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间上的人,只要在江湖踏过,多少都会留下痕迹。

    纵然名字可改,样貌可变,声音能哑。

    但,只有武功不会说谎。

    有人为了隐藏武功出处,会杂学其他门派的各路功夫,施展起来,每样都来几招,叫人摸不清底细;有人会伪装成根本不懂功夫,你一个破碗砸下去,眼看要落他脚背,他也不避不闪,最多过会儿捧着伤脚大呼小叫地喊痛,然后叫你赔医药费。

    可生死关头,没有人能隐藏。

    无论是刻意使用各种杂学混扰真相,还是伪装不会武功。到了关键时刻,总会暴露出真相,因为生死一刻,没有什么比小命更重要,那是生存的本能。

    花素颜也是如此想的。

    这就是她半夜时分不睡觉,偷偷摸到玲珑身边,颤颤畏畏举起发抖的手,提着刀,想要验证出的真相。

    学武的人,武功到了一定程度,即使睡梦中,也总提着一颗心眼,感觉着四周的杀气。花素颜无数次回忆起玲珑那夜倒吊窗檐和以弹珠弹开她手的那几下功夫,以及他平日来看似无心的蹦蹦跳跳的小儿多动症症状,这些,都不是随意装模作样的。

    他会武功。

    虽然不知道他的功力深浅。但,这看似美丽古怪的小子确实会武功。

    花素颜不相信世间上真有莫名其妙突然一时兴趣就要去虎魄“参观”一下的人。他会出现在尚书府,他会解救福伯,定是有原因。究竟是谁人指使?是哪门派的人?与虎魄有何干系?

    只有通过他的武功路数。

    虎魄是一组织,不是门派,网络了各种组织各门各派的人。花素颜自幼在虎魄长大,见识非浅。可只有这男子的武功路数,她怎么都看不出来,分辩不了。他的步子……似乎和他的相貌一样,透露着一种邪魅的味道,诡异而古怪,无法看出师出何派,甚至……不像是中原任何一门派的武功。

    花素颜感觉自己之前屡屡失败,就是因为她只把目标放在解药上,而忽略了这人的目的。一切绝非巧合,这男子要去虎魄定然有所图,既然他句句胡言乱语、天花乱坠不说实话,她只有从他的武功路数上自己挖掘了。

    即使白天的他是鬼马精灵的小妖精,怎么都抓不到,到了晚上也还是要乖乖睡觉。花素颜觉得自己此举甚为卑鄙,可卑鄙也顾不上了……不!应该说,面对这么卑鄙无耻、拿她的药来威胁她的家伙,根本不需要讲什么卑鄙不卑鄙。

    如果被人发现江湖上许多人瞻仰恋慕的“玄冰寒女”花素颜半夜时分带着诡异的寒笑提着刀缓缓靠近一个睡梦中的俊美男子,可能会让许多江湖人美好的臆想破碎。不过花素颜已经顾不到这些了。她已经受够了,她再也无法容忍这个自称是兔子其实比狐狸还狡猾奸险的男子!

    不但拿她的迷药对她下药,威胁她要带自己去虎魄,更可恶地是,今天他自己身上的银子花光了,竟然非常大言不惭地笑着说“小娘子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然后将她身上的银子掏得一干二净,找了间镇上最贵气的酒楼大吃大喝一番。其实这都还不算最过分,毕竟她此刻是俘虏身份,能抱怨什么呢?但最可恶地是这小子叫上了所有上好的酒菜,当着她的面大吃大喝,却——只给了她一碗素面条。

    是素面条啊!

    他面前是东坡肉、鸳鸯牛筋、百花鸡、花炊鹌子、鹿肚酿江瑶、糖醋鲤鱼、菊花兔丝、姜醋金银蹄子……满满一桌的美食,还有上好的汾酒,吃喝得好不亦乐乎。

    姑且不讨论他这么纤瘦唯美的体型,究竟怎么能把严重超过他体形的那堆食物都吃下肚而身体不变型。当时只感觉到那些美食的味道就在她面前飘荡蔓延,可她嘴里却只能塞一碗没味道的素面条。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她受够了!

