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一个下午被时间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杨山己左手搭在窗边，晚风渐凉，她的手被吹得通红，十二月份了。

    感觉自己发根处的刺痛，杨山己麻木的回头看着叶新。

    “作业做了吗？”

    杨山己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没有离理叶新。

    “我喊了你好多遍，你怎么了啊。”叶新戳着杨山己的背，不依不饶的问道。

    杨山己不堪其扰，踩着凳子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还没有逃过课，也没有翻过围墙。以前是不敢，和那几个人在学生管理处对峙的时候又是一通令人精疲力竭的据理力争，现在她需要一些什么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润滑一下枯锈的神经，此刻胆怯暂时被屏蔽在思想里的某个不知名角落，于是杨山己就一路大摇大摆的出走了。

    站在围墙下仰着头的杨山己一脸苦恼，她沿着围墙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围墙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渣和带刺的铁网，疲惫的倚靠在围墙上叹了口气，她放弃了。

    还能做些什么呢？

    抽烟？学校商店没有烟，而且商店时不时有老师过去蹲人。

    这一片是绿化从，有很多园艺树种，也有很高大的乔木，现在枝叶还算茂盛。总的来说，漆黑一片，尤其北风穿过各个建筑，附近的楼房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杨山己瞬间清醒了一大半，脚步飞快的往教室那边走。

    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碰见张丽华，两人打了个照面，张丽华也没说她什么，杨山己以为她是来收读后感的，因为那篇读后感不算假期作业，所以那几个人没特地关注并毁坏，所以现在还完好的夹在《卡耐基》里。

    杨山己也没说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请假，把读后感掏出来和书一起递给张丽华，又回到了座位。

    她本应该拿本书或练习册摊在桌面上，好歹装装样子的。看着桌子上这堆书，发了半天愣，也不知道该拿哪一本，翻到哪一页。张丽华教地理，但是明天没有地理课，这个时候拿出来好像太刻意……

    最后还是把英语拿了出来，反正可以当做在背英语课文。

    只是发呆的话，晚自习太过漫长，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都会默不作声的略过她。她原本也讨厌做作业，可是她更加不喜欢这种别人都应该交、唯独她被排除在外的情形。

    眼前多了一杯奶茶，叶新板着脸，把奶茶在杨山己眼前晃了一下，又塞到她手里边。

    “那个黑店听错了我要喝的东西，又不给退钱，扔了太浪费，你喝了吧。”

    “谢谢，不用。”杨山己把手揣进兜里，脸对着窗外。

    叶新见她爱搭不理的样子，声音冷硬，“你以为自己什么货色啊，别不识好歹，你快点拿着。”

    杨山己蹭的站了起来，夺过奶茶，暴力的用吸管把封盖戳开，奶茶液体因太过大力溅了几滴出来，沾在了杨山己脸上。

    杨山己大口喝着滚烫的奶茶，腮快速的鼓起来又瘪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眼泪像泄洪似的从脸上滚落，滴在了前襟和手背。直到听见空杯的响声，杨山己把杯子往外一扔。

    杨山己一字一顿的说：“我谢谢你，我现在十分开心。”

    她吸气的时候，嘴唇还有些哆嗦。

    叶新没有想到自己的安慰造成了反效果，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杨山己发现自己一定要找些事情做才不会情绪失控，找出文具袋里面的胶带，用袖子抹干净眼泪，找老师借了练习册，去了复印室。练习册没有被整本撕坏，就撕了月假布置的那些，就算她今晚没法儿睡，这份作业她也要补完。

    因为已经做过一遍的缘故，杨山己补得很快，就是字迹十分的潦草，要抄写的作业她几乎是每个字都一笔带过。

    教室里的人早就走空了，她还在补作业，等补完的时候周边寂静一片。

    杨山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高三二班，孟见希，OK。

    空荡荡黑漆漆的教室，杨山己借着走廊的灯光分辨着二班每个人写在书本上的名字，她刚在窗边找了一圈，发现孟见希没坐在窗边，可能换座位了。

    她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座次表，看不清楚，只好挨个找。

    终于在教室中间的那一组的最后面找到了孟见希的名字，她没打算拿走什么东西，就是来找找有没有什么不要了的废纸，果然，桌脚扔了很多卷起来的被裁剪得空洞洞的试卷，还有很多草稿。只有英语试卷、语文试卷、生物试卷还有化学是完整的。

