。”

    “此事既与我有关,你好好同我说,难道我会不管吗?”那只手在她头顶重重揉了一把,把她湿漉漉的发辫揉了个乱七八糟,“还兴师动众搞搞出这么大阵仗。”

    花灼睁眼抬头,愣愣地看着高少怀。女人眉目沉静,片刻前濒临绝望一般的灰败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目光坚定澄净,让人没因没由地就觉得安心。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管,”她憋着哭腔,粗声粗气地怼回去,“江湖里都说‘胭脂刀’高少怀心狠手辣刀下从不容情,我又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一旁看着的卓潇叹了口气。

    要了命了,高姐姐在那帮江湖人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收回“度春风”,高少怀半蹲下身,平视花灼:“好了,告诉我小裴在哪儿。”

    花灼这些天时不时地装乖扮弱蒙骗高少怀,此时面对高少怀意料之外的宽容,她却不愿再拿示弱来影响高少怀的态度。她吸吸鼻子,把眼圈周围的红晕给憋回去,小声回答:“我骗裴姐姐和我一起进密道,然后把她敲晕,藏在林子下面的密室里了。”

    “下回不能再这么干了,小裴比你大不了几岁,武功也不怎么样,你把她骗过去单独留在那儿,出事了怎么办?”高少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花灼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被自己拿好友安危骗到这里的高少怀长姐一般的温柔,有些无措地低下头。

    “走吧,”高少怀站直身体,虚虚一拢花灼单薄的肩膀,“先回去接上小裴,把她和小卓一起送到玄烛塔去。小卓要是不方便进塔就给他在外面搭个棚子凑合住两天,你们帮我护着点他俩就行,晦明渊的人见过他和我待在一起,他没有自保之力,单独呆着我不放心。”

    “然后你给我安排几个人,不用多,六七个二流水平的好手就行,让她们布个毒阵守住天坑和山洞,若有异动随时示警,防着点晦明渊的人里外夹击。”

    她三言两语一通安排,唯独没说他们要怎么离开天坑,花灼越听越迷糊,眼见着她抬脚要往山洞外走,赶忙上去拦。

    “高姐姐等等!咱们怎么走?”

    高少怀对这个问题颇觉莫名其妙,扭头看她:“我从不食言,花潋塔主的事说了会帮就肯定会帮,让你们的人撤了吧,先把小卓和小裴送到望月山,我做些准备,之后再来探溶洞。”

    花灼没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盯着高少怀看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惊愕之下调门蹿了老高:“你以为上面埋伏的是玄烛塔的人?!”

    “不然你催着我进溶洞干什么?”高少怀比她还愕然,“如果外面不是你们的人,你采了‘寒泉云芝’也拿不出去。”

    “你安排那些人围住天坑,不就是为了逼我再闯溶洞……”

    对上花灼的目光,她看着少女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蓦地收了声。

    两人面面相觑,卓潇在她们两个死一般的沉默中读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高姐姐的判断出了问题,天坑上面那些真的都是敌人,这并不是一场说谢幕就能谢幕大戏,而是真实不虚的危机,布局引导这一切的花灼也并不能让他们平安离开。

    这下乐子大了。

    碎得拼都拼不回来的希望和近在咫尺且避无可避的生死危机让三人都不免焦躁起来。卓潇脸上没什么表情,眉间却不知不觉拧起了一点。高少怀的表现和他如出一辙,她低垂着眼皮,神色与平常并无分别,唯独片刻前放松地垂落在身侧的手缩回衣袖,攥紧了“度春风”的刀柄。

    花灼则表现得犹为明显,她看着高少怀,嘴唇止不住地轻轻哆嗦着,半晌苦笑一声:“对不起。”

    “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高少怀全当她这话是放屁——杀什么杀,杀了你我们就能平安回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这个动作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样,”刚开口时她的声音还有一点沙哑,于是她停顿了一下,喉头微微一滚,咽下一口口水,再出声时就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嗓音,“我先出山洞,从离山洞最远的那个方向上去。以我的轻功,在坑底移动他们不会发现,但一离开坑底就会立刻暴露,上面埋伏的人应该一被惊动就会动手,我会尽量把他们引得离山洞口远一些。”

    “你们两个在水里把自己沾湿,等我和他们动起手来,你们什么都别管,立刻从山洞这边往天坑上爬。”

    “不行!”不等卓潇说什么,花灼率先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双目圆睁,肩背紧绷着,神色却很坚定,一点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寒泉云芝’非常脆弱,一旦天坑着火,烟雾涌入山洞,溶洞里的‘寒泉云芝’也会被毁掉!”