    从没见过这般虐待俘虏的!虽然他没打她、没鞭她、没欺辱她,可却比这更甚的严重精神折磨着她!每天每时每刻,除了他自己睡觉和懒得说话时以外,他的嘴巴就像一个关不起来的匣子,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地放出各种莫名其妙却总能惹火她的话语,来锻炼她的精神承受能力。而今,又发明了新的精神虐待法,简直如虎添翼……不对,是水深火热,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她实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什么查看武功路数,摸清底细目的,都是借口,事实是——再不解决到这小子,她就先要精神崩溃而亡!

    眼看着刀子口一寸一寸地越来越靠近玲珑那张天下无双的妖娆容颜,花素颜保持着面孔上的无波寒意,心底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奸笑。臭小子!她马上就可以把他多日来对她的残酷对待加倍还他了……嘿嘿嘿,把她的东坡肉、鸳鸯牛筋、百花鸡、花炊鹌子统统还她啊!咳,糟糕,好像有点儿流口水了,快擦擦!算了,反正没人看见,先解决这小子是正事,一会儿再擦吧!

    刀尖锐利,磨得正好。即使她手上无力,估计也足够能耐去划破肌肤,血溅三尺了。

    花素颜心里在□□,又□□,笑得那个欢快啊……

    就在尖锐的刀锋几乎落在玲珑细长白腻的颈项,而花素颜心中那美好的遐想眼看就要成为现实之时,忽然——玲珑翻了个身。

    当然,晚上睡觉,夜凉风起,翻个身寻觅一个更舒服的睡姿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花素颜一定不是这么想,因为——他这看似无意的一翻不但掀开了她颤颤瑟瑟握刀的手,还一巴掌将她掀了开去,压在了她身上!捂住险些一惊之下要呼出“非礼”两字的嘴巴,她收细双眼瞟了瞟那个睡成“大”字型的美艳男子,心里重重抱怨:混蛋!白长得那么倾国倾城睡相却那么差!

    不过,本来就没人规定美男子一定要睡得甜甜美美人见人爱,所以玲珑大少爷依然睡得打呼外加身体扭得像只螃蟹,将花素颜无力的半个身子压在背底下,估计还因为加了个柔软冰冷的睡垫,睡得更加香沉了。

    如果是平时,花素颜轻易一起身就能将这小子掀翻,可,天见犹怜啊!她此刻别说勒死这小子了,就是连勒死一只螃蟹的力气都没有,否则如何能让他活到今日!

    好吧,其他姑且不谈,先想想怎么从这尴尬的姿势中爬出来吧!

    花素颜忍着怒火,将手里的刀叼在嘴中,双手齐动,缓慢地从玲珑背下往外挪动身子,缓缓地,小心,不要惊醒了这只山上跑失的野狐狸,否则……杀狐失手还是小事,更可怕地是她会被一只嘴巴恶毒死人不偿命的狐狸喋喋不休地烦到清晨!神啊,那就太可怕了!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好,还差一点儿就能脱离困境了……好,就一点儿……只剩一只手了……好!总算逃脱出来了,可惜累得一身汗,不行,要抓紧时间,赶快下手啊!这可恶的野狐狸……好吧,这只长得美艳动人、妖媚无比的可恶野狐狸!她要一刀捅死他,再把解药拿过来,等她恢复了力气,最多把他做成冰枕尸体,给各地游览观光客参观,也算对得起他爹娘生的绝世容貌了。

    一刀插下去!

    她,使足了吃奶的劲儿。

    虽然此刻身中“七里香”之毒,没多大力气,她也算尽力而为了,没负了江湖上诸位武林人士封下的薄名。

    可是,很不巧的。

    她确实一刀插下去,插得也相当狠,却不是插进玲珑身体!只见玲珑一个小小的“啊哧”,身子一缩,险险避开那一刀。半睡半醒中抚了抚鼻子,嗯,晚春还是有点儿冷,把被子再裹严实点儿吧。玲珑连眼皮子都没抖过一下,更没发现旁边一刀插进了床板中的花素颜,当然,也没看到花素颜内心汹涌波涛的怒火!

    天啊!她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落到今日这下场!

    刀就这么悬了在床板上,仿佛故意在证明她刚才那一刀下得多卖力。

    可,她要刺的不是床板啊!