    杨山己把扔在地上的、明显有弄脏痕迹和揉皱痕迹的全部捡走了，她也怕孟见希有不小心跌在地上的东西，全检查一遍就不会误捡。

    学校最终对这次霸凌事件给出的处分结果是对那几位进行霸凌的人进行劝退，挨个通知完他们的家长后，张丽华把这件事告诉了杨山己。

    “他们的家长来找过我，希望通过我来说服你，愿意付出一定的赔偿，希望你原谅他们。我虽然替你做了决定对他们说不要来打扰你学习，但是这件事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下。我会尽量阻止他们来打扰你，但是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你如果碰到了他们，解决不了，一定要向老师寻求帮助，他们毕竟是社会人士，你的经历和他们相比还相对浅薄。”

    “赔肯定是要赔的，但是他们该怎么处罚还是得怎么处罚。”杨山己眼睑有些乌青，昨晚做贼心虚，一直没能睡着。

    “学校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们不肯把那些物品的赔偿金和医药费给学校，说一定要交到你手里，学校也没办法，只是到时候会安排在教务处或者学生管理处让你们见一面，学校会安排几个老师陪同你或者你自己叫家长来陪同你也可以。”张丽华声音带着安抚。

    杨山己点点头，“我家长都在外地，奶奶年纪大了……”

    “也行，咱们学校的几个体育老师倒是全市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肯定在的。”张丽华了然的笑道。

    “谢谢。”杨山己小声道谢。

    “回去上课吧，晚上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像你们这样的未成年，出了事大多都是学校帮忙兜着，慌啥啊？”

    “好。”

    你根本不知道我干了啥……

    杨山己在心里吐槽。

    那些人的家长身体力行的验证了张丽华的预见，杨山己在食堂吃晚饭，一个身材圆润的妇女走了过来笑着问：“请问是杨山己同学吗？”

    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和男人往这边探头探脑，眼前这个女人的笑容算是温柔，杨山己在这份温柔里挑出了一丝讨好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人可能轻易打发不了。

    “怎么了？”杨山己没承认，“您找她有事吗？”

    “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女人回头回到了那堆人里，其中一个人拿出手机。

    杨山己余光看见他们拿着手机和自己做对比，烦躁的把脸一偏，嘴里地骂了一句。起身准备走，怕那几个人把她拦住，碗都没洗，直接把保鲜袋取下放在桌上就朝着食堂大门走。

    那几个人看见她起身迅速围了过来，还是那个圆润的女人，“哎呀杨同学，我们也没别的事，我们是谢复他们的家长啊，特地代谢复他们来对你道个歉，我们没有恶意的。”说完她又笑着从一个布包里面掏出四个个饭盒，“阿姨做了些家常菜，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弄了点，你要是不喜欢，就和阿姨说，阿姨回去再帮你做别的。”

    “不用了谢谢，假如要道歉的话，学校已经安排了一个时间让我们好好谈，现在我还有事要做，能让一下吗？”杨山己左手五指扣着碗，想着她们要是硬拦着该用碗底砸谁的脑袋比较好。

    “同学你不用紧张，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一个穿夹克外套的大肚子中年男人挥手示意那个圆润女人退后。

    “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人，都四十多的人了，作为一个家长，却没有教好孩子，让他们学有良好的教养，他们的行为，给你造成了不小的身心上的伤害。我们都是小孩子过来的，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补偿你，你不必烦恼，叔叔阿姨就这么冒昧地过来了，还打扰了你好好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只是一点家常菜，你先尝尝，就是我们几个一点点心意，不要有负担。”男人说话不快不慢，边说还边把餐盒打开，把筷子和饭摆好，很注意的没用手直接碰到筷子和要吃进去的东西。

    他都这么说了，尽管杨山己很想离开，也只能坐回餐桌前。

    “吃两口吧，你们这些小孩子，晚上不吃点，还有两节晚自习要过呢，要是肚子饿了又是泡面和面包，那些东西哪里有饭菜营养哦。”

    男人也一同坐了下来，只是分注意分寸的坐在了隔了两个位子的地方，其他几个人也挨个往外排开坐下。

    杨山己夹了一根土豆丝意思意思的塞进了嘴里，味同嚼蜡。

    “吃肉呀，这儿还有肉呢。”那个圆润的女人走到杨山己面前殷勤的摆盘，甚至还想给她夹菜。

    杨山己手僵在了半空。