    “若再拿不到‘寒泉云芝’,我师母必死无疑,我是她捡到的孤女,被她亲手养到十四岁,我的命是她给的,就算死我也要拿到‘寒泉云芝’!”

    高少怀俯视着她,秾丽的眉目间缓缓浮出一层冰冷的愤怒。

    “我可以去闯溶洞,我也有把握从溶洞里采到药。”她声音很沉,语气生硬,“但晦明渊埋伏的人都是好手,我硬闯溶洞必会重伤,届时不可能再有余力和天坑上的人周旋,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把药带回去。”

    花灼死死咬着牙:“那我们就死在这儿。”

    “晦明渊是一帮收钱办事的杀手,不可能轻易为了雇主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一刻,少女眼中跳动着鬼火一般的光,殷红血丝一条一条地从她的眼白里挣出来,织成一张血网,“只要我们不冒头,天坑上的人应该不会点火。”

    卓潇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要他们愿意困死在此处不冒头,就能换来天坑上蓄势待发的火箭不落下来。

    高少怀也明白,她冷冷看着花灼,忽然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在说什么浑话。”她逼视着花灼,眼皮压下三分,凤目里跃出如有实质的怒火,劈手指向卓潇,“你师母遇刺一事因我而起,我可以为了这件事搭上性命,但你告诉我,这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欠你什么?你自己不想活,凭什么拖着一个无辜的人和你一起死!”

    她这一巴掌出手极重,花灼被她抽得一个趔趄,脊背狠狠撞在岩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压抑到极点的崩溃抽走了少女所有的体力,她跌坐在地上,强撑着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高少怀,眼里却分明蒙着水光,像个呲牙咧嘴却无依无靠的狼崽子。

    可是狠也没有用,她还是没办法。

    卓潇叹了口气,走过去递给花灼一只手:“你先起来。”

    花灼茫然地看着卓潇。她想骂他是不是个傻子,她刚刚说了要拖着他和他的心上人跟她一起死,他不想杀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帮她。

    可面对卓潇温和的目光,和朝她伸过来的、纹丝不动的手,她却骂不出口。

    作为玄烛塔少主,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独自强撑了三个月,此时终于撑不住了。

    “我不能让她死。”她甩开卓潇的手,眼里的泪珠再也关不住,蓦地滚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却不听她使唤,越擦越多,直到双眼通红,涕泪横流。

    “她对我那么好,我的命都是她给的,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呢。”

    “我不能的,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好了,你先别哭。”卓潇安抚了花灼一句,偏头对高少怀说,“高姐姐,你也先别生气。”

    “其实……我们或许还有一条路。”他迟疑片刻,将目光投向她们身后。

    高少怀和花灼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漆黑冰冷的河水落入眼底,她俩稍一思索,齐齐出声——

    “暗河?”

    “暗河!”

    “嗯。”卓潇点点头,他迈过去插到二人中间,防止她俩再起冲突,“阿灼,你知不知道这条暗河能通到什么地方?”

    决堤的情绪被打断后,花灼很快恢复了冷静:“此处地下暗河能通到河谷外面的森林里,师祖们在修森林里的密道时曾经打通过一处溶洞,之前我试过把做了记号的竹节罐放在暗河里,是可以飘过去的。”

    “但我不知道暗河里究竟是什么情形。”

    高少怀问:“什么意思?”

    “里面可能会像山洞这段一样,虽然河道是在山体里,但还有足够的空间供咱们换气。但也有可能……”她看向高少怀,神情严峻,“也有可能河道隧洞完全在水下,如果只有零星小段还好,但若是这样的河段足够长,我们就会活活憋死在河水里。”

    “高姐姐。”卓潇也在看高少怀,他满不在乎地冲她一笑,“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要不要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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