    在夜深人静,无声无息的寂静夜色中,花素颜努力和床板上的刀奋斗着。拔不起来,拔不起来啊!可恶!她堂堂江湖上闻名的“玄冰寒女”,居然连一把刀都拔不起来,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然而即使在如此窘迫困境之下,花素颜依然保持着她寒柔动人的静谧气息,十指嫩柔如白脂,不声不响地,努力拔着那把刀。其敬业精神,实在值得天下人景仰。

    最终,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当然,也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光景下,那把不听话的小刀总算出来了。花素颜抹了抹额头的汗,冷目注视向旁边的睡得香甜可人的玲珑,心里冷笑。

    这次,她不会再失手了。

    举起泛着冷光的刀子,月光下,全世界都凝聚了在这一刀上。花素颜柔美入骨的面孔,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漠然地好像只是要砍一片树叶。这可恶的小鬼,这次他死定了!谁叫他要得罪她呢!

    手起,刀落。

    手扇,刀飞。

    花素颜还来不及看清楚那把被扇飞的可怜小刀,就被睡梦中的玲珑一把抱了过去,嘴里不忘梦呓:“哇……九香大猪腿,我喜欢……好吃……”

    花素颜挣扎,起不来。

    再挣扎,还是不行。

    再三挣扎,也敌不过玲珑对九香猪腿的深切爱慕。

    与生俱来的冷静淡漠,令她并没有太过焦躁,而是静静地,静静地,静静地……在心里狠狠狂骂——混蛋!她才想为九香猪腿而哭呢!

    天啊!这男人一定是她的天煞孤星!

    那双抱着她的手,有着细白修长的手指;而靠在他怀里,也有种奇异的淡薄香气,不是沾染上的味道,也不是专门薰染过的香味,而是一种……非常天然的食物香味,纯天然流露,绝无添加香料。

    当花素颜领悟到她根本无法挣脱开这双紧抱自己的手,并宣布了自己第十七次意图在夜晚宰杀此兔同样失败收场后,她认命地倒在这芳香的怀抱中,缓缓闭上眼睛。

    明月悬空,银光俯射着大地,透进这家小小客栈的客房里。

    一个冰寒冷气的女子,被一个美艳夺目的男子搂抱在怀里。

    虽然她不情不愿。

    虽然她很想杀人泄愤。

    但,还是享受了一场美梦。

    因为在这场尴尬无奈的睡梦中,她隐约想起,原来,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人的温暖气息。

    ※※※※※※※※※※※※

    只是她再不情愿,第二天还是会来临。

    “啊~~~~~~~~~~~~~~~~~~~~~~~~~~~~~!”

    美好的清晨,是在玲珑惊恐的喊叫声中觉醒。花素颜无耐地爬起身,终于离开了这小子的无耻色蹄,却见玲珑眼泛泪光,手握薄被,另一手颤颤地指向面前的花素颜,“你……你……你……”地“你”了半天,终于一头掩在被中痛哭道:“你要负责!”

    花素颜翻翻白眼,淡寞得爬下床,视若无睹,准备去洗漱。

    玲珑可不依,扑上去就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一双如血红眸中泪眼婆娑,楚楚动人,哭得相当卖力:“慢着!你该不会想就这么走了吧?人家……人家虽然曾经流落过风尘,算不上什么矜贵身份,可也不是你说玩就玩,玩完就走的。今天你非得给人家说个清楚,你究竟当人家是什么?”

    花素颜瞟了眼演技出众的玲珑。可惜她现在混身无力,不然她发誓,不立即变身成分尸魔人活活撕开了这小子她不是人!

    结果这幕良家妇……良家少男被夜袭调戏后要求负责的戏码足足上演了整个上午,骚扰得花素颜面上无色,心里却恨不得举起一块路边石头砸死这只扰人的苍蝇!简直唐三藏转世都没他那么烦!

    “小娘子啊,俗话说呢,做人要厚道!你昨晚如此夜袭我,毁我清誉,我已不是当初清白之身了,你好歹也表示一下你要如何负责吧?(嘟起樱唇)其实我也不挑剔。你就随便给我一间十八房三厅的独立院落门户,四辆‘奔驰’马场出的马车,十五个佣人,每月三百两月钱,我其实也不是那么纠缠不休的男人。你也知道啦,以我的身价呢这些都只是区区小数字了……哎,大爷,这瓜子新鲜吗?来两斤……嗯,味道不错!叭哒、叭哒……那个接着说哦,小娘子。不过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的身价呢,那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既然小娘子对我如此喜爱,爱到不惜夜袭,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实在天生丽质没法挡,但我的意思呢……大婶,请问这零嘴怎卖?嗯,给我称个三斤,对对,要这袋的……不是那袋,是这袋,别想拿次货来骗我哦,我的嘴可是很能分辨的!嗯嗯,味道不错!……啊,小娘子,你等等我啊……”

    花素颜忍无可忍,回过头,害得刹车不及的玲珑险些撞到她身上。花素颜顶着一双人见人寒的冷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把、解、药、给、我,我、立、即、就、走。”

    “小娘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要知道以我俩的交情呢,都到了夜袭的份上,怎能说走就走呢?其实我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你要解药我怎会不给你,可你却说拿了立即走,你这么一说,人家更不好给你了。莫非你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夜袭完了人家,却一句话就要走,你这狠心的人……”玲珑越说越伤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块小手帕摸了摸泪,配合着一张丽颜,当真我见犹怜,可怜兮兮,看得每个路过者都顿时大起怜悯之心。

    花素颜盯得两只眼睛快脱窗了,恨只恨自己天生不擅言词,此时居然任这变态小子当街耍吧,全无反嘴之力。

    一路从湖南走到湖北,花素颜面临一个十分困难的选择。其主要矛盾就是:她虽中了“七里香”的迷毒,身体乏力,无法动武,身上的解药也被这兔子精摸走了,但只要回到虎魄,满山的解药任她拿,哪里需要再受钳制。而且虎魄中高手如云,随便遇到几个同伴都能把这只小妖精制住,到时候看是要拿解药还是炖兔子羹,哼哼,还不是任她磨刀。

    但她的潜意识中,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想带玲珑回虎魄。倒不是担心玲珑的安全问题,而是——若真带了这小子回虎魄,岂不是顺了他的心愿目的!她不依!怎么都不依!一想到要让这除了脸好看其他都欠扁到极点的小子达成目的,花素颜就厌恶到全身起鸡皮疙瘩,极不自在!

    花素颜就这么在理智与厌恶中痛苦徘徊,天天撕小花瓣扔小铜钱也难以做决定。于是她根本心思混乱地,带着玲珑胡乱兜路走。奇怪地是,这小子明知道她无意带他去虎魄似乎也不甚在乎,像这两天,他们就又绕路到了西边一个小镇,四处瞎逛。

    花素颜实在无法摸清这怪胎的心思,估计只有天空上坠落的陨石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花素颜沉默寡言,于是一路上都只听到玲珑银铃般的声音。花素颜无可否认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媚然天成,十分好听,可那张漂亮嘴巴放出来的话却叫人很想自杀。他的嘴巴像上了发条的匣子,永远合不上,即使同一时间吃着三种零嘴,也丝毫无碍于他大人继续胡编乱造各种人类以外的外星语言。就在花素颜本日第两千七百六十三次想将这小子的嘴扭成麻花时,忽然路边跑过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拉住了玲珑的衣袖。

    玲珑终于收起了他那举世无双的嘴巴,眨眨赤色大眼睛,好奇地蹲下身。只见这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眼睛水汪汪,睁睁地看着玲珑,说不尽地那么讨喜。她盯了玲珑半晌,似在核对什么,好半天才终于满意地笑了,将手里一朵小花递上去:“大姐姐,你长得好漂亮!那边有个大哥哥说想和你约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他就在前面三条街的凉亭处等你。”

    居然叫这人妖是大姐姐?!花素颜心里暴汗。

    更可怕地是,玲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接过那朵花,还轻摸摸小女孩的头:“谢谢!那个哥哥长得帅不帅啊?穿得华丽不华丽?看起来有没有钱啊?姐姐我不喜欢太穷的男人哦!”

    他居然真的接下来了?!人家喊他姐姐他也照认?!花素颜面上清爽凉快,心里却拼命在抹汗再抹汗,都是冷汗啊,疯了!

    小女孩甜甜一笑,就走开了,回到路边一个中年妇女身边,乖乖坐着。

    玲珑却好像捡到天大的宝贝,喜滋滋地拉起花素颜往前面的凉亭走去,也不管她似乎有些不甘愿……不,她是在惊恐暴冷汗!一路拉着她奔到了凉亭处,四处张望,却没有任何人。

    花素颜虽然年纪尚轻,毕竟也在虎魄长大,江湖经验甚丰富。此刻一见无人,顿时心里大惊,只怕是一骗局,仔细想想,天下间有一个喜欢收集这兔妖的尚书大人已经够变态了,难道还满街都是变态不成?玲珑模样虽长得非男非女,妖媚中性,可此刻穿着打扮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装扮,哪只眼睛脱窗的会来约会他?

    必然有诈。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言劝阻,便感觉衣服下摆被拉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朵野花,满眼小狗狗般天真无邪的目光仰视着她。花素颜正疑惑,玲珑却爽快地蹲了下来,笑道:“小朋友,就是你想约会我吗?以你的年纪想泡我还太早了,至少再过十五年吧!等你买得起这镇上最大的房子再来找我吧!乖啊!”说完还抛了个小媚眼。

    没想到这男孩却甚是腼腆,鼓着脸红着脖子半晌都说不出话。忍了半天,就玲珑一个人在不停地又摸又笑,看起来倒更像他这大美人在变态调戏男童。最后小男孩一把将手里的花扔到玲珑身上,掉头就跑,一路奔到拐角处,才扭过头大喊:“想……想约会……你……你们的人……在……在在……在……在……在那个……前面茶馆里!”好不容易结结巴巴说完,赶紧跑了。

    花素颜满心狐疑,忍不住低声道:“事情有诈,别去。”万一他去了发生什么危险,她的解药往哪里要去?!

    玲珑却起身抖抖一身黄色衣衫,笑道:“没事!仰慕我的人太多了而已!唉,美丽真是罪过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为我所倾倒!”惭愧,惭愧!

    花素颜明知此事古怪,可心里又极渴望知道玲珑的真实身份,在半疑惑半好奇中跟了去。两人走不多远,果然见到一家茶馆,馆中那说书先生正讲得精彩,挤满了听书的人潮。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叫店小二上茶。玲珑庸懒地倒在桌上,满头黑黝黝的乌丝布幕般倾洒在背上,不紧不慢地磕着他刚买的零嘴,全然不紧张。

    花素颜喝了口热茶,目光没从玲珑的美颜上移开。

    向来淡漠的心,有无数狐疑。

    只因面前这妖精般的男子,有太多的迷。不到她不疑惑。

    却听说书老者手中的梨花木板一敲,说道:“喝!这枫红阁向来神出鬼没,行事怪僻,难道虎魄和沉香就不是吗?”原来倒是一个说江湖闲事的。只听他道:“枫红阁之所以排为江湖三大神秘组织之首,并非因为他们做的事特大,反而因为他们是神秘组织中的最不神秘的一家!只因他们名头亮的早,十数年前便已大有名堂,虽然不知其间究竟有何等高手,他们的组织又在何处,但枫红阁阁主南宫啄熙曾凭一记枫叶潇潇剑和红影绵绵掌大败过江湖多名高手,其中还包括青城派的掌门人和点苍派的第一高手。这两战顿时让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枫红阁与南宫啄熙名扬天下,人人提之惊心。而后虽然枫红阁在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了,却人人疑惑其另有谋划,南宫阁主绝非易与之人,背后究竟有啥目的?嘿嘿,江湖上日后定有分晓。”

    花素颜看了眼桌上睡得摊成一块泥状依然绝色艳丽的玲珑,心里冷笑。要说神秘人物,当前就有一位事事出人意料、句句吓人不浅的家伙,何需再到江湖上去寻。

    老者补了口茶水,继续道:“然而枫红阁做事却太也露骨,怎如虎魄、沉香来得隐秘。虎魄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从无人知道它的所在,更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交给了虎魄的任务,他们定会完成的妥妥当当,却不留任何漏洞。即便目标是宫中或朝庭上的人,他们同样从无失手。有道是‘阎王命留五更天,只因虎魄未来牵’,若被虎魄看中了,那是纵然逃到天上地下都走脱不了!”

    花素颜心中有些难堪,幸好她的冰镇面皮够厚度,不至于自己举起手站起身认罪道:对不起,我这次就失手了……她居然让福伯逃了!这下想要再擒回他,可说什么都不容易了。

    完蛋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任务失败,她要如何跟蓝轩大人交代!唉,还是赶快传信回去,叫其他人去逮了那个逃走的福伯吧。都是因为这臭小子,干脆趁他睡糊涂了,用热茶将他浇毁容吧!

    花素颜还在自怨自艾,顺便考虑一下茶水是否够热度毁人面孔时,又听那老人续道:“但三大神秘组织中,最最最最神秘的,还是沉香。实话说,至今无人知道这一组织的来龙去脉与首领为谁。虎魄中,到底还有几位高手的名字不迳流传于世,但沉香呢?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神秘组织不仅组织神秘,行事神秘,连所行所为,皆神秘难测。他们出现在各大门派中,忽然出现,忽然消失,来去无影,行事缥缈,而且每次都留下足迹便消失,没取任何东西、人或武功,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唉,若我等凡夫俗子都能猜测得到,又怎会叫神秘组织呢?”

    说罢书老人摊手无奈状,惹得听书人都笑起来。今日故事听完了,大家纷纷起身作鸟兽散。老人举着铁盘,恳请诸位听客多赏两个铜板便心满意足了。花素颜静静看着,眼虽盯着说书老人与茶馆各人的动向,心却耳听八方。谁叫当事人自己只顾变身睡美人,而她在虎魄训练出来的本能,却叫她不得不事事谨慎,样样提心。

    只听得老人手中的铁盘“叮、叮”的几个铜板声,老人不住点头哈腰道谢,却再没声起,正苦闷着呢,忽然一声相当厚重东西摔进铁盘中的声响,说书老人惊呆了,看着盘中的银两,说不出话来。

    那投大钱的少年相当年轻,比玲珑还小,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墨绿色薄袄,甚是华贵,映得一张秀气空灵的面孔如玉般淬白,嘴角还带着一抹淡薄到惊心动魄的微笑,静雅别致,清秀动人,尚且还带着三分稚气。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角落的花素颜,扔下银两,也没理会老人几乎跪下来地道谢,径直朝她这桌走来。也不待她说话,看看冰寒若雪的花素颜,再看看倒桌上睡得烂熟的玲珑,忽而抬起手,“咚”地一下狠狠敲在玲珑的后脑勺上。

    花素颜一愣,玲珑却顿时大声呼“痛”地弹起来:“谁?哪个混蛋偷袭我!谁这么嫉妒我的绝世美貌,神啊,难道长得太漂亮也是我的错……”

    没等他呼天抢地完,那少年低头一笑:“玲珑,数月不见,你还是没变。”

    玲珑眯细双眼,靠近再靠近,用极近的距离瞅了眼前少年好半会儿,才骤然睁大:“翠生?好啊!原来是你偷袭我,我就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是嫉妒我天下无双的美丽,果然这次被我抓到了吧!哼哼,看你怎么负责!”

    翠生却没理会,气定神闲提袍坐下,幽雅地自斟一杯,柔指轻捏,抿了口热茶,才缓缓道:“时间紧迫,你不会就是来跟我讨论我是否嫉妒你的美貌吧?”

    “你每次都以时间紧迫为借口。你以为可以一直逃避下去吗?这次一定要你给个交代。”

    “好好!那你想怎样?”

    难得翠生妥协,玲珑小人得志,奸笑地歪着脑袋想:“让我想想,嗯,你小子也没啥钱,依我看,只有晚上将你卖给喜欢美少年的老头可以赚回一笔。如果一晚给你安排七个客人,估计一年半载,也足够让你还清欠我的精神损失费……”

    翠生任他胡言乱语,也不介意,只是从袖里摸出一只玉斑指,搁到玲珑面前:“这是龙帮主遗失的订亲信物,你拿回去给他。”又摸出一把纸扇:“这是成大官员想要的画扇,你拿了这扇子去换金钱鼠,然后将金钱鼠给宋掌门,应该可以解决他岳父母的分居事件。”再摸出一把小匕首:“这是根据传说中的九龙匕首打造的,全部纯金,至于能否用这玩意儿说服姜帮主,就看你的嘴皮子功夫了,要让他相信这真是传说中的九龙匕首。”

    玲珑笑盈盈地将所有东西都搂进自己怀抱,点点头:“放心放心,咱们说好了,要武功的你出,要脑子的我上,要钱的你出,要美色的我上。”

    翠生年纪尚轻,也不及玲珑灵牙利齿,始终只是庸懒淡泊地目光,似乎天生有种几乎于无的纯粹之色,对于玲珑的言语也不深究,知道和他一纠缠上就没完没了自讨苦吃罢了。他只侧眼瞧了瞧旁边的花素颜,见花素颜疑惑的望着自己,不禁孩子般天真友好地一笑,问玲珑:“这位美丽的姐姐是?”

    玲珑笑得很是得意,一双红眼眸也流光飞彩:“你也知道我家小娘子美丽啊,算你有眼光!不过虽然你有眼光,但小娘子是我的,绝不会轻易让给你,你也别妄想……啊呀,小娘子你怎么打我?痛……”玲珑捂着脑袋上哀号,眼脚顿时垂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欲哭还休的表情煞是醉人。

    花素颜却冷笑。这就叫痛了?要不是她身中迷毒,她还能让他更加痛痛痛痛痛……痛到死掉呢!

    翠生抬首:“究竟是?”

    玲珑委屈地抚着头顶的包,扁起小嘴:“姐姐是虎魄的玄冰寒女啦。”

    “虎魄?”翠生有些惊讶:“你连虎魄都不放过?”

    “反正本来大家就是并称为神秘组织嘛,我想应该比较好沟通。”讨厌,为什么都没人关心他可怜的小脑袋呢?好痛啊!该不会打变形了吧?不要啊,那不浪费他的绝世容貌了?顶着一个变形的ET外星人脑袋……

    翠生却不苟同:“哪有这么简单,人家能被称为神秘杀手组织,可不是善男信女,又不知道底细,你也敢冒然往里钻。”

    玲珑抚了半天,脑袋也还是痛,唯二的两观众也不配合,算了懒得演了。他甩甩手笑道:“嘿,我们也名号也不差啊,一样也是神秘组织,凭什么就认为一定不可,凡事都可以试试嘛。”

    “……这可不是说一句事事小心就行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不!刚才不说了嘛,要钱的你出,要美色的我上……我决定以自己出神入化的美色搞定传说中的神秘组织首领,让他拜倒在我石榴裤脚下,也可以为我的伟大事迹再添几笔传奇,好主意吧!”

    玲珑笑得正欢快,才发现旁边的花素颜一直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嗯,能让传说中的玄冰寒女露出如此大的表情变化,可不简单啊。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惊讶呢?玲珑并不介意再为自己的伟大事迹增添更多的厉害之处,毕竟好男人应该美貌与名气并重。

    花素颜收细一双黑眸,仔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两人。一个妖艳绝色,血色双瞳处处透露着非人的魅惑气息;一个清秀瑞丽,有种浑然天成的舒服通透之感。可两人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一个十四、五岁的模样。

    看起来,都不过是还没离开父母的年纪。

    却是她这一生见过最匪异所思的事情!

    “你……你们……难道是……”

    她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然而事实总是出她意料的,叫她本来恬静的心,一再受到非人惊吓。

    这两人,莫非是……

    玲珑笑容可掬,天真可人地凑到她面前,非常体贴地眨着他的血红大眼,笑得像一只可爱又诱人的千年狐狸:“不亏是小娘子,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恭喜你,你猜测的没错哦!”

    他笑得奸诈又得意,像一个炫耀玩具的孩子:“恭喜你!今天可以见到传说中江湖上最最最最神秘的神秘组织的真面目!我们就是——啦啦啦的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组织——‘沉香’!其实沉香是我们两个人组来玩玩儿的,没想到在江湖上弄出那么大的波动,真是罪过啊!唉,只要我经过的地方,就会有骚动,都是因为上天赐了给我这降罪世人的面孔,真是大罪过啊!阿弥陀佛!”

    看着玲珑那幅美丽非凡又嚣张得意的模样,她却只想一巴掌将他扇回到遥远的月亮去继续做他的玉兔精。

    花素颜感觉近几日受到的惊讶实在太大,她真的很想昏倒以示她的惊恐程度。

    真的。

    她很想昏倒。

    可玄冰寒女实在不是适合昏倒的人物。

    于是,她只好在心里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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